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城八公主卓依皖雅觐见!”我缓缓的走到大殿门口,眼尖的守门太监就发现了我,立即高喊预告我的来临。
不由的深吸一口气,又狠狠的向那太监瞪了一眼,原本还想在这大殿门口停停的,起码还能想想进去该怎么说,可是这倒好,这个该死的太监一叫唤,我连琢磨的空闲都没有了。
抬头又看了一下那高高的殿沿,俯首的那只石雕的龙仿佛正在张牙舞爪的炫耀他的势力,这个民族原本富贵升腾的图腾,此是在我的心里却是无比的压迫与狰狞。那不甘寂寞的笼罩在大殿上的炽热阳光,更让我感到了一阵又一阵莫名的眩晕。
不知不觉,手心里已经全都是汗水。我紧抿着嘴唇,正下决心下一步就迈出向那个高高的门槛,旁边那个温润的声音又恰到好处的在我耳边响起,“不要害怕……”
我傻傻的看了一下他,那笔挺的身子却在我怔愣期间就闪入了那令人窒息的大殿里,仿佛那句暖人的话语,他从来都没说过。
“玉城卓达汗王之女卓依皖雅叩见皇帝陛下。”来到大殿中央,我恭顺的行了个叩拜礼。幸好父王从小就教我各国礼节,以至于以后随他出行时不会被人骂做太失礼数。而玉城是不兴这种叩拜礼节的,我们顶多就是弯腰俯身而已。
“公主请起。”一声低沉却不失威严的声音从大殿上方传了过来,“公主自远方来,还是请起身回话。”
“谢皇上!”我干脆利落的应了声,立即站起身来,这才发现自己刚才那股快把自个儿逼疯的恐惧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跑得无影无踪,好像自踏进大殿起,我就又有了那股“人来疯”的潜质,声音也变得豁朗清脆起来,心里琢磨着又不欠这个皇帝什么,干吗要表现的卑颜屈膝的?礼数已然尽到,可是气节便是我自己的事儿了。
我抬头正视眼前的男人,那高高坐在大殿龙椅上的男人,似乎并没有料到我会如此没有女儿姿态的大胆的注视他,眼睛竟然微微眯起来,也是一副研究的姿态望着我。我睁大眼睛,想努力把眼前这个将玉城、将夏族百姓威逼利诱的无道君主看个清楚。
霎那间,我的怒目圆睁与他的细眼思量就形成了一种可笑而明显的对比,明明两个人的心情态度都是一样的,显现在两个人身上却是两种截然不同的表情,这确实有些滑稽。
原来这就是大名鼎鼎的景唐帝啊!我在心里偷偷感叹,原以为他是一个残酷冷血的无道男人,而我也曾经无数次在心里描述过景唐帝的样子,大大的眼睛,浓浓的眉毛,黑黑的脸色。哦呵呵呵,完全是一副鬼见鬼怕人见人愁的钟馗形象!却没想到他竟然能长成这个样子……
饱满的额头真正诠释了如何叫做帝王之气的天庭饱满,而那墨黑的眼眸,更像是一汪湖水,使人禁不住的想探寻这副眸子下的心灵到底有着怎样的魅力,那坚挺的鼻梁,倒像是支撑起整个天地般,使整个人有了英挺的蓬勃。再向下望去,景唐帝那微启的嘴唇,竟然出奇的让我想知道在这嘴里能说出怎么样雷霆万均的话来。作为玉城的公主,此时的我更想知道,在怎么样的情境下,景唐帝才能说出如此的令夏族上下惶惶不安的话来。我想,如果父王能够亲自见这景唐帝一面,他就应该知道,这个还不满二十岁的年轻帝王,他浑身迸发出来的让人窒息的杀伤力要远远比那横放在玉城城门处的几十尊大炮恐怖的多……
“公主仿佛对朕很感兴趣?”正在我认真研究期间,那双微启的嘴唇竟然大幅度的张合起来,嘴角还隐隐约约的荡漾出一丝让人捉摸不透的笑意。
我立即不争气的红了脸,仿佛是一个小偷当场让人抓住了劣迹般难堪,该死的,自己光顾着神游着研究眼前这尊神来,竟然还忘记这尊神并不是我们玉城神庙里那具任我看任我膜拜的菩萨,他是活的!他会反映出我对他的任何信息!
“没……”我先是诺诺的应声,四周忽然出现了微微的嬉笑声。循声环顾过去,这才发现四周竟都站满了大臣,而所有人的目光几乎都聚集到了我的身上,若不是我从小习惯了这样的注视,怕早晚就会被这些灼人的目光给盯融化了。
有的大臣们是装作漠不关心,眼睛正视着前方景唐帝的方向,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而余光则是不断的瞥向我这儿,像看个新鲜景儿似的不断打量;有的人则更加可恶,干脆看着我掩嘴偷笑,像是看到了什么可乐的东西似的。
还真以为我是没见过世面的小丫头?不知道怎么了,我心里的火蹭蹭的朝上冒,千里迢迢把我召到宿源来,难道就是为了想看我的笑话么?
不知不觉我的拳头已是紧紧攥起,有一种当场被人羞辱的气恼感觉,正在那儿不知所措的义愤填膺,旁边有个身影飘了过来,似是不动声色的朝我这里挪了挪身子,“皖雅,皇上问话呢!”
我这才想起那个景唐帝刁钻的问题,“公主仿佛对朕很感兴趣?”
微微歪头,故意装作一副单纯无辜的模样,不是想对我这个番邦公主展示你们天朝威风么?我索性把你们的虚荣心满足个够。“呃……陛下,我对您确实很感兴趣。”
景唐帝仿佛没料到我会如此直白的回答,更是微微前倾身子,饶有趣味的看向我,嘴角的那一抹笑容似乎成了那天边的白云,被和风轻轻吹拂着,慢慢的,慢慢的,延漫至整个天空,虽然缓慢,但整个过程却极其唯美绚烂。
“可是,”我咧嘴一笑,感觉此时的自己像极了五六岁时随着父王在草原奔跑的孩童,骄傲,任性,但又带着那么一点儿可爱的刁蛮,“人长着脸不就是为了让大家瞧得么?皖雅来自番邦,虽说确实是对陛下久仰的很,可是刚才看陛下,却只是为了认准陛下的样子啊……”
“大胆!”从左侧突然窜出一老头,厉声一呵,竟生生的把我吓了个哆嗦。
“皇朝乃天朝帝国,吾皇乃上天北斗首星,岂容你这异邦女儿嬉闹?”那老头怒目向我,仿佛想把我吃掉,而且还是连骨头一起嚼了的那种……
我撇撇嘴,压根没放在心里,会发脾气的人见得多了,谁会怕你一个古稀老头子震怒。刚要回击一个笑容以示反驳,却被一双眼睛硬生生的压了回去,那是成亲王的眼睛。墨瞳的眸子里,分明显示的是警告。
“哎……刘爱卿不必恼。”高座上的景唐帝突然走了下来,一边挥手一边说道,“公主好容易来宿源一次,若我们还大呼小叫的不行待客之礼,怕人家会笑朕无礼义之道的。”
“是是是。”那被称作刘爱卿的老头听景唐帝这么一说,连忙唯唯诺诺的站回原处,我的目光不禁随着他衣摆上的仙鹤图案远去,压根没料到此时景唐帝已经走到了我的旁边。
突然,一股陌生的龙涎香慢慢悠悠的溜进了我的鼻子,我这才恍然大悟的将视线撤回,沿着视线由下及上望去,那耀眼的黄,正是天地间最为尊贵的那抹两色。
“那……公主瞧了这么半天朕,可算是瞧清楚了?”景唐帝看着我呆呆的样子突然低笑,“若是没瞧明白,朕自下来让公主看个清楚。”
看着他越来越近的身子,我似乎听到到了他日渐清晰的呼吸声,一声一声,沉稳而豁朗,胸膛里仿佛还有那般悦耳沉迷的低笑声,那股帝王所延伸出来的霸气,与成亲王身上的那种皇家贵气更胜万分,似乎轻易就能让我恍惚。
我突然感到一阵憋闷,忙朝后退一步,这才觉得自己的呼吸顺畅了一些,不自觉的抚上胸口,强迫自己的心神安定下来。
输人不能输阵啊。我暗暗鼓励自己,玉城虽不能与皇朝同般比较,可我作为一族公主,若今日轻易就被夺了志气,恐怕以后就更不好在宿源皇宫立足了,那人人不得更加看不起我们玉城的夏族儿女?
“嗯……”我轻叹一声,又故作研究学习般的从上至下打量了进在咫尺的景唐帝,他正双手环胸的看着我,那抹笑意竟悄悄的掩了去,仿佛在静待我的反应。
“这下可把陛下看清楚了。”过了良久我才回答,微启皓齿,明灿的眸子正折射出我平日里最引人注目的烂漫笑容,“皖雅保证,若是在大街上遇到陛下,皖雅也不会不认识您了!”
眼前的景唐帝突然抬起了胳膊,我脑子一晕,坏了,不会被我没上没下的话气恼了而要对我使用暴力吧?我下意识的紧紧闭上眼睛,等着他扬手一挥然后狠狠的将巴掌扇到我的脸上,“啪啪!”耳边似乎都传来了那让人眩晕的巴掌声。
“呵呵呵!”虽然那巴掌“啪啪”的声音如约而来,但是两腮那灼热的痛感却没有到达我的脸上,我不敢相信的睁开眼睛,却不敢轻易撤开防护,只能胆战心惊的用手捂住眼睛,两眼微微眯成一条缝,然后再从那指甲缝里研究着眼前的状态,并且已经做好了足够的心理准备,如有不妙,马上抱头鼠窜的逃走。
不过从那狭小的缝里,我却看见景唐帝微微带笑着的闪亮的眼睛——
那是一双多么诱人的瞳眸啊……仿佛还不是一种颜色的,像极了玉城天边绚烂的火烧云霞,亮丽了整个夜空……我甚至还在他的瞳孔里看到了自己不争气的表情……
“怎么?害怕朕对你动手?”景唐帝轻笑道,“朕还以为你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丫头呢,没想到你也有怕的一样?”
我不好意思的拿下遮住眼睛的手,嘴里却不服气的悄悄嘟囔道,“把自己说的和个老人家似的,还丫头丫头的喊我,自己不还是一个不满二十岁的毛头小伙子?”
“你说什么?”大概看到我嘴里一张一合,却不见我发出任何声音,景唐帝微微低头,拧眉看向我,“若是想说话就大声说出来,切切诺诺算什么样子?”
“皖雅是说皇上您英明。”我轻轻呼出口气,心里暗暗将自己说谎话也不脸红的可耻本领声讨了千遍万遍,“皖雅刚才心里想的什么您竟然全都猜对了……”
后面的那句话可是实话,因此我一字一句的说的特别虔诚,是很诚恳的直视他的眼睛说的。
“呵!”他又别有深意的看了我一眼,似乎是想要琢磨我说的话里哪句可信那句不可信,我心虚的低下头,生怕那双摄人的眼睛轻易的翻起我心底那份无法见人的阴暗。
“殷全儿!”他忽然转过身去,不再面向我,听见他的召唤,一个公公模样的人很快溜了过来,俯首听训。
“传朕旨意,玉城八公主卓依皖雅娴雅淑文,深得朕意,特封其为皇朝容安公主,入住瑾榕殿!”
我一愣,只听见有人在说我娴雅淑文什么的好话,却没听清楚什么具体内容,只能傻傻的杵在那儿。
“皖雅公主,还不谢恩?”我正呆呼呼的看着那名即将拟制的公公,旁边成亲王的声音又传了过来,“赶紧跪下。”
“嗯。”我环视一周,大家似乎都在期待我的举动,一时之间便有些慌了手脚,虽然不明白到底赏赐的我什么,但还是迫于众人压力乖乖的屈膝跪了下去,“卓依皖雅谢皇上恩典。”
“好!”景唐帝点点头,重又做到了那高高在上的龙椅上,嘴角的笑意也随着那逐渐高的位置而隐约不见,“容安公主可是朕登基以来第一个赐封的外族之女,并非我皇家之嗣,朕为使皇朝内外感受朕之恩典,特赐封玉城八公主为容安公主,从此以后,皇宫上下切勿仍视容安公主为番邦之女,如若对其有丝毫不敬,就是对朕之皇室不敬,朕将以蔑视皇室的罪名将其处置!”说完,景唐帝又环视一周,那锐利的眼神竟像极了玉城的圣物——雄鹰,只那一个眼神,仿佛殿下所有的人都像是他手到擒来的猎物,霸气逼人。
“众位卿家可明白了?”停顿一会儿,看到殿下如雷的“臣遵旨”的声音响起后,景唐帝又微微上扬语气,满意的点点头,“若众卿家已明晓朕之心意,就请容安公主先回瑾榕殿安置吧,想必容安公主千里迢迢赶来,身体早已疲乏的紧了。”
我仍是觉得别扭的很,好好的就由皖雅变成了所谓的容安,仿佛这未经我同意的名字更改还是对我莫大的恩典,但却又无法说些什么,谁让自己赶到人家门上来了呢。
无奈的垂下头,我微微屈膝,仍然执拗的想用回皖雅的名号,“那容皖雅先退下了。”
“嗯。”景唐帝哼了一声以示同意。我随即转身,由宫女带我到那个莫名其妙的瑾榕殿去休息,刚走到大殿门口,只听景唐帝洪钟般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容安公主留步!”
我迟疑的转过身,该封的封了,该赐的也赐了难道还有什么事儿么?
“今晚朕在定乾殿备下厚宴,特此欢迎公主来到我们皇朝。”景唐帝口气柔和,却有一股不容反抗的气力,“还请公主到时前来,也凸现出朕对夏族玉城的重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