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周雅楠扬着头问:“你做人牙子生意吗?你有办法弄到丫头来吗?我需要很多很多。”
“如今又不是荒年,长得好一点的丫头怕是要十五两银子一个。若是哪一年,草杆子也找不到,那么,人家将丫头白送你也是有可能的。”
“人牙子卖丫头,不知道转了几手呢!我倒是想直接问女孩子家里买。会不会有那种穷苦人家,不愿意抚养女孩子,就把她们丢到荒郊野外去?”
“这种肯定是有的。不过他们有时候也懒得跑那么远,直接烧一桶滚烫的水,若生下来一个女孩子,便马上溺死。”
周雅楠打了一个寒颤。她的命还算好,没有在这样的家庭里出生。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庄稼人不养闲人。女孩子在力气和干活上,是远不如男孩子的。若是收成不好,连大人都养不活,更别提小孩子了。”
“你怎么知道的?”
凌离咧嘴一笑:“我们做生意的人,自然要实地跑一跑,免得被坑了都不知道。”
“你不会暗地里还做别馆的生意吧!”
凌离红了脸,寻了一个借口:“那是老张在做!”
好在周雅楠也只是随口问问。她沉吟一会,问:“若我愿意出钱把刚出生的女婴买下来,那些庄稼汉子还会把她们弄死吗?”
“自然要看你开的价钱喽。若是连路费都补不了,自然还是救不了的。”
“我以为,便有一丝生机,他们也会让那些女孩子活着的。”
“哈哈!收成不好的时候,人吃人都是常见的呢!饿极了的人,什么事情干不出来?那些庄稼人,可能是世界上最冷血的父母了。”
“那你便派人替我去各个村子收女婴,且定为三两银子一个婴儿吧!也可以让他们送到县城去,给他们补贴路费便是了。收婴儿的人,每收一个,给佣金一两银子。”
凌离的眼睛似无波古井:“你知道你这样一来,会有什么样的后果吗?”
“三两银子可以供一家子嚼用两个月。那么,这些庄稼人,便会为了这些钱拼命生孩子。还有,那些喜欢投机取巧的人,为了赚那一点佣金,会拐带那些愿意养着女娃的家里的女孩子。”
周雅楠心想,这正是我想要的结果。只有女孩子少了,男人才会发现问题。
她接着说:“我也收那些养大了的女孩子。按年龄卖,一年多出五百钱便是了。现在这个季节,种子刚在地里种下去。去年据说收成不好,这些佃户怕是连吃的粮食都没存下来,更别说种子了。这些种子多半是拿今年的田租赊的。那么,你派人去把米价抬高,越高越好,现钱交易,不许他们赊账。”
凌离脸上还是笑吟吟的,嘴里发干,那上嘴唇粘在牙仁上,放不下来。他端起盖碗来吸了一口茶,舐了舐嘴唇,低声说:“你这个女人,真是太狠了。”哄抬米价,佃户便觉得不能再养着女孩儿。现在哪家哪户还有现钱买米吃呢?即使有那些不舍得的,也会把女孩子卖了换钱的。他们满心以为,大不了,等粮食收了之后,还可以把女孩子买回来呢!
可这是不可能的事情。收粮食之前,周雅楠自然会派人把米价重新压低。
周雅楠但笑不语。凌离便问:“你要这么多女孩子做什么?”
“我打算办女学。把这些女娃子都招进来,免费吃住念书。”
“这倒罢了,我还以为你要干什么缺德的事呢!”
周雅楠知道他指的是什么营生,瞪了他一眼:“我自己也是女儿身,怎么会做那样没脸的事出来?”
凌离耸了耸眉毛:“你又不是不知道,那里的妈妈都是女人。”他凑到周雅楠身边,低了声音问:“你那个女学,也让我入一份股呗!”他觉得周雅楠实在是深藏不露,不知道她哪来这么多钱。看她的样子,似是比他这个又开酒楼又开商铺,赚得盆满钵满的家伙更加有钱一些。
凌离这辈子也只有四个爱好:变装,赚钱,种花和下厨。他碰到一个比自己更加有钱的妞,自然是心痒难耐,想讨教她生财的法子。
周雅楠嗤笑:“一个大男人,干嘛掺和女孩子的事啊?你羞不羞?”
凌离脸不红心不跳:“我可是大采办,怎么不能掺和?”说得周雅楠“噗嗤”一声又笑出来。
“那好吧。如今大金人口大约有九百万。女人占三分之二。我们只收十二岁以前的女孩子,那么一百万个女孩子还是可以收到的。”
她轻启红唇,说了一个让凌离心惊肉跳的数字出来。
凌离跳起来:“这么说,若我克扣一半佣金,也有五十万两银子好赚喽!”
周雅楠微笑着看着他:“自然如此。”
“好妹妹,你不妨告诉我,你这么多钱哪来的?”不会是周雅楠把国库搬空了一半回家吧?
“你可听说过五鬼运财术?”
“那不是早就失传了么?好妹妹,你是不是会啊?你教我呗。”
周雅楠自然是没法教的。相传,这五鬼运财术,是用鬼神之力敛财。聚财的人需得将这些钱拿去布施行善,这样鬼才可以利用人为善之积德,来寻求轮回解脱。求财的这些人,不过是替鬼神行事。说到底,就是一个跑腿的。
而周雅楠天生可以在阴阳两界劈开一个通道,把那些鬼送去忘川投胎。
正因为如此,她才可以轻轻松松攒下那么多钱来。
行善积德并不是周雅楠的义务,她想帮助此地六百万女子脱离苦海,是她自己想做的事情。
这里,周雅楠劝凌离:“这五十万两也不算小数字了。我并不会相面,不知道你的八字能不能承得起这样的富贵。最怕财旺身衰,反丢了性命。”
凌离虽然喜欢赚钱,但是也很怕死:“太可怕了。我爹还没给我说上媳妇呢!我还是拿那些钱给你的女学买房子吧!”凌离并不是喜欢钱,他只是享受赚钱的乐趣而已。所以,周雅楠劝他舍弃这趣÷阁横财,他也听了。
“我才不相信你到现在还没有定亲呢!”凌离可是慎王世子,将来可以承爵的。就算,他一向不着调,那些存心攀龙附凤的人家,可是赶着要同他结亲呢!
“当然不是人家看不上我,而是我看不上那些寻常女子。”凌离没好气地说。他的相貌,那是顶级的。他一向心高气傲,自然不肯屈就那些俗人。一心想要找一个绝好的女子。
他又想起张管家的话:“依老奴数十年的经验来看,这周二小姐,长大了必然是个绝美的女子。爷若是想虏获美人芳心,可要从现在开始抓紧啦!”
他当时骂老张:“老奴才,居然敢拿我消遣,反了你了。”他以为张管家在拿他没有意中人开玩笑。
老张嘿嘿一笑:“爷可是在想,周小姐跟咱们万岁爷关系非同一般?万岁爷爱极了周殷,自然没有再喜欢她妹妹的理。万岁爷大张旗鼓,又封女官又弄出各种幺蛾子来,倒像是做出来给那些踩低捧高的小人看的。”
“依老奴看,周殷死前应当有托孤之意,但绝不会让自己的妹子嫁给她的男人。”
这老张也是厉害,竟将事情猜得八九不离十。周殷确实是要凌恒照顾她的妹子。至于要让周雅楠封后,也只是凌恒放出来的烟雾弹。这样一闹,他执意封周雅楠为侍中便显得十分合理,也不会有人再反对。
也多亏了周雅楠是侍中。要不然,这次在书铺吃亏的就是周氏姐妹了。
凌离想到这里,就偷偷看一眼周雅楠。唉,不就是个长得稍微清秀一点的黄毛丫头吗?长得好看的黄毛丫头也是黄毛丫头啊!老张莫不是在哄我?
“这样啊。”周雅楠因为事不关己,淡淡地回了一句,又说:“你可以拿那些银子置办一些田地,找靠谱的佃户租种,我们收他们五成便是了。”如今田主找人替他们种田,一般收七成甚至九成。
以种田为生的人里面,自己有田有地的,连一成都没有。
周雅楠这样也算是行善了。
凌离算了一下,便说:“只怕很难自给自足。”
“无妨,我这里还是有几个钱的。”周雅楠不慌不忙:“我打算让所有女孩子都认得字,这是不要钱的。再要学一些才艺礼仪之类的,那些资质不好的,就要收钱了。”
凌离也是听弦知雅意的一个人,立马反应过来:“你这是要赚那些一心想把女孩子送进宫里的人的钱。”
周雅楠得意地笑:“是啊,我主管选秀之事。若我发话下去,从今以后,进过女学读过书的秀女方才有资格进宫面圣,又有哪个不敢把家里的女孩子送去女学?”到时候,所有自命不凡的人家会一一效仿,都会将女孩子送去读书。
周雅楠打算先教她们识字。会看几本书以后,再教她们什么是爱。
爱,很好;因为爱是艰难的。以人去爱人,也许是给予她们的最艰难的、最重大的事。她们必须用她们整个的生命、用一切的力量,集聚她们寂寞、痛苦和向上激动的心去学习爱。
她还打算给女学的每一个分院送一块匾,以示勉励,上面写:大女子何患无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