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果然是你……”姬云琛压抑着激动。
他双手轻颤着从怀里拿出一张泛黄的花草宣纸,慢慢打开。上面有一只浓墨画就的鸾鸟,与刘涟背上的印记一模一样。
“当年你的母后,将它画下来交予本王,一直保留到现在。”姬云琛长叹。
上天庇佑……这孩子不仅活了下来,还平平安安成长到现在。
刘涟嘴角抽抽,没想到自己这一世居然还捞来个如此尊贵的身份……难道终于不用做炮灰了?
不不……就算是皇帝,也可能是炮灰。通常来说这样的世界里,主角会是摄政王或者将军,又或者把持朝政的重臣。架空他自立为王什么的……皇帝们往往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但轮到他当(未来的)皇帝,还是头一回。
他想象了一下自己穿上龙袍的样子,鸡皮疙瘩全体起立。刘涟笃定,等他穿上龙袍之后姬缜绝对会想尽办法给他扒下来的。还是算了,他不适合。
姬云琛温和道:“好孩子,这些年苦了你。你可知道当初送你出宫的那人是谁?”
刘涟说:“我不知道。以前的事情,我都不记得了。”
姬云琛:“无妨……平安就好。你们明日便动身回玉京吧。”
刘涟皱起眉头:“恕我直言……您是不是,误会了什么呢?”
“我对什么皇位,没有半点兴趣,也不想离开这里。”
姬云琛道:“匆忙间要你接受这些,是本王唐突。但,你是我大胤唯一的皇子,这一点绝不会错。”
“殿下,玉京才是你的家。请务必慎重。”姬云琛说完,灵镜的能量耗尽,他的面容随着水雾消散。
刘涟:“……”
他算是发现了,这些人都听不进别人讲话。这还没答应呢,就叫殿下了。
“等等……”刘涟忽然想到一件很可怕的事,“你父王和皇帝是兄弟,他说我是皇子,那我们不就也是兄弟了吗?!”
“这也太过分了,有情人终成兄弟……”刘涟扶额。
姬缜一指头弹在他脑门上:“想什么呢你?我们并肩王本来又不姓姬,谁跟你是兄弟了?”
刘涟:“……你!”
姬缜托腮:“不过你方才说有情人……”他忽然笑得十分愉快,“说得很对。”
刘涟把手里毛巾甩在他脸上,语气冷静:“不对,我没说,你什么都没听到。”
擦干头发之后刘涟困意上涌,把姬缜往里一推:“睡进去点。”
姬缜像个小媳妇似的朝床里缩,还想和刘涟说话,却发现他已经睡着了。
“睡着了才不凶。”姬缜失笑,小心地把刘涟翻过来贴近自己,看到他光.裸的白皙双腿,不免有些心猿意马。
他在刘涟额上轻轻一吻,吹灭烛火。
***
刘涟又开始做梦。诡异之处在于,这一回他是旁观者,看着自己的故事。
少年姿态的他躺在榻上,似睡非睡。身下是柔软雪白的皮草,半边脸陷入长长的绒毛里。
桌上一个拳头大的水晶球,一团灰雾在其中缓缓游移。刘涟知道那是咕噜,它在睡觉,无论在哪里它都可以睡。
那少年的样貌与现世的他相差无几,只是与他本人比起来,周身气质很是怪异。
刘涟过日子的时候比较怂,但不代表他没有脾气,除了对待某些特定的人比较凶之外,总体来说他的性格算是开朗的。
而榻上躺着的人,除了跟他长得一模一样之外,完全没有一丁点相似。
他就像一个精巧美丽的人偶,没有喜怒哀乐,仿佛被冰霜笼罩。
要不是他的身体随着呼吸轻微起伏着,刘涟差点以为这是一个假人。
“我回来了。”完全不包含任何放松喜悦的声音,还带着冷意。
刘涟回头一看,竟然是姬缜!
这家伙怎么会在这里?!
姬缜穿着一身军服,身材挺拔如松。军靴坚硬的地步踏着地面,沉重响声在宽阔的空间里回荡。他的装扮令刘涟想起星际世界中的皇帝们,也是华丽与冷酷并存。
只是他从未见姬缜露出这样森冷嘲讽的笑容,刘涟甚至在他眼底看到了怨恨。
不,不止是怨恨。
姬缜看向那个没有人气的“自己”时,恨意中分明交缠着难以割舍的爱。
“你有没有想我?”姬缜施施然坐在少年身旁,随手解开束发的缎带,黑发倾泻而下,有几缕轻擦过少年脸颊。
人偶似的少年慢慢睁开眼睛,一个字也不说。姬缜大概是习惯了他的沉默,并没有生气,亲昵地把他抱过来放在自己腿上。
刘涟看得很清楚,那个小人偶对他的行为没有表示出厌恶,当然,也说不上喜欢。他好像一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自己不愿意走出来,别人也触碰不到他。
姬缜像摸猫一样爱抚他,可是他仍然没什么反应。
“我在想……你到底有没有心呢?”姬缜的手掌轻柔按在他肩膀上,仔细看去他的手指在发抖,似乎是强行压抑着某种冲动。
这次少年终于有了回应。
他撑着身体坐起来,淡漠地按着自己心口:“有。”
姬缜冷笑:“是吗?那它一定比冰更冷。”
少年对他的讥笑充耳不闻,只像姬缜伸出手。
刘涟很好奇他在索要什么,却见姬缜捧出一团绮丽的光!
那团光里无数星星在旋转,宛如一个小小的宇宙!
“这是我的帝国,万亿星辰匍匐于我脚下。宇宙的每一个角落,哪怕是一片尘埃,也要尊称我为皇帝陛下。”
“我拥有一切,权力,财富,地位,唯独无法得到爱——我的爱人,他是如此狠毒,我的悲伤和痛苦对他来说,乃是最甜美的午后茶点。”
“于无尽时间中,他无情注视着我,犹如注视一只蝼蚁。”
“告诉我,究竟要怎样,他才能感知到我的心情?”
刘涟听他用一种吟唱诗歌般的优美语调说出这些充满恨意的话,不由得心惊肉跳。
当爱与恨纠缠得难分难解,便会成为最剧烈的毒。
少年面无表情地听着姬缜说话,接过那团明亮的光,张开淡粉双唇,将它整个吞了下去!
吞噬了一个世界的能量,他露出饱食后的放松表情。
姬缜将他纤细的手指抓在手里把玩:“我用上千年痛苦换来的世界,好不好吃?”
少年轻轻点头,柔顺地向姬缜怀里蹭过去。
“只有用这种东西才能讨来你的欢心……”姬缜捏住他下颌,狂热亲吻,撕咬他的唇,抱住他的手臂也渐渐收紧。有多爱就有多恨,恨到想把他一口一口咬烂了吞下去。
——这就是个没心没肺的怪物,无论怎么样,他都不会看你一眼的。
——可惜啊,你不得不臣服于这只怪物,连身带心。
刘涟忽然抬手捂住头,姬缜的心声如同利箭一般突兀地贯穿他的脑海,在他头颅中嗡嗡作响。他疼得受不住,扑通跌坐在地。
少年唇角破裂渗血,他却不反抗姬缜。对于他来说,反抗与否并没有什么差别。双唇分开时他唇上的伤口瞬间愈合,他又面无表情地对着姬缜。
姬缜抱着双臂冷冷道:“说吧,下一个你要吃什么?”
少年歪着头想了想,摊开掌心,托起一团淡蓝色的雾气:“我要,吃这个。”
姬缜把它收入怀中,嗤笑:“放心,我会用我所剩无几的感情来滋养它的……保证让你吃到最香甜的世界。”
少年轻声纠正:“世界,是没有味道的。只分能不能吃饱。”
从他们的对话里刘涟很快领悟到了交易内容。看来姬缜应该也是一个“任务者”,而那个长得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人则是类似于主神一样的东西。姬缜以自身情感来供养世界,等到它生长到能量丰沛可以入口,就收割掉,拿来给这少年喂食。
那可是一个世界啊……就这么吃掉了。刘涟于心不忍。姬缜的回忆、努力,喜怒哀乐,到头来只是这家伙的粮食。
“看我在你的世界里像个小丑一样表演,你会开心吗?”姬缜问。
少年摇摇头:“我不知道,我没有情感。那些都是虚无,不是吗。如果你喜欢,我可以再造出一个。但你又为什么喜欢?”
姬缜扶额,无奈道:“算了,反正你永远无法理解。”
“为什么要理解?”他有一点困惑,“人类真是太奇怪了。”
“你说过,你为我制造粮食,而我必须满足你的**——这是平等交易。可是,你的**来源又是什么呢?”
他靠过去抓住姬缜的衣袖,认真说:“我不知道。”
姬缜拇指摩挲他的脸颊,淡淡开口:“**的来源是爱。这种东西你不会有的,不用再问了。”
他对少年绽开凉薄的笑:“记住,我愿意为你做这些,并不因为你是神。”
“爱是枷锁,它令我臣服。仅此而已,明白了吗?”
少年仍旧摇头,困惑无比:“不明白啊……能不能,告诉我?”
姬缜扯开他衣襟上的系带,一手把他按倒:“你不是无所不知,无所不能吗?连世界都能创造,这个问题却不明白?”
“我不会告诉你的,永远不会。”
啪嚓——
整个空间如同玻璃般爆裂开,转瞬间分崩离析。
***
“呼……”刘涟从床上弹起来,长长出了一口气。他心有余悸地擦擦额头上冷汗,这个梦真是太……诡异了。
再看看身边沉睡的姬缜,刘涟隐约觉得良心有点痛。梦里姬缜的爱恨,他是清清楚楚感觉到了。
可是这锅又不是他的,他从来没有见过姬缜。
会不会是因为,他想太多了?
待姬缜醒来后见刘涟脸色难看,便询问他,刘涟摆摆手说没有任何事发生。姬缜暗暗记在心里,准备套刘涟的话。
好端端的,为何露出这般烦恼的神情?
刘涟像个蚌壳一样紧闭着嘴。要他怎么解释梦里那么羞耻的画面?姬缜不笑死才怪。
整整一天他都很沉默,剑也不练饭也不煮,饿得姬缜走路打飘。直到咕噜跑过来对着他哭唧唧,刘涟才被惊醒:“什么?你饿了?”
在吃到夹生饭之后,姬缜终于忍不下去:“你究竟在烦恼什么?”
刘涟摇头:“别问了。”
姬缜让他枕着自己的腿,拿了檀木梳子给他细心梳理发丝:“你现下仍是不信任我……有何事不能与我说?”
刘涟被他梳得很惬意,梳齿刮在头皮上非常舒服。他眯着眼睛说:“很羞耻的事情,你不会想听的。”
姬缜心里好奇得要命,并脑补出一些不怎么好的东西,表面仍做出温柔体谅的姿态:“没关系的,不愿意说就算了。”
在刘涟照料下姬缜不仅伤好得飞快,由于生活轻松闲适,他的气色甚至比在王府中还要好。
山中他无须思虑阴谋阳谋,刘涟养得他快要变成米虫了。
姬缜还想在山里躲懒,玉京城中情势却不太乐观。姬云琛说,皇帝怕是时日无多了。近来连续罢朝多日,太监总管称龙体有恙。监正掐指一算,皇帝的命星竟已黯淡如风中残烛。
“快些回来吧。”姬云琛说。
姬缜努力劝解刘涟,可刘涟别的事情都好说,唯独这件事上油盐不进。他冷冷道:“你们的事情自己去解决,我只想和儿子平平淡淡过日子。”
刘涟抱膝坐在树杈中间,咕噜在树下仰起小脸:“榴莲儿!”
“带我去玉京嘛!去嘛!”
刘涟怒道:“是不是姬缜教唆你的?”
咕噜一脸无辜:“听说,有很多好吃的。”
“你给我闭嘴!”刘涟从树上跳下来,心烦意乱往外走,挽起袖子要去找姬缜算账。
姬缜被他揪着衣领,神色淡淡:“不要任性。”
刘涟看他这种胸有成竹的样子就来气,扭头就往外走。没想到才踏出门口,玄明子便带着剑灵回来了。
一路风尘,玄明子精神却很充沛。他高兴地抖开一个长布包招呼刘涟过来看:“乖徒,看看这是什么!”
刘涟微微睁大眼睛。
剑,寒光凛冽的剑!剑长三尺两寸,刃身窄细,呈现出青色琉璃一样的质感。
“你这一去凶险非凡,此剑予你防身。”玄明子说。
刘涟接过剑:“老头,我还没同意呢。”
玄明子捋着胡须,露出和善的笑容:“天机不可泄露——你且安心去吧,咕噜我替你照顾好。”
刘涟:“……”
他有种不祥的预感。
玄明子抱着咕噜转一圈,在他小肥脸上美滋滋亲一口:“乖宝,你又胖了,有没有想师祖?”
咕噜:“想!”
玄明子一乐,大把的糖葫芦往咕噜手里塞。
刘涟彻底没办法了。
姬缜笑得像只奸诈的狐狸:“你看,道长他老人家都同意了。这下你得跟我走。”
刘涟屈指在剑上一弹,剑锋轻响:“姬缜,你给我等着。”
罢了罢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去就去!他倒要看看有什么东西在搞事情,一律削死!
一旦做好决定,刘涟行动力是很强的。他也不等明天了,当晚便收拾好行囊,连夜出山。咕噜睡得像头小死猪,被刘涟打包带走。
放在山里他还是不放心,因为咕噜并不是真正的人类小孩儿。若是他不见自己,可能要闹起来,到时又是一桩麻烦。还是带着比较好。
下山后姬缜传讯,铁卫们很快前来。他们一直没有离开,奉命在此守候。快马行李一应俱全,刘涟十分佩服他们的职业素养,简直无所不包。
刘涟本想骑马,姬缜却道快马颠簸,咕噜受不住,刘涟考虑了一下决定乘坐马车,毕竟咕噜还小。
姬缜帮他安置好咕噜,自己撩开车帘坐上去。他一上车就往刘涟身边坐,并且有越贴越近的趋势。
刘涟忽然反应过来,这隔绝外界的小小空间,不正适合做某些事情?
他警惕地看着姬缜:“喂,你不要搞事情。”
姬缜优雅地摊开书卷:“你在想什么呢?本王是那种人么?”
他一本正经的样子,让刘涟怀疑自己才是满脑子不良思想的那个。
姬缜果然没有做什么,或者说,他居然没有做什么。他拿来书籍,给刘涟讲玉京的风土人情。
这个家伙,正经起来格外有魅力。刘涟托着腮听他说话,醇厚磁性的嗓音很是悦耳,关键是还很温柔耐心。
就是听着听着,让人想睡觉。
姬缜发觉他疲倦,柔声道:“困了便睡一会儿。”
刘涟枕着姬缜结实温暖的大腿,闭上眼睛。
***
玉京城里,暗流涌动。
皇帝多日来称病罢朝,并肩王姬缜却远在南方。贵妃想要垂帘议政,代理国事,遭群臣强力反对。他们请出老并肩王姬云琛代为理事,这才没有耽误朝政。
贵妃随手翻了翻那些控诉他的奏折,嗤笑着扔到地上。
他红唇中吐出乳白烟雾,将烟斗里的灰烬磕在玉盘里。
衰老的皇帝没有躺在龙床上休息,而是被他当成脚垫踩着。他衣衫不整,开叉裙摆间露出雪白的大腿,趾甲血红,青烟袅袅中他的容貌有种鬼魅一样的妖艳。
贵妃拖着华丽长裙,悠然走到琉璃窗前,遥遥注视天幕。
帝星与伴星已然并轨,若是他们联起手来寻自己的麻烦,那可就太糟糕了。
“小崽子们……呵。”湿润的舌缓缓舔过自己沾满胭脂蜜的甜香红唇,贵妃在黑夜里妖冶地笑。
他指间捏着两颗布满星沙的宝珠,稍一用力,粉末簌簌而落。
帝星与伴星,你们回归玉京之日,便是双双陨落之时!
囚禁上千年的苦痛,便由倾覆天下来报偿!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心情不怎么好,而且还要准备新文精力不太够_(:3∠)_不过我是绝对不会弃坑跑路的,请大家放心。
新文就是你们期待的决哥和小溪,请戳专栏《[星际]怪物与我》,求收藏_(:3∠)_这本完结就开,现在存稿是为了到时候能日更,笔芯166阅读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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