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立花治长见到林笑棠和安义明以及欢颜的第一句话就让他们大吃一惊。
“中西功同志失踪了,尾崎秀实被捕之后,日籍共产党员的组织遭到严重破坏,这一情况恐怕会蔓延到上海來,我们要做最坏的打算。”
安义明终于开了口,“难道说是尾崎秀实叛变了,还是拉姆扎小组出现了叛徒,中西功会不会是被捕了。”
立花治长苦笑着回答,“你这些问題我都回答不了,我只能说,我相信尾崎秀实和中西功,他们都是最坚定的党员和革命者。”
安义明还想接着说下去,但想了想,还是沒说。
立花治长猜到他想说什么,“你先别急,这还不是最糟糕的,中西功原本隔一段时间就会和我联系一次,但这次的接头他沒有來,这在以前是从未有过的,我派人偷偷的到他的住处去看过,很平静,但家里不像是有人的样子,为了安全起见,我的人沒有贸贸然的闯进去,奇怪的是,备用联络通道却突然开启了。”
立花治长拿出一份《沪上日报》,指指夹缝间的一则启示,“这是我们和中西功之间的一个秘密联络方式,包含了一些暗语,翻译过來的意思就是中西功要约我们见面。”
“可能是陷阱。”林笑棠和安义明同时说道。
立花治长点点头,“中西功和我负责的还有一条情报渠道,我已经透过这个渠道打听了一下,虽然他那边也沒有什么消息,但他猜测,中西功目前的情况已经不是很妙了。”
“那怎么办,万一中西功是暂时隐藏起來了,通过这样的形式和我们联络呢。”安义明反问道。
立花治长长叹一声,不再言语了。
林笑棠看看安义明,心里忽然间有些后悔带他一起过來,原本,林笑棠是想让他和立花治长见上一面,由立花治长找机会和安义明的上级组织澄清一下,他们的小组并不存在叛变的行为,接下來,林笑棠就会履行对钱掌柜的承诺,将他们两人送出上海。
但现在看來,这个安义明却始终未曾放弃放手一搏、完成任务的想法。
林笑棠果断的打断了他的话,“不论是哪种可能,现在都和你沒有关系了,你要做的,就是和欢颜做好准备,离开上海。”
安义明倔强的一抬头,“我不可能在这个时候离开上海,我的任务还沒有完成,如果离开,我小组的同志们就白白牺牲了。”
听到这话,欢颜惨然一笑。
林笑棠顿时火冒三丈,一把抓住安义明的前襟,“你脑子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已经牺牲了这么多人,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你干嘛非要凑这份热闹,尤其是欢颜的父亲,为了你们能离开上海,把命都填了进去,你扪心自问,这么做对得起他还有欢颜吗。”
欢颜痛苦的低下头,抓住安义明的胳膊,“林先生,我求求你,别再说了。”
林笑棠颓丧的坐回座位,立花治长看他的脸色不对,赶忙讯问,林笑棠这才把在大世界生的事情告诉了他。
立花治长听完,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本來事情展到这一步,就已经大大出了事前的估计,谁也沒能想到局势能恶化到这一步,座位隐蔽最深的,也是组织的最大的三张王牌之中的尾崎秀实和中西功竟然在最关键的时刻相继曝光,这让原本已经计划好的方案顿生变故,若不是那张王牌还在,天知道现在会出现怎样的状况。
而偏偏这时候,组织上竟然怀疑到问題出在安义明小组,恰恰安义明小组的成员接连出事,如今只剩下安义明一个人,最大的嫌疑当然会落到他的身上,以立花治长对他的了解,这个人虽然心思缜密、做事稳妥,但内心中却隐藏着一种这时代知识分子共有的特性,那就是骄傲,如果让他背着一个嫌疑人的身份浪迹天涯,对于安义明來说,那简直比杀了他还要难受。
三个男人相对无语,陷入一阵难捱的沉默之中,这时候,反倒是欢颜站了起來,苍白的脸上沒有一丝血色,眼神变得清澈无比,,“林先生,感谢你的援手,义明做事情向來有始有终,我不想他因为这个而一辈子郁郁寡欢,还有我父亲,其实他的意思我也明白,他是想让我们放下一切离开上海滩,既然如此,我和义明就留下來,直到事情有一个结果。”
安义明看着欢颜,直到此时,眼中的泪水才扑簌而下,他一把搂住欢颜,两个人相对而泣。
良久,两个人才止住悲声,立花治长对他们说:“你们放心,我会向上级解释,但你们要明白,这毕竟是组织的纪律,在事情沒有水落石出之前,我不能向你们保证什么。”
安义明点点头,这才说起成海岸在出事之前说过的一句话,“当时他告诉我,因为考虑到安全问題,他将情报藏在了汇中饭店的酒,就说到这里,还沒來得及交待清楚,便掉下了车。”
“那是酒店还是酒吧,这其中的范围可是很大啊,汇中饭店可是上海数一数二的繁华所在,旗下的酒店就占了两层楼,酒吧也是和夜总会在一起,面积相当大啊,他放在哪个位置,藏在哪里,根本沒办法去找啊。”
立花治长和林笑棠说出了心里的疑问,但对这样的问題,现在沒人能解答,唯一知道这个秘密的成海岸目前正躺在上海的日本6军医院当中,重兵护卫。
……
“我要即刻赶回上海。”潘其中对面前一名穿着洗的白的军装的中年男人说道:“廖处长,我相信我的同志,安义明小组这些年屡立战功,他们做出的贡献相当于我们在正面战场消灭敌人一个精锐大队,这些,你们不能不考虑。”
军装中年人笑了笑,将一个白搪瓷茶缸递到潘其中的手中,“其中同志,你大可放心,我们一定会考虑到这些因素,但现在问題是,虽然你们在上海的工作做的有声有色,可你们不该和军统的人搅合在一起,你知道吗,这样做,会让我们的工作陷入被动,也等于是给上海的地下工作埋下定时炸弹。”
潘其中将茶缸往桌子上重重的一放,手上虽然溅上了一些滚烫的茶水,但他浑然不觉,“林笑棠的资料我一早便递了上去,这个人倾向于革命,尤其是对我们是有好感的,对于这个一手掌控着沦陷区军统情报资源,同时又在上海黑白两道拥有一定实力的人,我们为什么不能促成其为我所用呢,再说,根据我们的情报,他在军统内部屡遭排挤,北平之行,差点死于非命,这个时候,不正是我们争取他的最好时机吗。”
廖处长点点头,“其中啊,你说的沒错,关于你的建议,组织上已经表过态,会认真考虑,可你不该这个时候将我们的最高机密,交给他來保护,你知不知道,目前组织上对他的审查还沒有完全结束,你这么做,是违反纪律的。”
潘其中回答:“我愿意承担一切责任,这条情报渠道对我们來说至关重要,根据我们的消息,早在一个月前,日本特务机关就已经开始对日本本土的日籍共产党员进行搜捕和秘密抓捕,我怀疑,尾崎秀实就是在那个时候被找到的,这与上海根本沒有一点关系,还有,安义明小组的成员是我们的骨干力量,都是通过了重重考验的,难道说,组织上还怀疑他们最起码的忠诚吗。”
廖处长叹口气,“其中,有件事情恐怕你还不知道,安义明同志在上海潜伏的过程中,结实了一个女人,这个叫做欢颜的女人现在就是他的女朋友,而欢颜恰恰就是直属于军统总部的秘密情报员,这也是我们为什么要立刻将安义明调回根据地接受调查的最重要的原因。”
“什么。”潘其中一下呆住了。
……
上海日本驻屯军6军医院,吴四宝已经能开口说话、下床走动,半夜时,他便被走廊里的喧闹声惊醒,想要脾气,忽然想起这是日本人的地盘,强自忍住,命令门口值勤的保镖出去打探。
不多时,保镖满头是汗的跑了回來,“大队长,是宪兵队和租界警卫队抓了个人回來,矢泽大佐和元剑锋都在外边等着呢,看样子,这个犯人來头不小。”
吴四宝顿时有点不耐烦了,“别卖关子,说重点。”
“是、是,我偷偷找了相熟的警卫队的兄弟打听了,这是元剑锋抓來的一个犯人,听说是个大人物,还是从日本來的共产党,來上海松一份机密情报,抓他的过程中,这小子拘捕,差点就给他跑了,结果被撞了下來,现在还昏迷不醒呢。”
吴四宝摸着下巴,挥挥手,打保镖出去,但躺在床上却无论如何也睡不着了,心里总是心烦意乱。
李士群倒南京,直到现在也沒回來,作为他的第一心腹,吴四宝心里难免有些七上八下,一旦李士群倒台,不用问,第一个倒霉的肯定是他,但自己又受了伤,这些天沒能在七十六号里支持大局,反倒让元剑锋这小子抓住了机会,攀上了矢泽慎一这棵大树,这让吴四宝心里颇不是滋味。
吴四宝气哼哼的从床上坐起來,轻轻的拍着自己的光头,自言自语道:“不行,这个时候,无论如何要做些什么,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元剑锋这小子成了气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