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车队在一座叫做破石的偏僻村寨扎营借宿。
晚上,颜青鸢借口添茶进了司冥琴真的车厢,却把纤尘不染的桌案擦了一遍又一遍,心里有话不知道怎么开口,磨磨蹭蹭赖在车厢不想走,居然顺带把果盘里的瓜果都吃干净了。
而司冥琴真一直坐在旁边翻看一篇杂剧,任由她折腾。
车厢里弥漫着的尴尬,浓得化不开。
直到司冥琴真放下书,说要就寝入睡。
“尊上大人,我有句话憋在心里好几天了,不知道您介不介意我说出来。”
相处的久了,小姑娘放开了手脚,不像那些车夫、杂役那样畏头畏尾,也敢抬起头来正视司冥琴真而无怯色。
但,一言一语还是掂量着说,毕竟祸从口出。
司冥琴真含笑说道:“终于还是开了口,你说吧。”
颜青鸢如释重负,于是盘腿坐在司冥琴真对面,观察着他的神情变化,推测他的情绪和态度。
“我说出来您可别生气啊。”
司冥琴真笑而不语。
颜青鸢有点紧张,弱弱地问:“冒昧问您一句,这些日子,您跟我家少主不相往来,到底是怎么啦?”
司冥琴真笑着回答:“这个问题,去问你家少主,不是更好吗?”
“少主还小嘛。”
“那你的意思是,在我和木流之间,需要做出解释的,是我。”
闻言,颜青鸢惊出一声冷汗,连忙跪拜请罪。
司冥琴真挥挥手,反问:“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做?”
颜青鸢很快就镇定下来,重新坐直了,看着司冥琴真说道:“大人,您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
司冥琴真感到很无奈,“吵吵闹闹不是很常见的吗?”
“真的只是这样吗?”颜青鸢觉得事情不会这么简单。
“跟我说说你的想法,不管对错,先恕你无罪。”
“那我就不客气了。”
颜青鸢支起小腿,摆了个舒服的坐姿,说道:“我家少主认生,轻易不会和外人来往,但对自己人没有什么防备,很好哄的。昨天我随便忽悠几句,他就把您和他的事都告诉了我。”
“听起来,你好像是在回答我提的那个问题。”
颜青鸢憨笑着说:“有吗?没有吧。”
司冥琴真觉得这姑娘谈话很有技巧,似乎有备而来。
但他也不是等闲之辈,直接摊牌:“既然是来劝和的,就得拿出点诚意。”
“大人请吩咐。”
“木流的母亲是否健在?”
颜青鸢讶然,心想果然不出凌姐姐所料,开口就打听大小姐的事情。
“听姐姐说,当初大小姐离家出走,把大当家气出了病。后来隔了好些年才回来,在后山住了几个月,生下少主。但是没过多久,她又走了。没人知道她去了哪里,也不知道她如今是否安好。”
“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大小姐小时候喜欢听曲,就把青檀院买下来做自己的别院。还在城北开过一间药馆,草药大都是她自己在森林里挖出来的。她喜欢结交江湖义士,平时好打不平,得罪了不少人,但没人敢对她动手,也没人是她的对手。”
“她师承何方神圣?”
颜青鸢摇摇头,说:“大小姐交友广阔,镇上的前辈都要卖她情面,许多云游四海的世外高人对她青睐有加。”
司冥琴真说:“三十多年前,西宁出了一位惊才绝艳的奇侠林雾,他是玲珑阁大当家收养的义子,名入北境四绝,与镜湖三杰齐名,后来不知所踪,不知——”
说到这里,颜青鸢喜不自胜,打断了司冥琴真的话。
“林雾就是大小姐啊!”
司冥琴真觉得自己好像是听错了。
“姐姐说,大小姐擅长易容变形异术,手法精湛。她时常以男子之身示人,雌雄难辨,要是她自己不说破,就连大当家也认不出来,凌姐姐就经常被她百般调戏。大当家膝下只有一女,索性将化名为林雾的大小姐收为义子,了结了心愿。父女二人串通一气,伪造身世,瞒了天下所有人。长久以来,林雾的真实身份只有凌姐姐和几位先生知道,我也是今天才知道真相。”
司冥琴真一时无言以对。
西宁林雾、北海赵客、东凛商君、南溪明哥合为北境四绝,北境新生代中响当当的风云人物,与镜湖三杰齐名。虽然与南方的大小两位师兄有着一定的差距,但也不遑多让。
其中,西宁林雾做为四绝之首,消声匿迹长达十年,生死不明。
却没有想到,名人背后还有这样的故事,玲珑阁大当家的义子和亲生女儿居然是同一个人。
若不是颜青鸢说破,一般的渠道是不可能得到这些秘辛。
未几。
颜青鸢有问:“大人,您为什么就不问问我家少主的父亲呢?”
司冥琴真抬起自己的右手,看着手背。
那天晚上,司冥琴真的血和木流的血相融,司冥琴真从血液里得到了很多信息。
“空有木族血统,不提也罢。不过,我还有一件事情,想要请教。”
“大人想说的可是少主身边的那十一位黑衣少年?”
“正是。”
“当年大当家领养了许多孤儿,最初是打算把他们培养成罗生堂天字营的执事。少主降生后,大当家把他们从罗生堂带了出来。后来少主习练古武道,他们便成了少主的陪练。最终只留下了四个人,做为死侍保护少主。另有七人,有的是少主从地下城买的,有的是少主从黑市带出来的。他们很凶的,谁的话都不听,只听少主一个人的。”
“原来如此,真是深藏不露啊。”
这似乎也解释了木流为什么囤积了那么多灵药,同时,也让司冥琴真突然记起自己还欠他一支二尺琼玉。而且听起来,玲珑阁大当家竟能左右罗生堂的事务,实在不可思议。
关键是,如此机密的事情很难刺探,颜青鸢几乎把与木流有关的都透露了出来,显得诚意很满。
以至于,不管是不是司冥琴真想知道的,他都不得不有所表示。
“木流应该还不知道自己的母亲就是林雾吧。”
“少主对这些事情好像不感兴趣。”
“这个不难理解,换做是我,要是一出生就被抛弃,也不会去理会自己父母是谁。”
“我家少主以后就拜托大人了。”
“木流是我的使徒,我们的命运已经连在了一起,他的事就是我的事。”
颜青鸢感觉差不多了,眨巴眼睛,嘻笑着说道:“大人,那您何时召见我家少主啊?您要是不介意,现在就可以去我家少主的马车上坐一坐。”
果然还是回到了原点。
“凌姑娘好算计。”
颜青鸢汗颜,“您都知道啦?”
“传闻林雾有位青梅竹马,才智无双,算无遗策,想必就是这位凌姑娘吧。”
颜青鸢忙点头:“我凌姐姐可厉害了,不过我觉得大人更厉害,什么事都瞒不过您。”
司冥琴真莞尔而笑,说道:“木流很幸运,之前是我想多了。”
“大人,我个人还有个不情之请。”
“但说无妨。”
“大人法力无边,日后若是得知大小姐的去向,烦请大人知会于我等。”
司冥琴真知晓颜青鸢的用意,没有拒绝:“放心,我也很想会一会这个传说中的西宁林雾。”
“那就有劳大人费心了。”
司冥琴真笑而不语。
颜青鸢长吁一口气。
此番主动请缨,圆满完成了姐姐交代的任务,没有丝毫错漏,悬着的心总算可以放下来。
该说的都说了,见好就收,再逗留下去,恐怕又要陷入尴尬。
于是,她向司冥琴真请退。
“那,我就不打扰大人休息了。”
这时,外面传来一阵喧哗,从窗口可以看到一道烈炎火柱冲天而起,似乎发生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颜青鸢正磕头行礼,就要告退,以为有歹人进犯,赶忙站起来堵在车门,亮出两把短匕,把司冥琴真护在身后。
司冥琴真笑了。
“不用紧张,是我那小舅哥醒了。十年摸索,小乘境界大圆满,如今他已经是一名高级法师。日后若得机缘,破境入上乘成为一名上位法师,并不是没有可能。”
颜青鸢不是很懂。
司冥琴真站了起来,道:“以他的性子,怕是要折腾一宿,今晚谁都别想睡了。”
说罢,司冥琴真率先走出了车厢。
这一夜,连城长欢为庆祝自己修为有所突破,按照北境仲秋佳节的规格,在距离铁木崖不到三千里的破石寨举办了一场盛大的宴会。
除了随行的两百多人,村寨里的老老少少都被他强行从睡梦中叫醒,陪他戏耍玩乐,载歌载舞,热热闹闹到天明,提前把仲秋节过了。
会上,木流敬了司冥琴真一杯酒。
那一夜,熊熊篝火燃烧了整整一个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