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笑棠等人赶回上海是在大年正月初四的早上,董嘉怡显然沒想到林笑棠会在这个时间回來,正准备出门的她顿时手忙脚乱,招呼着让尚芝准备洗澡水和早饭,自己则忙不迭的将一只胳膊又吊在胸前的林笑棠扶进房间,吵着要找医生再來检查他的伤口。
林笑棠好一阵才安抚住她,看着她心疼的样子,温暖刹那间占据了整个心房,伴随着那些许的愧疚,他轻轻的将董嘉怡揽在怀里,“放心,沒事的,早就包扎好了,如果不是前两天又和人动了一次手,估计这时候早就好利索了。”
董嘉怡从他的怀抱里挣脱出來,“你做什么事情我不管,可总是这样带着一身伤回來,我怎么能放心,过年前,虽然尚大哥他们沒说,可是我总感觉到你在北平还是有事生,你老实告诉我,这次去北平到底出了什么事。”
林笑棠讪笑着摇摇头,只是简单的将柳乘风等人遇难和常欢营救自己的事情说了一些,董嘉怡的脸色一瞬间变得惨白,气咻咻的甩开他的手,“如果我不问,你是不是打算将这些事情一辈子都瞒着我。”
林笑棠刚要拉住她,董嘉怡却站起了身,“你还真的生我气了,大不了我向你保证,再也不干这么危险的事了,好不好。”
董嘉怡回身白了他一眼,“出了这么大的事,遇难兄弟的家人总要抚恤和照顾,柳乘风的家人还远在西南,总要想个稳妥的法子安置好,你还在养伤,这些事情我不做谁做,我去和尚大哥商量一下,哪有时间和你生这些闲气。”
林笑棠尴尬的笑着将手缩了回來。
董嘉怡刚要出门,忽然又想到一件事情,返身回到林笑棠的卧室,从柜子中取出一个包裹,递到林笑棠的手中,“古为国到曼谷担任军统的站长,大头和邓毅夫在青岛时和他私下里取得了联系,将咱们的地址告诉了他,之前他來过电报,本來是想找你的,我回复说你还沒确定回來的时间,他就将这个包裹托我大哥的人带了回來,说是重要的东西,一定要你亲手打开,还专门给我來了电报,让我妥善保管,一定要亲手交到你的手上。”
说着,董嘉怡掂量了一下包裹,撇撇嘴,“什么要紧东西嘛,还这么小心。”
林笑棠笑嘻嘻的接过來,“肯定是这小子给我写的情书,要不要一起看看。”
董嘉怡做出一个恶心的表情,在他受伤的手臂上轻轻拍了一记,“得了吧,你和大头三个人什么恶心的事情做不出來,我才懒得管。”
林笑棠微笑着目送董嘉怡的身影消失在门口,这才端详起腿上的这个包裹,自言自语道:“这小子,神神秘秘的,搞什么鬼名堂。”
打开包裹,里面是一封信和一个红漆的匣子,匣子上面还加了锁,林笑棠打开信封,一把钥匙掉了出來,林笑棠捡起來,皱着眉头看了半晌,还是猜不透小屁这么小心的缘故。
他抽出信纸,仔细的看起了其中的内容,双手却渐渐颤抖起來,林笑棠一目十行读完了信,赶忙拿起钥匙,打开了那个匣子,一个蓝色的日记本静静的躺在匣子里。
……
信是小屁写给林笑棠的,他告诉了林笑棠一些事情,而这些事情正是关于已经死去将近两年的方柔的。
日本特务突袭临澧训练班之后,林笑棠和大头被迫离开训练班赶赴上海,小屁则留了下來。
林笑棠两人走后沒几天,训练班中女子中队的学员找到小屁,告诉他,方柔的后事已经都料理完毕,但方柔还有一些遗物留在寝室,因为训练班之前一直处在前途未卜、人心惶惶的状态下,所以女学员们都未曾留意到,这次是因为训练班要迁往重庆总部,众人在收拾东西时才现还有些方柔的遗物未曾处理,但此时林笑棠已经离开,她们便只好找到了小屁。
方柔的遗物并不多,只有一些换洗的衣服、讲义和笔记,还有便是这个蓝色的日记本。
对于这些遗物,小屁也犯了难,思來想去,他只好跑到方柔的墓前,准备将所有东西火化,但是,在拿到最后的这本日记本的时候,他犹豫了,于是小屁翻开了这本日记。
看完之后,小屁的心潮起伏,因为,他在这本日记的内容中现了一些不同寻常的东西,思虑再三,他还是决定将日记留下來,准备等到合适的时机交到林笑棠的手上。
于是,这本日记跟随着小屁來到重庆,之后,又漂洋过海去到曼谷,再之后,终于回到了林笑棠的手中。
……
“二月初七,晴,今天,二狗哥找到我,郑重的告诉我,今后不要再叫他二狗哥,因为他有了正式的大名,叫张忠义,他的样子很奇怪,似乎很在意我对他的称呼,我追问他是谁帮他取得名字,开始,他说什么也不告诉我,但后來,在我的逼问下还是偷偷的说了实话,原來,是笑君大哥帮他起的名字。
但,我还是喜欢叫他二狗哥,至于为什么,我也说不清楚,我只有一个感觉,张忠义这个名字对于我來说好像很陌生。”
“三月初六,晴,真无聊啊,七哥不在家,好像要去上街请愿,说什么也不肯带我去,二狗哥也不在家,自打笑君大哥帮他取了大名之后,他开始变得怪怪的,也不在铺子里帮忙了,整天跑出去,奇怪的是,张三叔也不生气,再也沒见他跑遍大家小巷去找二狗哥了!”
“三月二十一,小雨,讨厌,我最讨厌那些婆婆们坐在巷口聊那些家长里短了,竟然说我和七哥是天生一对,我们两家迟早要做亲家的。
七哥不是有女朋友了吗,就是那个之萍姐,她打扮的真漂亮,听说好多男生都在追她,我呢,只是把七哥当做我的大哥哥,要是让他做我未來的丈夫,嗯,感觉有些怪怪的。
说真心话,我还是喜欢二狗哥多一些,虽然他沒上过学,样子也沒七哥好看,但我就是喜欢他,因为他人本分、又可靠,还会很多手艺,最重要的是,他是唯一一个肯听我讲心事的人,从小到大,只有他最懂我,也是除我爹之外最疼我的人。
可是,我爹会答应吗,还有那个呆子,这些日子天天都不见他的影子,人都瘦了一圈,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虽然每天回來都会给我带些零食和小玩意,但我宁愿他就陪在我的身边,呆子、真是呆子,难道要我一个女孩家跟他开口说吗。”
“十月初八,晴,听说日本人要打來了,巷子里的几户人家都早早的搬走了,我爹也想到江北去,可我不想走,笑君大哥、月华姐、七哥还有他和张三叔,他们都沒走呢。
这个笨蛋,这个时候他又跑到哪里去了。”
“十月初九,晴,我说了,我竟然说了,我竟然告诉他我喜欢的人是他,怎么可能,我怎么能说出口,羞死人了。
可我还是很高兴,因为我总算知道了在他心里的那个人就是我,哈哈,我想要告诉全世界,原來他也喜欢我,我想告诉月华姐、还有七哥,不过,还不到时候,现在这是我们两个人的秘密。”
“十月二十八,阴,城里越來越乱了,司令部说要死守南京城,很多人都离开了,爹也说要马上离开,我的心里乱的很,我不怕打仗,只要能和他在一起,不管在哪里我都不怕。
他似乎在帮笑君大哥办些事情,他说现在还不能离开,张三叔还在每天开店,就像是根本不知道打仗这件事情,真奇怪呀。”
……
日记写到这里,林笑棠的眼泪已经打湿了纸张,他赶忙笨拙的用袖子擦去上面的泪痕。
方柔居然和二狗是一对,这是林笑棠无论如何沒有想到的,看着这熟悉的笔迹,还有那些掩藏在字里行间的女孩子细腻淳朴的心声,林笑棠仿佛又回到了那段无拘无束的日子。
等等,二狗在南京沦陷前的日子里竟然在帮大哥做事,他的大名还是大哥亲自取的,他们在一起能做什么事情。
想到这儿,林笑棠不由得用手猛捶自己的脑袋,那段时间,他始终在忙着组织劳军和慰问的事情,却在不经意间忽略了身边的人,以至于留下这么多的疑问和谜題,这让林笑棠不禁后悔万分。
门轻轻的打开,董嘉怡走了进來,却一眼看到林笑棠正在猛拍自己的头部,她顿时慌了神,赶忙跑过來,一把抓住林笑棠的手,“七哥,你别吓我,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林笑棠抬起头,憔悴的神情和满脸的泪水让董嘉怡更加不知所措,“古为国到底寄來了什么东西,怎么把你搞成这个样子。”
林笑棠紧紧攥住她的手腕,脖子上的青筋毕露,冲董嘉怡嘶吼道:“快,快去把素章大哥请过來,还有大头,他不是也回來了吗,让他一起來,快,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