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锦有些不敢正视他,“丢在……后来我回了画舫,想来是丢在画舫上了。”
她果然不说实话。
“哦,还好是只丢了披风,要是你丢了……”
“你放心,我哥哥是讲理的人,断不会怪到你的头上。”
“我是说,如果你丢了,那我就没人可讨要披风了。”
重锦气结,“你……”
看她生气的样子,韩离不禁想起她给邵斯云擦雨水的模样,那时候她笑得多甜啊。为什么在他面前就总是气鼓鼓的呢?
要不要把他知道的关于邵斯云的事情告诉她?她那么小心保护自己的心思,却不知道她的心上人已经心有所属了,如果让她知道,她一定会很伤心吧?
以她的性格,她一定不会默默流泪,她一定会嚎啕大哭。
罢了。
有的姑娘笑时好看,哭起来会很丑。
“对了,我以为还有一件事,你可能需要跟我解释一下。”韩离转了心思,又道。
“什么事?”重锦心想,他怎么有那么多事!
“姑娘,上回你让我替你保守秘密,交换条件是你的一个答案,你可还记得?”韩离道,“只是你这个答案似乎有些名不副实呀。我如此诚心与你做交易,你让我这个商人情何以堪。”
当初听重锦这么说的时候,韩离就有些将信将疑,是以到了重府后,他就试探了一番重彦,果然并没有所谓的“高人”。这样重锦预见冰雹的行为就无法解释了,这让他有些纳闷。
重锦想起来了,“哦,你是说冰雹之事吗?你听我解释。”
“姑娘请说。”
“我上回说了,府中有位先生,素善观测气象,预准者十有七八,其实……这个人就是我自己。”她一脸真诚道。
韩离不错眼地观察着她的表情,半晌道:“我只知姑娘身上有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却不知姑娘还有如此神能,看来我真是小瞧姑娘了。”
“我说的是真的。你听我说,我可以证明。”
“如何证明?”
见勾起了他的兴趣,重锦有些得意地笑笑,抬起头用一双明亮的大眼望着他,“只要你答应我的请求,我不但可以证明,还可以帮你赚一笔钱。你既是商人,自然知道这个本事对你有多大的帮助。这就是我请你帮我的交换条件。如何,于你来说很有吸引力吧?”
韩离摸摸下巴,看了她一会,“你要我做什么?”
“很简单。帮我追一个人。”
重锦把自己的想法跟韩离说了一遍,他听完了,水波不兴地睨了她一眼,“为什么找我?”
“你知道我这么多秘密,我也不怕你再多知道一个。况且,你也有这个能力。”她说的是心里话。
韩离失笑,“我还以为是我有什么特别之处,让你如此信赖我,没想到你是破罐子破摔。怎么不找你哥哥呢?他在外也有许多朋友。”
“很多事情我没有告诉他,这件事也就不想让他担心了。”
韩离点点头,“你真的跟别的姑娘有点不一样。爱钱的人有很多,像你这么爱钱的姑娘,还真是少见。”
她就知道他多掌握一个秘密,必然会多一句嘲讽。
“能叫你发现这件事,想来你的手段也不一般。”
韩离其实并不在意她用什么手段,论起手段,他经商这么多年,所用的手段比她的多得多,也冷酷得多。他只是有些好奇,“又是卖古董,又是买地建宅子,你到底想做什么?”
她老老实实当个侯府千金,以后再嫁个好人家不好吗?何苦折腾这些事来。
有求于人,重锦也只能耐心解释,“我自有我的用处,只求你答应我,但不要问因由。既是生意,该说的我自然会告诉你,但我也有我的难言之处。”
听她这样说,韩离忽然觉得心中软了一下,便也不再追问,只柔声说:“好,不问了。”
“多谢。”
好好的幽会,气氛突然变得严肃了起来,韩离有些不习惯她这个样子,便又打趣道:“诶,我问问你,第二次见面的时候,一个破瓶子你要了我三十两,你怎么好意思开口的?”
“……”重锦小声嘟囔,“你自己也说那是宋代官窑的,本来值三百两的。”
他笑道:“你这个小财奴。没想到萍水相逢的人之后还会有交集吧?”
“没想到你竟然跟我哥哥成了好友。”言下之意是,不仅有交集,还得时常见面。她看起来有些懊丧。
这时,树上忽而掉下两颗松果,正中她的脑瓜顶。她被砸后呆了一下,他看得忍俊不禁。
她胡乱去拨,松果却被发丝缠住了。韩离忍不住开口,“别动。”
他坐得离她近了一点,轻轻捧过她的头。重锦只觉耳朵上传来他掌心的暖意,脸颊离他的胸膛很近很近,能闻到他身上的香,隐约可以听见他的心跳声。她的心跳竟有些加快了。
“好了。”
“谢谢。”
“不必。看见你受了报应我就放心了。”
“……”
后来夜色渐浓,各院子马上就要上锁了,重锦便与韩离匆匆告别。走的时候,韩离让她先走,自己则在小亭旁看着她的背影。
夜风清冷,吹起她的衣裳,她脚步匆忙,很快就没入了夜色,空留一段余香。
等她走后,他才重新点燃灯笼,踏着莹莹的光芒往回走。
*
韩离是重府的客人,他跟赵品言两人的院子是挨在一起的。回屋的路上,他正好碰见了赵品言。
赵品言静静地站在廊下,望着月色下隐隐绰绰的花木,和花木中飞舞的几只萤火虫,一言不发,灯笼也不打。
乍一看还有点吓人。
韩离笑着走过去,“赵公子还没睡?”
赵品言偏头看他一眼,黑亮的眸底略带了点寒意,“没。”
他比韩离小了六岁,按说应该对韩离更礼貌一点的。
韩离见他似乎是有些心事,心想既然都是客,他又还是个孩子,互相关照些也应该,便问:“要我陪你说会话吗?”
赵品言沉默片刻,拒绝道:“不必。”
嘴上说不,可其实他对韩离是有好奇心的。他自己是个性子内向之人,又总是由着性子行事,有时候他会想,为什么韩离可以对每个陌生人都这么客气,又不是每个人都值得来往。
“那好。赵公子若有什么事,只不方便叫丫鬟的,叫我便是。”
他说完话,刚要迈步回屋,赵品言却忽然离了栏杆,转身回了自己的屋里,干脆利落,一个字也不多留。
韩离忘着少年有些孤傲的背影,无奈地笑了笑。
*
七夕过后的邵府,日长风静,花影闲相照。
邵斯云的院子里载了许多竹子,一根根竹子列成了一小片竹林。此刻竹叶茂盛,绿影婆娑,掩映着庄重屋子上的几扇碧沙窗,一阵风来,将竹叶吹得沙沙作响,落了满地瘦影参差。
在靠近院墙的边上,还有一颗大槐树。槐花已经开了,一簇簇白色的花朵垂了下来,在风中轻轻摇摆。小小的花蕊散发出清新的香气,循着纷繁世界里千万条原始的轨道,溢了满院的芬芳。
槐树上有个鸟巢,主人是一对灰喜鹊,它们生了一窝五只小灰喜鹊。灰喜鹊父母此刻都离家觅食去了,巢中只剩了小灰喜鹊。一只最小的灰喜鹊不知怎么落到了地上,恰好被路过的邵斯云看见了。他把它拾了起来,小心吹了吹它身上沾的泥土,又举高双手将它放回了巢里。
金色的阳光下,槐花飘荡,竹叶森森。一个月白色的修长背影挺拔而舒展,衣袖被风一阵阵鼓起,衣裳一荡一荡的,就像飘逸的流云。
邵菡来到她哥哥的院子时,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副情景。
“哥哥。”她张口叫了一声。
邵斯云放好了小灰喜鹊,回过头来见到是她,温柔地笑了。就这么浅浅淡淡的一笑,却让人有种月白风轻、韶华满目之感。
邵菡兴冲冲推开院门,跑了进去,拽着邵斯云的袖子问:“你在做什么?这是什么鸟?”
“这是灰喜鹊。”
“哥,我想看看。”她仰望着自己够不着的鸟巢。
邵菡是邵大老爷一位姨娘所生,因得这位姨娘走的早,所以她很小便被过到了白夫人膝下养着,是以跟邵斯云很是亲近。
邵斯云宠溺地摸了摸她的头,“它们才生出来不久,你要小心些。”说罢便半跪了下来。
邵菡见了盈盈一笑,驾轻就熟地爬上了他的背。邵斯云随即站直了身子,将她背了起来,“看见了吗?”
她撑着他的肩膀,让自己变得更高了一点,看到巢中的鸟儿后咯咯笑道:“毛茸茸的,好可爱啊,一个个都对我张着嘴呢。”
邵斯云笑道:“它们都饿了,在等着父母回巢,想来是把你当成它们的娘了。”
“哈哈,那若是我也喂哥哥吃的,哥哥也喊我做娘么?”
“没大没小。”
邵菡“嘻嘻”笑了两声。看完了灰喜鹊,她却不愿意从邵斯云的背上下来,凑到他耳边道:“哥哥把我背进屋里吧。”
“你都长大了。”
“可我就想叫哥哥背着,不会有人看见的。”邵菡只好撒娇。
“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