她微微地又侧了一下身子,郑卓锋的眼光太过热辣,她浑身上下都不自在,想着早点离开此地才好。
终于老太太发话,小辈们先退出,往外边花厅里去,那里早已摆了席面。
苏暖吁了一口气,眼见得郑卓锋跟在郑卓信身后走了出去,她故意落后一步,等郑云玲也走了,才提裙,出了门,往左手廊下去,想着先去净房一趟。
刚拐过一根柱子。
“暖妹妹!”
眼前一人拦住了她。
她一惊,继而极快低下头去。此地清幽,四下无人,只有墙角栽种的两棵大芭蕉在微风吹拂下发出“沙沙”声。
净房就掩在芭蕉树下。
郑卓锋总不至于跟过来罢?
她含糊应了一声,转过身子,一幅内急的样子,抬腿要走。
郑卓锋却发急,上回,苏暖就未与他好好说过话。
一方面,是韩氏看得紧,每回归家,像看贼似地......
另一方面,是苏暖好像一直避着他,他方才那眼珠子都瞪了出来,也不见她抬眼瞧他一眼。
暖妹妹生气了!
上回,确是母亲做得过分了!
郑卓锋满面笑容,一颗心欢喜地蹦跳着,苏暖低着头,只看到一个乌鸦鸦的发顶和纤薄得透明的耳朵,他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去,想要抬起她的头,看一看她娇羞的脸。一边轻声说:“妹妹给我绣个笔袋子罢?”
苏暖一直竖着耳朵,全身戒备,当净房里金氏一步踏出来时,她巳条件反射般地弹到了一旁的花木丛里,顾不得坚硬的树茬子戳痛了脚。
郑卓锋一愣,伸手就去抓:“暖妹妹,小心!”
“锋哥儿!”
“大伯母!”
郑卓锋讪讪地唤了一声,手仍伸着:“没事儿吧?”
他关切地,少年青涩的面上是满满的关心。
苏暖撇开眼,仰头,“大舅母!”
拾裙踏出花丛,径直往净房里去了。
郑卓锋愣了一会,看了看伫立不动的金氏,只得转身。
金氏呆愣了一会,望了一眼身后,那里悄然无声。
她摇摇头,顺着石子小径拐上一旁的回廊,却见郑卓信正站在那儿与郑卓锋说话,两人见她过来,郑卓锋匆匆走了。
金氏一眼瞥得他涨红的脸,疑惑,又见郑卓信笑眯眯地,禁不住问:“锋哥儿怎的了?”
郑卓信跟在母亲身后往前走,随口:“母亲今日的簪子好看!”
这是不想回答了。
金氏摇头,郑卓信就是这样滑不溜手的,他不想说的事情,你打死也从他嘴里掏不出半个字来。
那厢,郑卓锋低头一阵快走,心内恼火。
“你这是作什么?你是打算娶了她?”
刚郑卓信歪着头,拦下了他,这样问。
他激动,冲口而出:“自然!”
他不服,郑卓信凭什么这么与他说话,这简直是污辱!污辱他,污辱暖妹妹。
他自然是要娶了苏暖的,可暖妹妹不是还小么。
他满脑子冲动,脚下生风,堂哥那满脸的不信,他可是看得明白。郑卓锋一时少年心性,胸口鼓着一腔子气:他现在就去找母亲,与母亲说,他要订了暖妹妹。
此时的郑卓锋早忘了先前苏暖寻死的事情。他只当是苏暖小孩心性,顽闹,浑然不知她的暖妹妹早已一缕芳魂离世......
他“噔噔噔”地一路不歇气地又跑回了上房,此时,老太太正笑眯眯地坐在当中铺着大红绒布的太师椅上,韩氏正挽了衣袖,细细地给老太太布菜,边上围着几个嫂子。
“母亲!”
他挤了进去,又唤:“祖母!”
众人回头望他。
“锋哥儿,你该去前头,怎的跑到这里来了?”
二嫂打趣。
郑卓锋望着韩氏,他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韩氏见他这样,知是有事,借故抽身,挤了出来。
待得到了门边,方瞟一眼跟过来的儿子,压低声说:“怎的了,火急火燎地?我这正忙着呢?什么了不起的事,不能等回去再说?这么巴巴地跑来......”
郑卓锋眼巴巴地盯着她:“我要娶暖妹妹!”他打断韩氏的话,一口气说完这句话。
“什么?”韩氏像被蝎子咬了似地,陡然变色,她回头望了一眼身后欢声笑语的众人,闭嘴,回身就走。
郑卓锋急了,一把拉住她:“母亲!”
韩氏阴着脸,摞下一句话:“不成!你这话就当我没听过!快死了这条心吧!”
她竭力压着心中的戾气,胸口气得生疼,这还有完没完了?要不是顾着周遭一群人,她早就去寻小郑氏了:这还要不要脸皮了?怎就咬上了她们了呢?上回,她话说得够明白了吧?又闹腾了一回,以为总消停了。没想到,竟然撺掇了锋哥儿跑了她面前来,这是......
郑卓锋见她不理会,又听了这话,心内不甘:上回那事闹出后,他也未来得及与韩氏好生说道,就被打包赶了那白鹿书院里去。
是以,他虽知道父母并不赞同,却私以为是自己与苏暖偷会,惹父亲生气,想着事后缓一缓,再求上一求,也就是了。
如今见韩氏竟直接拒了,哪里肯听?
想着郑卓信那句:你还娶了她不成?
那语气里满满的不信,他的脑袋忽然一热,一句话就溜了出来:“我要娶暖妹妹!”
“唉呀!你作死呀?”韩氏的脑袋一慒,急忙去捂郑卓锋的嘴。
但已经迟了,方才这句话可是没压低声,屋里的人全听到了。
屋内的声音陡然一停......
但只静默了那么一瞬,众人又继续说笑,连老太太都阖了眼,专心听着一旁的二奶奶说话。
韩氏使了个眼色,有门口的张妈妈立刻就笑着上前,两人一左一右夹着郑卓锋往门外去了。
等到人出了门子,老太太方“哼”了一声,看了一眼一旁侍立的贵妈妈。
贵妈妈会意,敛襟悄悄地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