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沧池(1 / 1)

时年醒来时,发现自己被人套在麻袋里,扛在肩上。脖子很痛,她缓了下才想起来刚才发生了什么事。

靠!太皇太后要对她下毒手!

“醒了?”还是那个宦官的声音,“醒了就好好听听周围吧,马上就听不到了。”

有潺潺水声遥遥传来,时年咽了口唾沫,“你们要对我……做什么?”

宦官嘿嘿一笑,似乎对她现在还心存幻想感到滑稽,“前面是沧池,太皇太后吩咐,就在这里送时少使归天。”

他们是打算,把她装在袋子里丢到沧池吗?那她就算会游泳也没救了……

时年告诉自己冷静,一定要冷静。卫子夫那里还是有希望的,自己那番话看起来对她有所触动,如果她还良心未泯,应该会在之后去找刘彻求救吧?

所以,她只要尽力拖延……

念头刚转到这儿,就察觉宦官忽然停下了,道:“少使夫人,小人就送您到这里了。您一路走好,回头要是有怨,可千万别找小人啊……”

时年大惊,“什么什么!我会找你的!我一定会找你的!先等等!别这么快啊!”再给我的救兵一点时间啊啊啊啊!

来不及了,宦官一个用力,时年只感觉自己飞了出去。麻袋套住了她,所有挣脱全被挡回来,感觉身体在飞速下坠,心中顿时万念俱灰。

难道,她就要这么死在大汉朝了?!

预料中的池水没顶没有到来,她撞到一个柔软的东西上,有人接住了她,一起重重摔到地上。

时年摔得眼冒金星,心中却瞬间喜悦,是刘彻吗?他来救自己了?!

顶上的袋子被解开,她迫不及待爬出去,只见路知遥被压在身下,正龇牙咧嘴,“大姐,减减肥吧!我还是祖国的花骨朵呢,不能这么摧残!”

时年转头一看,聂城扭着那两个宦官的手,旁边是许久不见的苏更。女孩朝她笑道:“我们去接你,发现房间里没人了,还好聂城留了个心眼儿,一路循迹而来,总算追上了。”

苏更说完,发现时年没反应,像是被吓傻了,“时年,你怎么……”

“了”字还没出口,时年已经扑过来一个熊抱,哇地哭了,“苏更!你总算来了!我好想你!呜呜呜,聂城路知遥都不是人!刚刚吓死我了!”

苏更:“……”

她哭笑不得,拍拍时年的肩,“没事啦,知道你受苦了,但现在我们可以回家了。回去就安全了。”

时年又哭了一会儿,才抽抽搭搭抹干眼泪,旁边路知遥一脸“hatthe**”,似乎想不通自己冒死救人,居然还要被骂!

聂城:“这两个人怎么办?”

那两名宦官也回过神,刚才挟持时年的那个破口大骂:“你们是什么人,居然敢对我们动手!知道我们是奉谁的命令吗?!”他身材高大,站在聂城旁边也不输,可惜胳膊被钳制着,平白少了许多气势。

时年:“杀了吧。”

聂城、苏更、路知遥:“……”

那宦官不料她这么铁血,脸瞬间白了,结结巴巴道:“少、少使夫人,我说了,不是小人要害你,是……上面的贵人吩咐……”

时年走过去,面无表情盯着他,宦官双腿直打哆嗦,眼睁睁看她抬手,直直朝自己而来——

他惊得闭上眼,好一会儿没动静,才睁开一边,却发现时年唇角含笑,手里已经拿回了她那个奇怪的暗器。

女孩眨眨眼睛,“恭喜你,我是21世纪的守法好公民,一般不杀人。”

他还没懂这话什么意思,那棍子已经按上他脖子,劈里啪啦一阵乱响,他脑袋一歪,晕了过去。

时年如法炮制,把另一个宦官也电晕了,这才心满意足道:“回去之后,我一定要给生产这个电击棒的厂家写封感谢信,这是21世纪最伟大的发明!”

路知遥把两人塞到路边草丛藏好,时年也终于打量起周围。这是未央宫南部的沧池,供皇室成员日常泛舟游玩的地方,远远望去,只见水域辽阔、一望无边,今夜有月,抖落如水清辉,起伏的水波也泛着冷光。

天上一轮明月,水中也一轮明月,交相辉映。几分苍凉,几分壮丽。

聂城:“没想到他们把你带到这儿来了。”

时年转头看他,聂城说:“咱们回去的入口,也在这儿。”

时年这才察觉他们脚边放着好几个背包,是他们带过来的行李,其中包括她白天刚整理好的那个。他昨晚只告诉了自己准备撤退,具体怎么撤退、撤退的时间地点都还没来得及交代。

时年:“这就要走了?”

聂城似笑非笑,“怎么,舍不得吗?”

时年脸色一变,斥道:“胡说八道!”

路知遥拖出条小船,率先跳上去,两手枕在脑后,优哉游哉道:“唉,总算完事儿了,这趟差出得可比我以为的久。回去之后,我一定要先睡他24小时,谁都别吵我!”

“说得像你做了多少事似的,明明最辛苦的是时年。”苏更说,“队长,回头你写报告,必须好好跟老爷子夸夸她,我会检查的。”

聂城踢了路知遥一脚,“记住了吗?”

长期被抓壮丁代写报告的路知遥:“……”

时年也上了船,路知遥拿着桨用力一撑,小舟便飘飘摇摇离了岸。时年坐在船头,一只脚垂下,有一搭没一搭划过池水。脚上是汉时盛行的木屐,她刚开始还很不习惯,以后也穿不到了。

路知遥忽然问:“哎,你不会是不想走了吧?想留在汉朝当娘娘?”

时年抬头,路知遥一脸犯贱,“其实,你想留下来也不是不能理解,我看汉武帝很喜欢你哦,你如果继续发展,搞不好还能挤下卫子夫当皇后呢!你们女生不就是喜欢这些嘛!”

时年面无表情,“你倒是很懂女人啊。人看着不大,想法倒是不少,小鬼!”

“你说谁小鬼!”

“你不是小鬼?说起来我还没请教呢,路先生今年贵庚啊,不会还没成年吧?”

时年本来故意调侃他,谁料路知遥脸色一变,居然没有反驳。时年睁大了眼睛,“不会吧,你真没成年?你们怎么还用童工呢!”

路知遥涨红了脸,“你说谁是童工!我17岁,还有几个月就成年了!”

“还有几个月成年,那就是现在还没有咯?唉,我本来看你这么讨人厌,真的很想揍你一顿的,不过既然你还没成年,那算了。我怎么能跟小孩子计较呢,是吧?”

她越这么说,路知遥越生气,偏偏不知道怎么反击,最后郁郁转头,“下次你掉到河里,休想我再救你!”

小孩子不理自己了,时年得意一笑,转过头眼神却沉下来。她没有说,刚刚生死一线时,她心里盼的不是聂城他们来救自己,而是另一个人……

忽然察觉一道目光,像是在观察自己。时年一惊,抬头却发现对面的聂城已经垂下眼眸,看着腕上的手表。

是错觉吗?

眼看船已经在沧池中央停好,时年左顾右盼,若无其事道:“对了,你说的入口,在哪儿啊?”

聂城淡淡道:“时间到了。”

话音刚落,就见原本平静的沧池之上忽然狂风大作,小船剧烈摇晃,水面却平滑如镜,在天幕下发出绿滢滢的光。以小舟为圆心,出现一圈又一圈的白色亮光,像纠结的琴弦,与那晚的假山如出一辙!

时年被聂城抱住,才没有被吹走,她顶着风大声问:“现在要怎么办!”

路知遥一笑,“还能怎么办,跳啊!”

说完,他丢下桨,像个英勇的烈士般纵身跳进水中。时年眼睁睁看着他那样高大的身材,落入水中却一点水花都没溅起来,简直像是池水主动接纳了他。

靠!上次送我撞墙,这次带我跳河,你们能不能有点安全的穿越办法!

那边,苏更也背上一个包,朝时年笑道:“我在那边等你哦!”转身跳进了水中。

船上只剩下他们,聂城低头,看着怀里的时年,“这次,需要我带你吗?”

过来时都没带,现在装什么好心。时年和他分开一点,看着绿光笼罩中的水面。

只要跳进去,她就能回家了。离开这陌生的大汉朝,回到她朝思暮想的,有网络、有冷饮、安全无忧的世界。

可是,这里认识的人,她还没来得及道别……

“时年!”

一个声音在身后响起,夹杂着震惊、愤怒和不可置信,仿佛一道惊雷,劈得她瞬得面孔雪白。时年想也不想,一把将聂城推进水中,眼看他瞬间被池水吞没,这才转过身子。

狂风怒卷的水面,刘彻站在另一条船上,衣裳头发都被吹得乱飞,他的脸也白了,唯有一双黑眸,隔着一丈水波,定定望着她。

船尾宫人在拼命维持平衡,他们似乎还想靠近,可是风太大了,随时有翻船的危险,只好作罢。

刘彻说:“你答应过我的。”

时年咬着唇,不知道怎么回答。

“回来。”他朝她伸出手,试图微笑,“只要你回来,我不怪你今晚想逃,还是会对你好的。”

时年终于开口,“陛下,太皇太后容不下我,强行留下来也没好处的……”

“朕要你留下,没有人能赶你走!”他忽然暴怒,“你相信我,今夜是我疏忽了,但不会再有下次。你留下来,我会保护好你,没人能伤害你……”

时年摇头,“其实,就算没有太皇太后,我还是会离开的。对不起,我骗了你。我本来就不该出现在你身边,现在,也到了该离开的时候了。”

他脸色白得几乎透明,时年忍住眼中的泪,露出个笑容,“陛下,您会成为一位伟大的君主,史书工笔、千载之后都会记下您的功业。您的愿望都会实现。而我即使不在您身边,也会一直看着您,为您祝福。”

他摇头,黑瞳里全是抗拒。

时年张开手,嘴一张一合,最后说了句什么,就身子后倾,跌入了湖中。

白光大盛里,刘彻一瞬间目眦欲裂,纵身也想跳下去,却被旁边的杨得意死死抱住!

“陛下!陛下不行啊!”他哭求道。

不知过了多久,风停了,光散了,明月高悬,湖面平静如昔,仿佛什么都没发生,只有一条小舟泊在那里。刘彻看着空荡荡的舟头,半晌,慢慢闭上眼睛,脑中挥之不去的,是她刚才最后那一句话。

她说:“刘彻,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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