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走!走啊——”
“不要看我……出去!”
容溪跪倒在门口,呆呆地注视着陆决。耳边,是他可怕的咆哮,那呼喊,不禁让人怀疑,下一刻他就会喷出一腔**辣的心头血。
“你给我滚——滚!”
陆决嘶吼着,眼底全是恐慌。身周的触手飞快回拢,试图遮挡住自己。他已面目全非,狰狞恐怖得就像地狱里的魔鬼。
容溪来了。
他最终还是,让他看见了最丑陋的自己。
“我求你……”陆决冰凉的眼泪从眼里不断溢出,“不要看我。”
不要看我。
我已经不是你的决哥了。
“为什么……还是变成这样了呢?”他听见容溪嘶哑的自语。
“我明明已经……”
他颤抖着双手,捂住脸庞,嘴唇发白:“我明明已经改变了所有……为什么?为什么我还是救不了你?”
容溪踉跄着站起来,他的脊背挺得很直很直,硬挺到快要僵硬。他一步一步,朝陆决走过去。靴子踏在无数玻璃碎渣上,嘎吱嘎吱响。
“站住!!”
陆决色厉内荏地吼出声,容溪充耳不闻,眼神明亮得叫人心惊肉跳。眼看着他离自己越来越近,陆决再也不能止住心底的狂乱,几根触手呼啸着冲容溪射过去!
他的本意是把容溪逼退,可容溪根本就不怕,笃定那些触手不会伤害他。
眼看着触手要击穿容溪的胸膛,他不躲不闪,甚至对陆决温柔微笑。
他说:“决哥,你真的要打我?”
“啪”触手纷纷改道,全部击打在容溪脚边,将金属地板打出数个小坑。
容溪一开口,陆决就知道自己再也不可能阻止他。无论如何,他都不舍得伤害容溪。
陆决在触手交织成的帘幕后低下头,生硬开口:“你来了,又能怎么样呢?”
容溪很平静,然而陆决就是从他身上感知到了一种带着绝望的悲哀:“实话实说,我不能怎么样了。”
“但我还可以陪着你。”
陆决顿时觉得喉咙里仿佛吞下黄连,苦涩一路往下,灌满心脏。
“对不起……小溪,我食言了。”
不能一直陪他,好好地过下去。
陆决腰下的触手蔓延开,快要占据修复室的地面,像块铁灰色的巨大地毯。容溪随手拖过一把椅子,在陆决旁边坐下来。他抬起头仰视陆决,眼睛安宁纯净,好像他只是坐在花园里享用下午茶一样。
触手们往回缩了缩,似是不愿意触碰到容溪。
容溪伸手过去,抓住一条触手,在手心里晃了晃:“你好啊。”
陆决青灰色的脸上,悄悄浮起一点红色。容溪又抓过另一根触手,想要给它们打蝴蝶结。无奈触手太滑溜,容溪试了几次都打不起结,有一点失望。
“如果是皮质的触手就好了。”他对陆决抱怨,语气轻快。
为什么会觉得触手好玩啊……
陆决不是很能理解容溪的脑洞,但他觉得容溪皱着眉抱怨的样子太过可爱,只想把他抱在怀里哄。他想了想,一部分触手开始发生变化,表皮变得柔韧,可惜颜色还是很丑。
容溪捏着他的触手,系成一个蝴蝶结,扯了扯。
“很可爱。”他点评道。
陆决背后的钢翼发出悉悉索索的摩擦声,听到容溪这么赞扬,他又觉得高兴了一点。
“很丑。”陆决说。
“还行。”容溪站起身,抬手要去触摸陆决的脸。陆决被触手们吊在半空,容溪踮起脚都够不到。几十根触手悄悄伸过来,扶着容溪的腰腿,把他托举高,和陆决视线平齐。
容溪的指头轻轻按在陆决脸颊上,有一点温暖。
黑白分明的眼,与浑浊血红的眼。
陆决突然说:“你杀了我吧。”
“我不。”容溪双手捧住他的脸,毫不介意地吻下去。
他温暖的唇压上陆决的一刻,陆决心里的委屈瞬间如同山洪一样爆发出来,冰凉的泪水沾了容溪满脸。
当年在实验室里被解剖的时候他没有流过半滴眼泪,只是被容溪亲了一下而已,陆决就要崩溃了。
容溪很专注,瞳孔倒映着陆决惨青色的脸,英俊而怪异。
陆决扭过头去,不愿意看到自己在他眼中丑陋的模样。
“还是咸的。”容溪沾了一点陆决的泪水,把手指含进嘴里。
他笑着握住陆决的触手:“我带你走,好不好?”
陆决闭上眼睛:“……好。”
我们回家。
触手们将容溪小心地放下来,又飞快缩回去。容溪到处翻找,没有什么合适的工具,他只能拆下一条细长的合金片,暂时一用。
“决哥,忍一下,可能有点痛。”容溪说。
陆决点点头,最后深深看了一眼容溪。他想他还是幸运的,至少能死在心爱的人手里,也可以含笑九泉了。
“来吧。等我死后,把我烧掉。”他柔声说。
容溪抿着唇,一刀削了下去。
***
“丧尸群正在大规模朝这里移动……”黑压压的腐尸群几乎占据整个屏幕,它们原本都只是漫无目的地活动着,等待最后彻底腐化,不知道怎么回事,开始有组织地朝着一个方向前进。按照这个速度,它们迟早要突破防线入侵到这里来!
基地上下进入紧急状态,气氛骤然紧绷。
季婉婉铁青着小脸,拖着沈晋原走。沈晋原虽然很不喜欢这个臭丫头,但他把陆决当兄弟,就当做帮兄弟带孩子了。
“我要找到爸爸……”她说。
一天找不到季平,她永远都不能安睡!
沈晋原无可奈何,皱眉说:“跟我来。”
他记得季平的实验室在哪里,带着季婉婉快步奔跑过去,时不时停下来等一等小丫头。
出人意料的是,季平竟然在实验室里待着,哪儿也没有去。
他面前是一块监控屏幕,显示出修复室里所有的影像。
给陆决打了那支针剂后,他便回到这里来进行观察。足足十多个小时,他都没有离开过。
他亲眼看着,陆决变成怪物。
当陆决产生变异的时候,季平知道,自己毕生心血,已然付诸东流。他愣愣地看着屏幕上惨叫的陆决,脑海里空空荡荡。
失败了。
他自以为能够改变人类命运的药物,失败了。
实验室的门在一声巨响后被破坏了,沈晋原牵着季婉婉冲进来。季平受惊回头,看见花朵般美丽的小女孩,双手举着一把枪,流着眼泪浑身发抖。
那枪口,对准了他的头。
季婉婉一眼就看到了屏幕上巨大的可怕怪物——除了上半身还保留着人类的形态,其他完全和人类没有半点关系了。
而这个人,就是她的陆叔叔。
沈晋原心里也咯噔一下,一步冲上去抓起季平暴喝:“你这狗.娘.养的做了什么?!老陆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季平被他勒着领口,只觉得呼吸困难。他咧开嘴,面孔扭曲,却没有回答沈晋原的话:“我失败了,哈哈哈哈哈哈!”
“我失败了——”
他神经质地手舞足蹈,突然又泪流满面。
“我失败了……哈哈哈。”
季平自言自语:“不对……一定还有办法可以改进的,只要给我实验品!”他另一只手猛然向沈晋原挥去!
季婉婉尖叫:“小心——”
细嫩的手指头用力扣下扳机,砰地一声把季平手臂打穿。沈晋原大怒,一脚当胸过去,把季平踹到墙上,喷出一口血来。
一支血红的针剂咕噜噜滚到地上。
“我不信,我不信!我不可能失败!给我一点时间我就能做出更好的药!所有人类都可以不老不死——”季平嘶吼。
吼叫在实验室里回荡,震得器皿簌簌发颤。
季婉婉上前一步,哭着把枪口对准季平。
她说:“爸爸……够了。不要再错下去了。”
季平像是被人兜头一盆冰水泼下来,骤然清醒:“你……婉婉?我的女儿?!”
“从血缘关系来说,我是你的女儿,你唯一的女儿!”季婉婉咬着牙。
“不,这不可能……我的女儿,早就死了!被我害死的,对,被我这个父亲亲手害死的!”
他有些癫狂地笑起来,指缝里渗出水迹。
“宝宝……你是从地狱里爬回来,找爸爸算账了吗?”
季婉婉说:“是的……爸爸。你不要再害人了……你不要再做这种可怕的事情了!”
她枪口顶在季平天灵盖,手腕却在发抖。沈晋原想阻止,可又找不到阻止的理由。
透过这张稚气的脸,季平似乎看到了另一个人。她死前仍然握住自己的手,他还记得那个时候,爱妻的手是那么冷,冷到快要冻裂他的灵魂。
木讷的研究员,活泼明丽的姑娘,可爱的女儿,美满的家庭。
最后是一方黑色的墓碑。
透过女儿的眼,他可以看到自己如今是多么的丑恶扭曲。他也曾经幸福过。
但他亲手毁灭了一切,连带着无数无辜之人陪他一起下地狱。
“带我走……”他抬起手,隔空做了一个抚摸的动作。
沈晋原看得心惊,刚想出声,季婉婉尖叫道:“爸爸,把陆叔叔的解药交出来!我知道你有!”
季平微微一笑:“宝宝,爸爸并没有。
“不可能!”季婉婉反应激烈,“你能把人变成怪物,一定也能把怪物变回人的!”
季平说话开始迟缓,之前沈晋原那一脚没有控制力道,踹断了他的肋骨,兴许已经插.进肺里。他无奈地开口:“我能把活人变死,却不能把死人变活。”
他看着季婉婉,眼神终于有了少许父亲的慈爱。季平慢慢从兜里摸出一枚钥匙,递给季婉婉:“拿着……这是爸爸的心血。要怎么用……我已经管不着了。”
“开枪吧……送我去见你妈妈。”季平低声说,“我罪有应得。”
季婉婉大哭,握枪的手无论如何都按不下扳机。
她哆嗦着,红着眼眶,终于下定决心,沈晋原却冷笑。
“真是个令人感动的好爸爸啊……你死你的,还要让女儿背上弑父重罪,让她一辈子不得安宁吗?”
他夺过季婉婉手里的枪,笑容嘲讽:“我沈晋原不是好人,但你这种人渣,也是平生罕见了。”
“别——”季婉婉尖叫,沈晋原单手蒙住她的眼睛,把小女孩护在怀里,冷冷地说:“别看了。以后要报仇,随时欢迎你来找沈晋原。”
枪响过后,一切终结。
***
容溪气喘吁吁地停手,手里的合金片由于过度使用断成两截。好在已经足够了。
陆决躺在地上,身下是无数被切断的触手碎块,冰凉黏腻的□□流了一地。
他背后那对古怪的翅膀也被容溪砍了下来,腰线以下空荡荡的,容溪硬是靠一根钢条把陆决一分为二。
他把他所有非人的部分,全部切掉了,如同这样做,就拔除了刻骨的诅咒一般。
陆决的肉.体相当坚韧,他十分讶异容溪竟然有这样的力量。
容溪抱起只剩半身的陆决,陆决并不觉得难过或者痛苦。他如今最大的希望,便是保持人类之身死去。
“决哥,我们回家。”容溪脱下外套包住陆决,把他背在背后。
陆决靠在容溪肩头:“好。”
他身上的温暖,一如初遇时。
容溪快步跑出去,动作轻盈无声。
兔子屋里,玛莎拉蒂似乎感应到了什么,它抬起头来,大脑袋转向某个方向。那是实验室在的地方。
它眨眨眼,从屋子里跑走了。
容溪背着陆决,来到玛莎拉蒂面前。傻乎乎的大兔子,看着半个主人,圆润的大眼睛里湿漉漉的。它难过地用爪子刨着地,发出低哑的嘶叫。
“走吧。”容溪揪住它头顶的毛。
玛莎拉蒂高高跃过基地的防护墙,向着容宅狂奔。
从那里开始,也要回到那里结束。
***
“今天天气很好。”容溪说。他抬起手,阳光从指缝里漏下来。
许久没有回来了,神秘骰子的力场并未被破坏,因此家里还是好好的。阳台上盛开着大丛的粉蔷薇,在阳光下热烈得近乎梦幻。
“真……好。”陆决说。其实他很喜欢花,喜欢阳光。从地狱里走出来的人,热爱一切富有生命力的东西。
而他却快要死了。
干净的长绒地毯上,容溪跪坐着,小心地抱着陆决的头,让他尽量舒服地枕着自己的大腿:“你别说话。”
从创口处流出来的液体浸湿了一大片地毯,这是他的血液,无论怎么样都没有办法止住。
容溪握住他的手:“我会救你的……我一定会救你的。”
仿佛多说几次,就能实现。
陆决摇摇头,仍是温柔笑着:“没有办法的……我知道。”
容溪把他冰凉的手贴在自己脸颊上。
“爱的……誓言……对吗。”陆决困难地转过头,注视着窗外的粉蔷薇。
“我想……跟你一起,活下去……看看、这个世界……”
“我做不到了……”
陆决尽力睁大眼睛,视网膜快要不能成像,他的目光似是要把容溪深深刻在心上。
“未来、未来……这个世界会变得很好、很好……”
“小溪,代替我……去看吧。”
他猛地用力握紧容溪的手,呼吸急促:“快,杀了我,现在!”
容溪低头一看,陆决的伤口正在愈合。丧尸王的特点之一,每次受伤便等于一次进化,伤得越重,下一次进化的程度就越高。
不能再等下去。
“决哥……再见了。”容溪俯身,摸索着陆决的脸,将自己温暖双唇,印在他冰冷薄唇上。
他手里握着一把军刀,又快又狠地贯穿了陆决心脏。没有温度的血喷到他手上,他却觉得无比滚烫,连五脏六腑都要烧穿。
陆决淡淡笑着,阖起了那双总是带着促狭笑意的眼。
***
捅穿怀里男人的心脏,刘涟只觉得那一刀跟捅在自己身上没有任何区别了。
“为什么这么痛呢……明明,都是假的啊。”他松开手,茫然地捂住自己的胸膛。
窗外的粉蔷薇在暖软微风中摇曳。
你要的未来……你要的崭新世界。
我给你。
平生第一次,产生那么强烈的愿望!
他把陆决轻柔地放平,起身时眼神变了。零号甚至有些不太敢直视他。
它所见宿主眼中的目光,高居万物之上,却又眷恋尘世难以割舍。
“我许给你一个崭新世界。”
刘涟张开双臂,缓缓闭眼。
零号呆呆地坐在地上,它的宿主在发光呀……
宏大的精神力从他身上蔓延开,如同温柔的潮水,沙沙冲刷着这个世界。攒动的丧尸大军,在笼罩世界的精神力场中灰飞烟灭,荒野废墟中开出细小的花,迎着明朗的日光努力生长。
“这个世界,往后不会再有灾难,所有的人都能平安幸福。”他眼神温柔。
这是我给你的誓言。
他话音刚落,整个人重重倒地,只来得及握住亡者的手。
阳光透过落地窗,他们的身躯一起化为无数光尘,四散无踪。
零号握住刘涟的手指头,拉着他离去。
***
“是时候了。”一号起身,摸着那面藏有零号的镜子,转身踏入白茫茫的雾气里。
作者有话要说:我真的不想给决哥发盒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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