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让高夜没想到的是,糜芳居然会给自己带来甄尧这个家伙。虽然甄尧离家出走的理由很是充分,可是细细一想,却又觉得有些经不起推敲。甄家虽是商家,可是甄逸做过县令,甄家三个孩子皆被举过孝廉,如此一来,他们家的地位定然不会像普通商人那般低下。更何况如今他的小妹妹可是袁熙的媳妇,袁绍对于甄家,又能压榨成什么样呢?要知道,兔死狐悲啊,要是连袁绍的亲家都被袁绍逼成这个样子,其他世家还不得人人自危?
因此甄尧一进来,高夜上下打量了他一番,随即冷声问道:“没想到能在青州见到甄家三公子,说说吧,袁绍派你来此,有何贵干啊?”
甄尧闻言却是苦笑了一声道:“后将军在上,小子也不敢欺瞒。如今袁公虽在幽州和公孙瓒大战,可是公孙瓒败亡之日已经不远。我甄家这些年来对袁公多有支持,可是袁公对我甄家却是百般剥削,从未有过回报。即便小妹已经嫁给了袁家二公子为妻,可袁公也从未正眼瞧过我甄家一眼。曹公与袁公之间必有一场大战,到时候战火一起,袁公还指不定会如何压榨我甄家。我一来气不过袁公对我甄家之所为,二来更是气不过我大哥。这才一咬牙,离家出走,准备来投曹公。毕竟曹公能看重徐州糜家,又如何会轻视中山甄家?”
耳听得甄尧一番说辞,虽然有一些和糜芳所言基本吻合,可是此时的甄尧,话里话外的意思,都在是说自己有意投靠于曹操。高夜听到了这里,如何还能不明白甄尧话里的意思?虽然他满嘴都是对于袁绍的不满,可是一口一个袁公,叫的也很自然。高夜心中揣测,恐怕袁家对甄家不是很好这件事是真的,不过,只怕也没到甄尧说的那个程度,不然,甄尧又何必称之为袁公?
而且最重要的,是他提到了袁曹之间必有一场大战,他选择这个时候从家出来,这说明了什么?只要联想一下“鸡蛋不能放在同一个篮子里”这个理论,他想要干什么难道还不是一目了然么。如今甄家在河北,全力支持着袁绍,可是曹操这些年来的发展,却也突飞猛进。如今长江以北,只剩下此二人争雄。虽然袁绍手中的实力更为强大,可是战争这样的事情,谁又能说的准呢?因此甄家此时派自家的小儿子来兖州,投靠曹操,也算是为了他们甄家的后路着想。万一袁绍战败,也好有人能为甄家传宗接代,以便自家香火不绝啊。
想到这里的高夜却是一笑道:“叔然,话虽然说的不错,只是你甄家在冀州,对袁绍可是死忠啊,你要我如何相信你的话?”
甄尧闻言也是眉头一皱,过了片刻这才说道:“若是后将军不信尧之言,那便算了。我自和子方经商为乐,也就是了。”
高夜却是一摆手,随即说道:“其实叔然想要证明自己,倒也不难。我这里刚好有一件大事,你若能做成,别说投靠主公,就算是保你甄家富贵,也算不上难。怎么样,你可有胆一试?”
甄尧闻言顿时瞳孔一缩,随即拱手道:“愿闻其详!”
送走了甄尧的高夜,嘴角不由得挂起了一丝微笑。虽然不知道甄尧此来,是真的有意投靠曹操,好保他甄家香火不绝,还是有其他什么想法。既然他答应了自己这件事,只要他做了,这辈子就别想再回到袁绍的怀抱了。
对于这样的一个小插曲,说实话,高夜不是很在意。甄尧不过是一个小角色,如果他事情办得好,确实能收到良好的效果。可是即便他办不成,对于大局也无关紧要。且由他发挥吧,他是不是真心来投,来了之后又能获得什么样的地位,全看他这一次,能把事情办成什么样。
送走了甄尧,高夜同样送走了心急火燎的糜芳。自从他被高夜所描述的商业利益和前景打动之后,整个人立刻就变得雷厉风行了起来。虽然高夜没有仔细去打探糜芳正在做什么,不过据他自己讲,他已经派人去了郁州山,只等船一回来,自己就安排人手,准备打通这条从东莱到沓氏之间的海上商道。
建安三年马上就要落下帷幕,无论是官员还是百姓,无论是士卒还是将官,都在忙忙碌碌,准备着过年。只是就连高夜都没想到,自己会在这样的时候,不得不去拜会一下北海郡内的一代经学大家郑玄。说起这个郑玄,还当真是有点意思。他自己本就天下闻名的学问大家,可是自从党锢之祸之后,便一直在高密这个地方,耕读教书,再不理政事。而高夜也一直忙于征战,忙于政务,忙于水军的建设,这么久以来,一直都没有想起来青州还有这样一位大贤在此。也正因如此,自从高夜拿下了北海、东莱二郡之后,还未曾去拜访过他一次。
要不是朝廷的圣旨下来,要征郑玄为当朝大司农,自己恐怕再过几个月,也还是想不起来该去见见这位名宿大儒。大司农啊,这可是位列九卿的高官,高夜已经看过圣旨了,上面写着要给郑玄安车一乘,送他进京。不但如此,安车所过郡县,长吏皆要送迎。如此大的礼遇啊,就连高夜看到也不由得心中惊讶。
不过惊讶归惊讶,圣旨还是要去传的啊!而且自从自己来了青州,还从未去拜访过郑玄。如果自己的记忆没错的话,这一次郑玄虽然应了皇帝征召,可是一到颍川,见了皇帝之后,立刻就告老还乡,随即回到了高密。他不愿意为官,可是皇帝的征召,他又如何能不应?他去面见皇帝,乃是为臣之礼,他见了皇帝随即辞官,那是为人之节。只可惜这样一位大家,一位品行高洁之人,却在后来官渡之战的时候,被袁绍强行征辟,客死在路上,下场也不可谓不凄凉。
这一世既然被高夜撞上了,高夜心中清楚,这个家伙见了圣旨,肯定会去颖都谢恩。只是谢恩过后,辞官也是八九不离十。与其让他跑回高密,倒不如想个办法,让他安心在颍川书院教书。倒也算是加强了书院的实力,最重要的,是只要他去了颍川,凭借他的号召力,他的弟子、朋友又如何能不为曹操的大业来尽一份力呢?只要想想国渊、管宁这些大才,高夜就觉得自己这一趟是非去不可。
因此接到了圣旨的高夜,随即决定,他要自己亲自去拜会郑玄,顺便传旨。这一举动,也同样得到了陈群的支持。高夜随即把过年的一应事物,全都交给了陈群,自己便带着几十个亲卫一起,匆匆赶奔高密而去。
可是直到高夜站在郑府门前的时候,高夜都不敢相信,这里居然会是郑玄的住处。在自己的脑海里,郑玄就应该是那种虽然做不了官,没什么钱,却依旧坚持教书育人,坚持做学问的道德高士,就如同颜回那般“一箪食,一瓢饮”般的隐士高人。可是如今看到宽广的宅院,华丽的门楣,这般巨大的落差,让高夜一时间颇有些难以接受。
郑玄闻听有圣旨到,自然也是大开家门,亲自出迎,直把来传旨的高夜迎到了大堂之内,这才恭恭敬敬的准备听高夜宣旨。果然如同高夜所预料一般,郑玄当场就接了旨,叩谢天恩。直到整套礼节都完毕,这才坐在了主位之上,一面命人上茶来招待高夜,一面淡淡的笑道:“今日得陛下相召,又蒙后将军亲来传旨,郑某亦是不胜荣幸啊。”
“康成公言重了。说起来我到这北海也大半年了,直到今日才来拜见康成公,实在是我高夜的罪过。要是被我那岳父大人知道了,一顿臭揍只怕是逃不了。”
郑玄耳听得高夜说的有趣,也是一笑道:“说起伯喈来啊,老夫倒也是有好些年没有见过他了。听闻他现在潜心学问,在颍川一面校对东观藏书,一面授课,如此甚好,甚好啊!”
“只是我听岳父大人曾言,康成公性行高洁,自党锢之祸以来,就一直杜门注疏,潜心著述,再不问政事。这一次陛下相召,我看康成公只怕也是无心久居这大司农的位置吧。”
“哈哈,你这小子,倒是会猜人的心思。”郑玄闻言莞尔一笑道:“没错,我去颖都,面见陛下之后,就准备辞官。”
“辞官之后,再回高密来?”
“老夫家时代居住于此,不回来,还能到哪里去?”郑玄闻言眉头一皱,一脸嫌弃的看着高夜说道。忽然面色一变,一脸狡黠的看着高夜道:“你这小子,想要我去颍川书院就直说,藏藏掖掖的。伯喈就没教过你,什么叫做正大光明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