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含笑心情复杂地离开玉娆宫中，一路心不在焉地朝宫外走。
这具身体儿时的记忆中，虽然没有半点儿关于当年沈家的事，但沈含笑却清楚知道，沈家和盛家只有私交，没有所谓的私通。
玉娆手里的那些来往信件，确实证实了这件事。
为了取信沈含笑，同时为了证明自己真的有和沈含笑谈条件的资本，玉娆取出了那些书信，给沈含笑过目。
书信很旧，不像伪造。
玉娆提出的条件说简单也简单，说难也不容易。
沈含笑只要想办法让她搬出宫，出宫当日，玉娆自然会把这些信件双手奉上。
只要掌握了这些来往信件，为沈渊翻案轻而易举。
沈家旧案牵连甚广，只从目前掌握的情报来看，豫郡王和此案绝对脱不了关联，当年的两位主审官是否也都参与到了这桩案子中，还有待调查。
沈含笑一边思考沈家旧案的事，一边往宫外走，没留神，竟然和刚刚下朝的晏开对上。
沈含笑发现晏开之后，再想躲，已经来不及了，只能硬着头皮和晏开打招呼。
晏开使了个眼色，他身边的下人十分机灵的全散去了，偌大的走廊，只剩下晏开和沈含笑。
此时见晏开，沈含笑有些尴尬，毕竟她逃走再先，晏开若要问责，沈含笑底气还真有些不足。
底气再不足，沈含笑还是要装作一副无所畏惧的样子主动跟晏开打招呼。
晏开神色复杂地看了沈含笑半天，看见沈含笑身上披着的那件狐白裘披风，晏开心里有些堵。他幽幽地问：
“你准备什么时候回宫？”
“我现在已经摆脱奴籍，成为了良人，不再是宫里的小宫女，所以我不打算回宫了。”
“你一直住在府里不太合适，毕竟皇叔未婚，你又未嫁，这件事如果传出去，对你的名声不太好。依我看，你还是回宫住，宫里的院子这么多，你喜欢哪一间，我便找人按照听雨轩的规格为你修缮。”
府里的听雨轩，晏无心完全就是按照王妃住处的标准修缮的。晏开这句话的意思，沈含笑不是傻子，当然听得出来。
沈含笑直视晏开，晏开同样直视她。
经过这一段时间太后的，晏开越来越像是一个皇帝，沈含笑也觉得她和晏开的隔阂越来越大。
晏开的眼神，晏开的想法，沈含笑已经看不透了。
只有这件事，沈含笑看得明白，晏开依旧不死心，想把自己留在宫中，像一只鸟一样重新关进笼子里。
“同样都是无名无分，我住在府，和住在宫里有区别吗？”
晏开上前一步，抓住沈含笑的胳膊，“你如果愿意，我可以给你一个名分。”
沈含笑甩开晏开的手，“你给我什么名分？晏开，我以为这段时间你跟着太后学习为政之道、为君之道，起码得有点儿长进，没想到我高看你了！”
长进？晏开自认为在为君之道上，他已经长进很多了，在沈含笑眼中，他还是一无是处，晏开心中升起一股无名火。
他毫无长进，那沈含笑以为还有谁比他更适合这个王位吗？晏无心吗？
晏开刚欲辩驳责问，沈含笑又说：
“且不说我看不上做你的妃子，就算我愿意做你的妃子，你又怎么把我娶进来？我虽然已经摆脱了奴籍，但我的身份依旧不干净，你身为天子，能纳罪臣之女为妃？”
“再者，我住在府中，几乎整个京都都知道了为我修缮听雨轩这件事，在他们眼里，我早晚都会是的女人，这时候你把我留在宫里，你置我于何地？你置于何地？”
沈含笑顿一下，“你又让北珉百官黎民如何看你？”
沈含笑说的话，和太后对晏开说的话，意思是差不多的。晏开得到了北珉江山，便要有所舍，舍的便是沈含笑。
有所舍是一回事，晏开愿不愿意舍，又是另外一回事。
晏开沉默两秒，他指向天，道：“朕乃北珉天子，朕想娶你，莫非还要问天下人的意见吗？”
“你可以不问天下人的意见，你是天子，你任性。你想娶谁为妃，你就去娶吧，但如果你要娶我，那我劝你趁早打消这个念头。”
沈含笑说着打算直接绕过晏开，晏开一把抓住沈含笑，他的目光如钩，死死地盯着沈含笑，低声问：
“是不是因为皇叔？你不愿意留在宫中，是不是因为皇叔？如果皇叔向你施压，你可以告诉我，或者皇叔逼你做你不想做的事，你也可以”
晏开的话没有说完，沈含笑无情地甩开晏开。
“我之所以会离开皇宫，晏开，难道你自己不清楚吗？大战在即，国难当头，你与其把心思放在我身上，放在晏无心身上，还不如想想怎么救北珉！”
沈含笑大步流星地沿着走廊离去，晏开回过神，呆呆地看着沈含笑离开的方向，他想把沈含笑抓回来绑在自己身边，却又迈不动腿。
他不想舍弃沈含笑，却又不得不舍弃，因为他选择了天下。
晏开觉得自己孤独的很，沈含笑走了，偌大的皇宫，竟然连一个能和他说知心话的人都没有。
第一次，晏开似乎明白高处不胜寒何意。
沈含笑走的很快，走的毫不留恋，她的背影刻在晏开的眼睛里，是一道道残影。
她拿着木蝉的残影、她维护自己的残影、她教训自己的残影、在前往南越的路上，她一次又一次带着自己死里逃生的残影。
晏开眼睛里的残影很多，从他刚刚认识沈含笑到现在，过往的一幕幕，都是残影。
这是他和沈含笑的记忆，他和沈含笑共同的记忆，还有很多记忆是他自己的。
无数个辗转难眠的夜，他盯着黑漆漆的夜，脑子里一直想的那个人，那个他发誓一定要留在身边，好好对待她一辈子的那个人。
晏开合上眼，那些残影便消失不见。
他继任王位之后，做了很多事，对的，错的，令他懊悔不已的。
晏开睁开眼，还有一些会继续做下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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