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这一辈子呢,命再好也难免有个坎坷的时候,何况是命不好的人。
王奎觉得自己的命就不算好,出生时家中富贵,结果半道中落,亲爷爷一死,就被嫡祖母给赶了出来。
好不容易来京城投靠姑母,看中了个官家姑娘娶回家——哦豁,是个母夜叉!
这世上要是有后悔药,王奎现在就想来一打啊!
再看床上睡着的人,心里有已经颤巍巍的了。
陈郄醒来第一时间就是瞧自己床下,被成儿盯着一晚上的王奎正要哭不哭的被捆在那,嘴里还塞着她昨天穿的袜子。
成儿见陈郄醒来,忙叫道:“姑娘!”
陈郄点头,道:“让人送水进来。”
成儿看了王奎一眼,伸脚踢了踢,听得王奎疼得冷哼了一声,这才走了出去。
洗脸水这些是傅嬷嬷与翠儿一道端进来的,陈郄倒是不想被人伺候,但开始惧怕于被发现不同而入乡随俗下来道现在也都习惯了,特别是那一头长发,要没人打理她真只搞得定马尾。
陈郄让人梳好了头,才跟成儿道:“你跟嬷嬷把人拖出去。”
王奎瘦得跟吸了鸦片一样,提起来根本不费劲,傅嬷嬷把绳子头一提,成儿提脚上的绳头,两人一提气,一下子就把人抬着丢出了门外。
陈郄这才开始换衣服,也没一会儿才把脖子下方的盘扣扣上就听得院子里一声鬼叫,“我的儿呀——”
王氏嫂子本来是坐在外面正厅里等着王奎带着陈郄去敬茶的,结果派来盯梢的小丫鬟见到自家主子被虐待了,自然要去报信。
也是昨夜里陈郄揍人的时候,屋子里乱哄哄的,一会儿有人尖叫吐了,一会儿尖叫拿盆子的,加上又被两个嬷嬷拦着,王奎的惨叫声才不那么明显了。
现下里看见自己儿子被揍成这样,王氏嫂子也不是王氏那等人说是先找陈郄麻烦,而是先扑在王奎身上去解人家绳子。
也是因这般,陈郄走出房门的时候,王氏嫂子看见她,才想起自己儿子这惨状是这恶妇造成的,指着手指连话都说不出口,倒不是怕的,是气的。
想她活了这么多年,见过那么多人娶亲,哪知道有一日会遇见自家儿子娶老婆娶到母夜叉的时候。
她就不太满意这门婚事,这会儿更不满意了。
陈郄站在那,不一会儿成儿就搬了一把椅子在那坐着了。
傅嬷嬷从袖口里拿出一叠纸来给陈郄,陈郄丢在了王奎面前,“这是我娘当初的嫁妆,你们自个儿看看吧。”
王奎虽然是被揍,但也没个大碍,陈郄没傻得把人打死了送自己进牢房去,也就是找着能打得地方揍了一顿不用洞房了而已。
陈郄把东西一丢,说是自己生母的嫁妆,最先反应的就是王氏嫂子,毕竟她又不喜欢陈郄,看的是陈郄的嫁妆。
陈郄见自己这便宜婆婆捡起了誊抄下来的嫁妆簿子,才道:“听说太太也有些出身,这点嫁妆价值多少心里也有该有数。不说别的,就说这嫁妆真带来王家,我与冯夫人退婚,她内疚于我,我若能拿出这笔嫁妆来去吏部走动,给王奎买个秀才出身,不说当什么大官儿,好歹也能吃上一碗朝廷的饭,日后要跟冯家走得勤了,再撒些银子出去走动,七品六品也不是没机会,就说王家祖上运势来了不也能为主一方?到时候太太好歹也算是官太太了,也不用去陈家看我继母的脸色。”
这话说得头头是道,王氏嫂子一边看着嫁妆上的东西一边心疼那些东西不在王家又一边把陈郄的话听进耳朵里了。
不过王氏嫂子也不傻,并不搭陈郄的话。
陈郄也没觉得这人会这般容易就上钩,继续道:“我昨夜里是打了你儿子,也没别的缘由,就是嫌弃他没用,娶个老婆连老婆的嫁妆都保不住,这种废物活着有何用?”
此时王氏嫂子正好看到陈郄生母的压箱底,一时念出声来,“西口村农庄一座?城南铺面两间?”
压根儿就没把自己儿子那点伤放在心里了,连自己儿子被谁打的都不在乎了,只管盯着陈郄看,好似要陈郄给她一个公道一般。
人各有不同,但贪婪从来都是一样。
陈郄觉得王氏嫂子跟王氏还是有相似之处的,也就顺着她的话道:“这庄子,有田土五十亩,产出养一家老小想来当是没问题,两间铺子做着买卖,一间铺子一年的收入也有三四百两。不说前面别的,就这两样拿在手里,王家子子孙孙在京城也足以立足了。”
古代重农田,但也肯定重商铺,王氏嫂子嘴角动了动,把誊抄的嫁妆纸捏起了皱,也不知该如何说下去。
陈郄看了眼王奎,王奎也被一座庄子和两间铺面惊呆了,立马爬起身来抢过了纸张来看,等看了半晌,就对着陈郄讨好的笑。
“媳妇。”王奎往陈郄身边靠了靠,也不怕再被陈郄打,更不计较陈郄打他这事儿了。
再走近盯着人看,才发现陈郄额头上的伤口,失声道:“媳妇你额头是怎的了?”
陈郄眼皮也没动一下,谎话随口就来,“哦,你姑母占了我娘的嫁妆,又怕我惑了你心神,让你去讨要,就想毁了我的容。”
王奎有些不信,陈郄又道:“你说你别不是她亲侄子吧?谁当姑姑的先霸占侄媳妇嫁妆,后又毁侄媳妇容颜的?娶个又穷又丑的媳妇,你王家有什么脸?你有什么脸?还是你娘嫁进王家得罪过她?”
要说服这种四肢不发达,头脑也简单的人实在太容易。
陈郄起了身,是打算收拾自己嫁妆的,就跟王氏嫂子跟王奎道:“人是你们要娶的,我可没求你让我过门。嫁妆在陈家,你们想要就自己讨去,我可不陪你们疯!你们还嫂子侄儿的都要不到,我这前头死鬼生的就更要不到了。”
走了两步,陈郄又回头道:“还有,冯家夫人送我的这三台嫁妆,可把你们的眼珠子收好,不然三品大员你们也惹不起。其余的,你们爱怎的花就怎的花。”
剩下那点嫁妆,也就几匹布,镀金中空首饰一类,也都算不上值钱。
陈郄让人开了库房,把三台嫁妆搬进了屋子里,就不管王奎母子了。
王奎母子此时也管不着陈郄,只带着陈郄丢出来的嫁妆,拖着被打得差点折了的腿往大厅里去了。
王氏嫂子对王氏可是有满腹埋怨,一进大厅就跟王奎道:“往日我说你姑姑对你没那么好心,你总是不信,如今可觉得我骗你?”
王奎也识得字的,正看着嫁妆簿子上的东西。
王氏嫂子就继续唠叨道:“陈郄娘她也嫁过来了,官家的姑娘,又是嫡出,脾气大也正常,谁嫁妆被霸占了没点火气?我瞧着她说的都是真的,陈郄是元配的孩子,你又是真心喜欢她,你姑姑那心性可不是见得人好的。”
人心一偏,说什么鬼话都有道理,这些话王奎都是听在心里去了,再加上以往找王氏要银子,对方的各种舍不得,这会儿的怨气都被燎了起来。
可心里再跟烧了一样,王奎也还更看重嫁妆的事情,“娘,媳妇说得有道理!你看看这些嫁妆,合起来只怕有五六千两了,这要是拿去给我买个官职,也不拘大小,就是个守城门的呢?咱们在京城也能立足起来了啊!还有这铺面跟庄子,日后子子孙孙的流传下去,哪有不好?”
实际上王奎也没想到子子孙孙这种长远的事,只是借着陈郄说的话来掩盖自己对这两样东西的企图。
以往他给人当个狗使唤,最羡慕的就是那些官家公子哥儿家里有庄子有铺子出手大方,如今他有这么个大方的机会,哪又想错过。
王氏嫂子想得多一些,“这些东西进了你姑姑的手,又哪会吐出来。以往我的话你不爱听,如今你明白你姑姑什么人了,我也多说两句,你姑姑愿意让你娶陈郄娘,你以为是因为你喜欢?那是因为她早看中了陈郄娘的嫁妆了!”
王奎把纸放下,搓了搓手,道:“到底是媳妇生母的嫁妆,这要回来也是个念想啊。”
王氏嫂子倒是赞同自己儿子这说法,“你媳妇亲娘死得早,这些可都是她留给你媳妇的遗物!”
王奎听得点头,“等三日后回门,我就找姑姑问一问这事儿去,这也太欺负我媳妇了。”
后院里,陈郄正吃着早餐。
傅嬷嬷在旁边道:“姑娘,这真有用?”
陈郄笑着道:“王奎这种人,一看就看得出来,好吃懒做,天天做梦都盼着掉馅饼呢。说他喜欢我,要没喜欢我嫁妆这个缘故在里头,我傻子才信。这天大的好处掉下来了,要不拿到手,哪对得起王家娶我这一场?”
对付贪婪的人自然就是利诱了,陈郄放了筷子,“嬷嬷。我这是白送他五六千两银子,你说他们母子会不会动心?有冯夫人在,他们不敢对我如何,柿子拣软的捏,他们想要银子花,也只能去找王氏。”
她的嫁妆可没那么好拿,吃了早餐的陈郄就在院子里消食,顺带看看这移植的树怎样。
这树种得倒还不错,坑挖得深,树干立得直,土也压得严实,就是树叶因为被剪枝的缘故,没有以前好看了一些。
陈郄围着树走了两圈,跟成儿道:“去接一水壶的水来。”
成儿去了又回,陈郄接过水壶,围着树在它根部浇水,“这天气渐热,每日晨起,日落后气温低下来,都要给它浇水。也不用浇多了,上面这一层土湿润了就可。”
这种事儿也只有成儿来做了,成儿本在乡间也有种过花草。
等把照顾树的事情交待了,陈郄才决定见见冯夫人送来的这两房人。
傅嬷嬷跟陈郄道:“姑娘是先见见两家的嬷嬷?”
陈郄嫌麻烦,道:“就趁着他们母子忙活着要银子这当口,干脆全叫进来算了。”
“这是内院,要没个规矩到底不好。”傅嬷嬷劝道。
陈郄虽然是嫁了个没出息的平民小流氓,可该有的规矩也还得有下去,这才能显得身份的不同。
陈郄杵着下巴,“不用那么麻烦了,这家也不是个有规矩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