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确定那时候尸体旁边没人吗?”顾清宁看过刘应须亡命现场后,挤出了刑部查案人员包围起的圈子,走到一旁,身边跟着惊魂未定的徐子桐。
徐子桐用袖子擦擦额上的冷汗,回道:“我是第一个跑过去的,确实没看到第二个人在场……只有刘大人的尸体……”
其实他心里有些遗,毕竟本打算在公堂上好好表现一番,讨好一下上司的,他清楚得很,偏向顾清宁这一边必定大有前途,所以原本今日他没必要亲自到刑部来,但早上听顾清宁向他暗示她希望工部属员能与刘应须一起为她作证时,他就拿定了主意要联合下面的属员去为顾清宁撑场面,于是一直注意着刘应须的动向……
但徐子桐怎能想到,顾清宁从未指望别人来帮她证明什么,对他的“暗示”,就像早间她对刘应须的“明示”一样,只为让他们来刑部,用刘应须引出一人,用他们捉住一人……
顾清宁又往那边看了一眼,仵作正在给刘应须验尸,殷齐修怀揣着顾清玄给他带来的传审令投入到案情勘察中,她看着那些人,似乎是想在那人群中找出什么。
可是都没有,没有她意料中的那个人,那张脸……
不对啊,她暗忖到底是哪一步出了问题。
刘应须的死……应当让那人让殷齐修都……
这一切都是她的重重算计,步步计划周密,到底是哪一步出了问题?
顾清宁觉得有些挫败,神色寞寞,并非她毒辣无情太过于看重自己的本事,而是因为,她今日的计划不得逞,就意味着,那人尚自由在外,那她的秘密就还是有泄露的危急,说实话,顾清宁最怕的莫过于斯……
怕到什么程度?怕到,就因为刘应须知道那个秘密,那他注定有这一死……
徐子桐从命案中回过神来,想到了今日的另一桩大事,问道:“大人,刚才的提审……已经没事了吧?”
顾清宁犹疑了下,摇摇头:“无妨,会有个结果的。”
那边仵作验完了,向殷齐修作报告,录案文书在一旁记录。顾清宁见状走过去,深深地调整了几下呼吸,眼眶就有些红了,揉揉自己的鼻子,抿唇往尸体那边又瞥了一眼,满面的哀戚伤怀,待仵作走后,她才上前向殷齐修询问道:“殷大人,验出刘大人的死因了……他……他怎么会死呢?会有谁对他下这样的毒手?”
乍一看还真像是个关心上司死因的下属,不过好在殷齐修也有些了解她,所以没完全被她迷惑,鄙夷地扫了她一眼,低目看着手中的录案文稿,道:“刘侍郎是被一刀插喉致命,按刀口深度和刀刃方向来看,应该是被人用飞刀杀死的,凶手武功高强,这样的谋杀方式可不是一般人能够做到的……”
他说着,抬起了头,用尖锐的目光瞅了顾清宁一眼,而她没有丝毫的破绽。
“飞刀?可是刚才贵部人员不是说在现场发现了两个人的脚印吗?凶手与刘大人的距离应该不会离得太远吧?”她问道。
殷齐修已经有些懒得应付她了,“是有两个人的脚印不错,但现场没有打斗痕迹,刘大人身上一点挣扎的迹象都没有,明显是被突袭的……”
在她的筹划中,刘应须最好是被人近距离加害,这样才能栽倒某人头上,却未曾想殷齐修这么敏锐。她想自己还是做得不够完善。
听闻此讯的殷韶初也从工部赶过来了,眼见刘应须的惨死,他惊骇非常,以上级身份料理着事情,其实早已神思不知到何方。
“真狠,真狠啊……”
他在案发现场看着,看清了刘应须喉上的血窟窿后,不由得泛起了恶心,跑到一边呕了起来,也吐不出什么东西,纯粹是被吓到了,这也是正常反应。
顾清宁看他这样,过去帮他拍背顺气,宽慰道:“你若是承受不了,就别看了,这里有我,接下来我来处理这些吧……你先回?”
殷韶初干呕着,眼珠都溢满了血丝,困难地呼气,抬头,看向她,喘了几口气,却没有说什么。
方才面对殷齐修那么尖锐的目光,她都没有露怯,而此刻对上殷韶初的目光,她却潜意思地想逃,转目看向别处:“怎……怎么了?”
殷韶初皱起眉,顿了许久,他的直觉告诉了他一些残忍的事情,但他自己难以承受,不敢相信,又忍不住怀疑。
毕竟,他也是了解她的……一直都是……
“清宁……”他终于开口,一步步慢慢往后退走。
她心头莫名地咯噔一震,仿佛已被人戳穿一切,她心虚难当,急切问:“怎么了?”
“下一个,会是我吗?”
殷韶初突然抛出的这一个问句,让顾清宁顷刻间神魂俱灭,好似天旋地转的浮世颠覆。她张张嘴,想掩饰却说不出话,只看着他一一远离自己,他的尚书官服上银丝刺绣越来越扎眼……
他转身之后,她才出声:“不,不,不……”
说了无数遍,只有这一个字,而他已听不见。
……
刘应须被杀,真相成迷,刑部人为了查案,又来到工部取证,勘察他的公房,想从中搜寻出他与人结仇结怨的蛛丝马迹。
最后,他们在他的公房主位的坐垫下,发现了一个双麒麟薄木雕——长生教的标记。
因而,可以断定,刘应须与之前遇害那些官员一样,是死于长生教之手。
但是,长生教为什么要杀他呢?而且特别的是,这次不是在案发现场留下标志,而是在他的公房里,藏在隐蔽的坐垫下面?
查到最后,他们得出最后一个可能,刘应须本来就与长生教有关。所以他不是被邪教歹徒随机选中而杀害,而是因故谋杀。
那又是因何故呢?
联想工部刚发生不久的图纸被盗案件,正如他们之前调查的那样,当时那两幅图纸是由刘应须保管收藏的,而邪教人却能轻而易举地在工部找到,明显就是有内奸与之相通消息,他们才能得手。
也就是说,其实刘应须才是最有嫌疑的。
这下他被杀了,未尝不能看作是灭口。
……
这就是顾清宁想要他们得出的结论。
那个双麒麟标志就是她亲手放在刘应须公房里的,就在那一早,她与刘应须“亲密接触”时,她的故作媚态,只为掩饰她的这一个小动作。
她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让刘应须帮她澄清作证怎样,而是想让他做被灭口的替罪羊。
只要这个设想成立,她不但消灭了潜在的危机,还为自己做了证,彻底撇开了自己的嫌疑,将之前殷齐修对她的一切怀疑都推到已死的刘应须身上。
不过,要让殷齐修对这个推想拍板谈何容易?
就算他自己也想出了这些,恐怕他也不会轻易说服自己去相信这个结果。
不能让他相信,那就只能让他没法再插手——
案发后两天,殷齐修就受到了御史台的审查,被顾清玄传审。他之前是怎么审顾清宁的,顾清玄就怎么审他,更何况他被指之罪都是实情,于是一到御史台就栽了。
人证、物证一一摆出,殷齐修嫖妓之罪被揭,受御史台检举弹劾,虽有殷济恒明里暗里相保,也无济于事。
刘应须的案子还未查完,他就被停了职。
三顾赢这一场,已成定局。
而下一局——与殷家明面上的正式博弈也随之拉开大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