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茶馆，余企仁陪同辛传河顺小河路走至岔路口分手，独顺小溪路走向申季坡。行至下院，田嫂巫嫂正在吵架，便站在竹荫下看了一阵。
巫嫂道：“我的娃儿才这点大，你也下得手？”田嫂道：“哪个打你的娃儿？你也不问清楚，娃儿打架拉开就是。”巫嫂道：“我们娃儿说你把她打倒，皮都破了，还不承认。”田嫂道：“你把你的女娃儿喊出来问问，看我打她没有？”
余企仁听了一阵，甚觉无聊，农民经常为鸡毛蒜皮的事吵架，已习以为常，便又朝上走，行至院里，农户已点亮油灯，季登泽站在他屋前，问：“才回来？”
余企仁“嗯”了一声，打开门，季登泽道：“你别煮饭，到我家来吃。”余企仁点头道：“好，你的东西我带回来了。”进门放下包，点灯找出季登泽的东西，吹熄灯走至季登泽门口，忽觉脚肚一痛，原来是一条狗无声无息地跑来咬了一口，便跟在后面狂叫。季登泽出来赶走狗，说：“这是我刚带回来几天的狗，它不认识你。”余企仁见咬过的地方有齿印，血侵侵的，只得自认倒霉。季登泽见状，忙问：“痛不痛？要不要用盐水洗洗？”余企仁道：“算了，没出血。”拿出他要的涝糟曲，染料和其他零碎，放在桌上。季登泽喜道：“太谢谢你了，这里，这些东西拿着钱也买不到。”见他高兴的样子，余企仁忖道：“这些微不足道的东西算得了什么，农民真朴实。”吃了一大碗快凉了的杂面，感觉真舒服。
次日正要出工，见季登林出来，问道：“国家给你们发了一百元的补助费，你拿到没有？”
余企仁忙问：“在哪个那里？我昨天在街上都没听说。”
“你去问问管你们的季万祥，”
余企仁匆匆到季万祥那里，才知道迮主任在发。忙跑到街上，迮主任翻开本子让他看，说：“你的钱冬志云取走了。”
余企仁知道，冬志云取走，只怕难以要回，怒道：“我的钱只能我本人取，为啥让他取走？”
迮主任道：“他说帮你带回来，你们同在一个队，我才让他取的，他没给你？”
余企仁愤怒地吼道：“他若给我，我也不会来找你，我昨天才从锦城回来，他根本不在队上。”
“他总要回来，他回来自然会给你。”
“嘿嘿，”余企仁怒极反笑，“你又不是不知道，这种人吃鱼不吐刺，他吃下的东西别想要回来。”心里骂道：“公社办事员个个都是混蛋，跟他说不起作用。”转身便走。
出了几天工，才见冬志云一个人回来，问他，他说：“迟更立到常明亮那儿去了。”
“哦——”余企仁冷冷地说，“恭喜你又发财了。”伸出手，“把我的钱拿来。”
“什么钱？”冬志云疑惑地问。
“你还装糊涂？”余企仁道，“我到公社去领补助费，才晓得是你取走了。你晓得，我没你那种弄钱的本事，就靠这点救济混日子。”
冬志云满不在乎地说：“你的钱我用了，二天有钱的时候还你。”
“二天？”余企仁仰天狂笑，“哈哈哈！你的‘二天’永远也不会到。——你也欺人太甚，去年我妈给我寄来一件冬衣，你偷偷取了穿上，要不是我妈问我，我还蒙在鼓里。那次就算了，这次，你明明晓得老子身无分文，也要打来吃起嗦？拿来！”
“我用了，要钱没有，要命有一条。”冬志云翻着白眼，一付要怎么着随你的样子。
余企仁大怒，一掌扇过去。冬志云一愣，进屋拿起菜刀，出来二话不说，举刀就朝余企仁砍。余企仁让开刀锋，双手抓住冬志云的手腕一拧，伸脚到他身后绊住，用肩一顶，冬志云仰面倒在地上，刀落在一旁。
冬志云翻身坐起，突然扑向余企仁，用头、肩狠命地撞。余企仁没站稳，同他摔在一起，立即翻身将他压在地上，一手抓住他的头发，将他的头扯起来，再砸下去，再扯起来，更狠地砸下去。冬志云被砸得头昏脑胀，双脚乱登，口里骂道：“老子今天不弄死你，誓不为人。”余企仁砸得更凶狠，回骂道：“老子今天就先弄死你。”院里的农民喊起来：“知青打架了！”
季登泽、申宇义、申宇仁赶过来，拉起余企仁。冬志云欲扑过来，被申宇仁抱住。余企仁捡起菜刀，说：“你要不还钱，老子就在你身上割一百条口子，一块钱一条。不给你点颜色看看，你还以为我是粑柿子。”
冬志云抹掉嘴角的血，挣脱申宇仁，拿出门后的锄头，做出拼命的样子。余企仁思忖：“要从恶人手里要回东西，必须比恶人更恶。”后退两步，摆了个“金鸡独立”的姿态，单手高举菜刀冷笑道：“来啊。”牙缝里挤出一句狠话，“割一百条口子太麻烦，不如割掉鼻子。”见他本能地抹了一下鼻泣，又说：“嗯，不干，那就割耳朵。”
申宇仁、申宇义拉着他们各自后退，说：“都是知青，有事好商量。”
余企仁道：“他把钱还我就好商量。”
冬志云道：“我把钱借给申宇义了。”
申宇义忙点头道：“是啊，那天我有急事等着用钱，向冬志云借了一百元，闹了半天是你的钱。”
余企仁对冬志云说道：“你以为我不晓得你的想法？麻得过就麻，要不是我逼着要，就打来吃起。”
申宇义道：“你要是等着用，我马上凑来还你。”
余企仁思忖：“事情别做得太绝，不怕他不还。”便说：“既然我的钱有着落，也不忙在一时，这样吧，等你有了钱再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