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走,陈郄靠着木栅栏跟着司姜说了一句,“刘家虎视眈眈,也不知道老人家有没有出去那一日。其实老人家不答应也无所谓,无非是国公府帮人代管几年。不过到那个时候,老三房在司家的茶叶生意里还能占多少,就很难说了。”
陈郄笑得意味深长,也不想现在要司姜的答案,等着出了牢门,狠狠呼吸了两口新鲜空气,才跟无为道:“去司家。”
司家里现在基本都是自己人了,之前过了官府那一遭,一通审讯下来,司朗借着身边的张掌柜把该处置的也都处置出去,再选人进府也还来不及,忙起来倒也有些使唤不够。
陈郄上门,司朗亲自来门口接,“姐姐怎么有空上门。”
“哟,我还来不得啦?”陈郄戏谑道。
司朗忙摇头,看见陈郄后面的傅家表妹顿时眼睛一亮,“你来啦?阿黑正想你呢!”
陈郄回头见傅家表妹正矜持的点头,顿时眼皮就跳了起来,“赶紧进门,可别在门口挡风了。”
司朗有些局促的脸红了,他第一次以司家这一房的身份出来迎客,心里多怕失礼,偏偏陈郄又是个不按常理出牌的,不爱做那些面上情,可愁死个人了。
带着人往里面走,司朗跟着陈郄道:“我娘再过两日就要下葬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合适上门拜谢小公爷跟姐姐。”
陈郄道:“还早着呢。”
几人落座,身后伺候的丫鬟端了茶水上来。
陈郄喝了两口茶之后,才道:“我先前去了牢里看了你家那位老三房的祖宗,瞧着日子还过得不错。”
老江湖做事,当然是不留痕迹,也就是找司朗逼要秘方的事情,也还是宋乔当庭指认,里面有些势力角逐,这才把人继续留在了监牢里。
但这事儿也不可能久久不结案,要没别的证据,司姜出来也不过时日问题。
这个司朗是知道的,倒也不关心,反而是有些犹豫的道:“之前姐姐在衙门里说,我娘之死可是?”是否与他爹有关,还是跟老三房有关。
陈郄斜着眼看他,忍了半天才把眼白忍回去,“你心里明白都说不出口,还问我真假?我又没见过你娘,你天天陪着还不知晓是怎么回事?”
司朗脸更红了,旁边张掌柜忙解释道:“因司家这段时日这些事情,小老爷心里思虑过多,让姑娘见笑了。”
小孩子么,谁都有两分宽容之心,陈郄道:“我说你娘之死有古怪,这也没办法,总要找个借口把人请到衙门里去,也得把事情闹大,所有人的眼睛都盯着,的事情才好处理。但你娘到底怎么过世的,国公府也不清楚,至少写给国公府的信里你娘没提过说是有这方面的怀疑。你要是心里头有想法,就只能自己慢慢查,当初你娘身边伺候的、给你娘煎药的、厨房做东西吃的,到给你娘开药的郎中,里头要真有古怪,总能查出线索来。就如仆从突然要走,身上多了笔横财,或者家里谁突然有了个好前程,这些都是线索。”
许多人遭遇磨难会难以接受现实,一心要找个替罪羊,用来发泄自己的种种情绪,哪怕只是别人随口猜测一句,自己知道是假的,在心里念叨着,日复一日也会成当做是真。
司朗把她随口胡说的话记在心里了,她也不拦着他去查,反而还要鼓励他去查,也只有自己查到的才令人信服,而不是拦着不让,反倒促进这事儿成了他心魔。
“要真查出招惹不了的,也别妄动让人看出什么来,先写信往京城告知老公爷,他能与你出可靠的主意。”陈郄又嘱咐道。
司朗一阵激动,连忙起身作揖,“多谢姐姐!”
陈郄可不是自己想管闲事,是代刘喜玉答应的,道:“既是跟国公府有情谊在,你也别客气。”
等着司朗坐回去,陈郄继续道:“当前,重要的还是司家。想来这些日子,你娘留下来的产业你是拿住了。”
司朗点头,“有小公爷做主,下面的人也都不敢胡来了。”
陈郄就问道:“那对司家其他人,你心里是个什么想法?”
司朗一下子有些愣住,许是没想到,也可能是想到了但没想出个法子出来。
陈郄不得不提醒道:“宫里每年选少数几家贡茶,但每年进京的茶商也有二十三十来家,其中激烈可以想象。贡茶这名额,像是刘家,一着不慎被人踩下去了,几十年都没能爬起来,就是再有本事的掌家人没有贡茶的名气在,要做大也难。如今司家惹了一门官司,不说是刘家在其中出了力,空i盯着司家的其他茶商就,在小公爷那知道挂了号的,也有四五家。这还是没取到贡茶资格的茶商,那些取得资格的,就是有意,也不会现在就动手,只会一直在旁边潜伏着,趁着人不注意上前来咬上一口。”
司朗听得点头,“这些我娘都说过。”别说是司家出事,就是司家不出事,也一直是在跟别人争,这本也是常态。
知道就好,陈郄就问张掌柜,“自司朗回府,其他房里有多少人来探望?里面态度明确的又有多少?”
张掌柜一听就知道这是个懂生意的,也就不隐瞒全说了出来,“自小老爷回家,来探望小老爷的司家人除了老三房下面的,来得有七七八八,只是态度明确的却只有几家。”
司朗太小,就算是有国公府撑腰,其他房的人还是有许多决定暂时观望。
“那态度明确的那几家,又能占司家茶叶的几分利?”陈郄又问道。
张掌柜的脸色难看,“不足十分。”
“那别的茶商,有多少人接触剩下的四十分?”陈郄这回直接问的司朗。
司朗没敢眨眼,这个事情他还真不知道。
张掌柜却是明白过来,这些日子他忙着收拢司朗母亲留下的产业,在时间上顾及不到司家其他房,可司姜在牢里呆着,其他房的人自然会心惶惶或各有心思。
“姑娘是说有人会从他们那入手?”张掌柜有些不敢想。
陈郄道:“不然呢?知道司朗有国公府做后台,他们也不是傻的会来硬碰硬。”
张掌柜一身冷汗,“这可不行啊。”
“有什么不行的?江南一带水土相同,茶商却有许多家,各自的茶叶要真论区别,应该是在技艺上不同,这四十分的司家人手里捏着的茶树,卖给自家人是卖,卖给别家人也是卖,其实也并没什么不同。”
司朗咬着唇,忍不住道:“司家是贡茶!”
陈郄一笑,“难不成江南就只得司家一家贡茶?”
整个江南贡茶就四家,各自占着山头,因同气候同水源,从茶树上摘下来没处理过的茶叶味道相差不大,区别全都只是在炮制上。
要司朗让他们不看好,司家其他房的人,很有可能会另外选择一家茶商供茶,想来对于想要扩大生意的贡茶之家而言,有更多上乘中乘的原料来源也绝不会拒绝,相反为了说动对方,还极有可能会抛出更大的利益来。
司家会散,这是司朗在此刻心里的想法。
可是散了也未必不好,反正跟这些人也没有多少情义,只要他能拿出贡茶,保住贡茶的名号,其他的也不要紧,总挣得回来,在经历了一些事后,短短的时日里,司朗对司家的看法也有了许多变化。
“你觉得他们走了也不要紧?”陈郄挑眉,一下子就看穿了司朗的心思。
司朗抿着嘴不肯承认,但心里依旧是这个想法。
陈郄就笑着道:“他们贡茶给别人,好的挑选给别的贡茶之家让人卖出去,次一等的就留给自己买卖,你说这次一等的,他们是会打着别人的旗号还是会继续用着司家的旗号?司家的茶铺有多少在你手里捏着,又有多少在他们自己手里拿着?”
“还有,听说司家的茶田大多聚在一处,等到各自分裂之后,他们之间会怎么样?会不会听人怂恿彼此破坏茶田,好让自己这一方的生意更好?”陈郄又问。
司朗不敢回答,陈郄玩着自己的手指,不咸不淡道:“所以就算司家有贡茶又怎样,他们把最了解你的人边成对付你的刀子,等着你们两败俱伤了,或者是直接把你捅死在了那,司家的产业还不是手到擒来。”
人是群居动物,热衷于站队,在一个家族里拧成一根绳的时候,心里憋着的那些坏水儿自然是朝着对手。
等一个家族分裂了,那些手段自然还是用在对手的身上,只是对手之前是别家,此后对手是分裂的自家人而已。
人们爱好内斗,跟别的家族斗,那算是种族内部的内斗,跟自家人斗,算是家族之间的内斗,反正繁衍不停,这争斗也不会休。
多少江山多少高门豪族起于至亲好友的共苦,又败于不甘共福的内斗。
这个道理司朗不明白,司朗身后的张掌柜却是明白的,因此忙道:“姑娘既然说出来了,想来心里也是有了主意,还请姑娘指教,给司家指出一条明路。”
陈郄道:“我能给你们出什么主意,对茶叶这一道我是半点不懂的,不过就是在生意有点子想法想说出来,让你们听听我说的有没有道理。”
“你们司家茶叶卖往各地,几十上百年才打出名号,又花了不知多少年才扩张到如此规模,跟着茶铺走的还有别的生意,好不容易能在这世上立足了,就真要舍了一半出去,削弱自己,给别人伸嘴咬下的机会?”
司家分裂了,可不会只是会把原料卖给别家,有野心的就会暗戳戳的想争司家这个名号,没野心的脑子要不灵光会被人怂恿回头把刀子对着自己有异见的族人,而被分成的两份或者更多份的司家,又哪如当初那般难以对付,被人一口一口的蚕食都是时日问题。
这些司朗还想不到的地方,也要给他说明白了。
陈郄也管不得他的取舍,他一个孩子不明白,身边总有明白人,自然会替他做出决定,等他大了见的世面多了,就知道很多事情有着它的道理。
其实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谁让刘喜玉收了京城来的信就变了主意,非得要管上司家。
如此,也只能现在多尽心尽力一点,也免得后面被司家一直拖累,就是做好事,要被要求着一直做,最后也少不了多了怨气不成恩义了。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