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嘉见她脸上的表情，有些明明灭灭的涌动，很想再温柔地说几句话，把他们之间的形势，说得更明白，也减少她的敌意和误会。
没错，她被郭图那样问，确实会不爽。
若他是下人，被假如了一个更高贵的身份，自然会觉得问他的人，自以为是，自我优越感太甚。
且她虽然出生不详，但是心高气傲，虽然作为婢女，但是没有作为婢女的‘心设’。
看她每次跟她闹‘决裂’的时候，都是把他送给她的玉佩，还给他，然后一脸‘老子要消失’的决心。
便正如她自己上次所说，她来这里做他的婢女，是因为感激和那块玉佩。
她爱钱，他一开始便知道。
自然有情有义，但是情义的前提，是要她自己觉得有被尊重。
让她站木桩，不明不白，又用扫叶腿试她，她便觉得自己像个傻子，被玩弄。
所以才勃然大怒，不顾身份，不顾往日情义地攻击他。
很好。
郭嘉心里，至少是不担忧的。
终究她不是把自己摆在下人的位子，确如她所言，‘同事’的身份，对于他来说，更好一些。
但是也够了。
他不想再多说什么，否则，她便该凌驾在他之上了。
她不必低声下气，但是他更不愿意低声下气。
若没有身份的桎梏，没有奶奶那样的枷锁，父母都能同意，她将来，若是喜欢他，他希望她是他的妻子。
妻者，齐也。
所以，这么早早的，就别给自己的未来挖坑了。
郭嘉转身走了，萧玉默默地跟着后面，暗巷快走完，再过去就是宽敞的街道，她看着那头的灯火阑珊，鼓起勇气，再拉住郭嘉的衣袖说道：“公子，先帮你把头发束起，好吧？”
郭嘉闻言，心里是很愿意的，但是嘴上却说道：“怎么？怕别人看见本公子披头散发，嘲笑我像个疯子吗？”
萧玉没搭话，心里自是过意不去。
“那，等等吧！”郭嘉见她不说话，自己搭话道：“我们去那边的街上走一走，头发完全干了，你再帮我束发吧。”
萧玉闻言，心里自然是觉得这样最好，但是嘴上却说：“披头散发地逛街吗？不妥吧？”
“都说了，是湿的，别人若是爱讲，随便吧……这南边的几乎所有的街道，我都很少来，最远便是到郭图的家里，所以认识我的人没几个，只要不配到郭图和郭图家的下人就行。”郭嘉说道，走进那街上的灯火阑珊。
萧玉心里，还有一个担忧的，但是现在，确实应该先得他头发干了，再束发，再说后面的事情。
这条街道，其实也并不十分宽阔。
两边街道上，都摆放着各种木头架子做的摊位，上面摆放着她看不懂的乐器，胭脂水粉，以及各种首饰玩意，还有卖布匹的，没有分区，都混杂着卖。
郭嘉看一眼那首饰摊位上的各种首饰，顿了顿脚步，扭头看着萧玉，问道：“为何不喜欢首饰？”
因为不会戴吗？
一个歩摇，他一个男子都会戴。
因为麻烦吗？
一个歩摇，能有多麻烦？
她方才在河里，把那歩摇和簪子都扔出去的表情，感觉是非常地……解气。
可见平日里，是非常不喜欢那两样东西的。
“我家里的女子，都很少佩戴这个。”萧玉如实说道：“这两样东西，别在头发上，感觉很不对劲。”
她之前就觉得，像脑子上有天线的机器人。
“那你们那里的女子，用什么把头发挽起？”郭嘉好奇地问道。
“用有弹性的绳子。”萧玉想了想，解释道：“那样很轻便，头皮也不会因为被簪子贴太久而发痒。”
“有弹性的绳子？”郭嘉想了想，转身上前，对着那首饰摊位上的老板说道：“有没有束发用的绳子，有弹性的那种？”
那老板立刻回答道：“这位公子，你要那种绳子何用？你难道还没及冠吗？这头发用普通的绳子绑住，再上冠，不就很好了么？”
“不是我用，给她绑头发的。”郭嘉解释道，看了眼身旁的萧玉。
不喜欢簪子，歩摇，好吧。
簪子贴着的地方会发痒，看来是对银器过敏，也必不适合戴。
若是送她金簪，只怕会拒绝，也太过引人注目。
姑且就用绳子吧。
“她？”那老板才看向郭嘉身旁又小又矮的萧玉，脸上浮现疑惑的颜色，再看萧玉的衣着，里面的衣衫，也就是大户人家的婢女衣衫和布料，身上倒是披了一件丝绸的白衣，但是那款式和大小，一看就是这位公子脱下来给她的。
再见这公子，一头黑发披散开来，还有些些湿意，只怕是刚刚在哪里经历过鸳鸯戏水吧……
哎哟……啧啧啧……
老板忙把自己眼神里的暧昧好生藏起，自己看出来的事，别被这两人给看穿了。
啊，看来是公子跟婢女好了，想买些发饰，送这好运的丫头勒！
这可是个好机会——男人嘛，通常就这个时候最慷慨。
脸上便堆上了格外殷勤的笑意，对那萧玉说道：“姑娘，你要发带，这里都是，各种花色都有，你自己选吧，这里还有簪子，歩摇，花环，耳珰，戒子，镯子……”
老板一口气把自己摊位上的好东西都说了一遍，希望这位看着十分贵气的公子，能一口气买下许多。
然那萧玉一皱眉，摇头道：“就这个发带吧！”
那老板一看萧玉指的那发带，眼睛不禁像缺氧的鱼儿一样一呆，忍不住问道：“这个？姑娘，你确定？”
萧玉点点头，看着那条在灯光下也不显眼的银色发带——没办法，其他的发带上，都绣着太繁复的图案，她觉得太显眼了。
旁边的郭嘉，很能理解老板的反应——是吧，只要是正常的姑娘，无论是贵族小姐还是平民姑娘，谁不喜欢自己身上的东西，能美丽一些勒？
就这个萧玉啊，怎么难看怎么收拾自己。
“多少钱？”萧玉也不废话，直接问价钱——她也不想披头散发，也不想用那自己负气扔掉的簪子和歩摇，也正好就顺便买一根发带。
“半两钱。”老板虽然对萧玉这位姑娘的选定的东西十分不理解，但是说起价格来，倒是十分顺畅。
“半两？”萧玉再皱眉，虽然音量比方才略高一点点，但是已经引得郭嘉的侧目。
他第一次看到她花钱时候的反应，十分好奇。
之前在外面，她可能也是不知道钱币的大小，所以他花钱的时候，她盯着看，但是没表达过意见。
如今可能是了解钱的具体分量，所以那张脸，他在他母亲看账簿的时候常常看到：“什么，这个月开销这么大？你买一个什么破东西，竟然要了十两钱？”
“这么个东西，就要半两钱？”萧玉瞪着那老板，脸上都是讽刺的‘你别闹了’的表情。
“姑娘，你别看这发带没有绣花，但是它质量特别好，用的可是最上好的蚕丝，这个颜色，也用的是西域过来的染料，所以颜色才如此自然，且你闻闻，整条发带，都带着微微的香气，这也是西域过来的香料熏过的，才半两钱，一点也没卖你的高价钱。且这位公子，也非常愿意付钱，对吧？”
对，他自然是愿意付。
郭嘉还没笑着点头，那萧玉就拉起他就走。
那老板忙挡住他们，脸上的表情是‘姑娘，怎么了’的表情：“姑娘，你别走啊！你既然诚心诚意地问了价格，我也真心实意地给你说了材质和做工，你干嘛就走啊？这位公子，又不嫌贵，你干嘛啊这是？”
“老板，你这个发带，普通的女子，一架普通的织布机，一天能织一千条，成本在哪里勒？手工也普通，什么染料啊，香气啊，都是你没收捡好，跟你这些香料一起放着，被染上的吧？不好意思，我不喜欢香的，走吧，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