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 娇花(1 / 1)

阳光寂寂地洒在人身上,虽带不来多少暖意,但却如在人身上浓抹重扑了好几层粉,衬得人面如玉,发丝如金。

白少央在阳光之下走了好一阵,还未见到那疯子,就先跟着叶深浅见到了一个破败的小木屋。

这木屋破得像是一阵风就可以刮倒,窗户被几块木板牢牢钉住,透不进一点光来。任这外面如何阳光灿烂,里面都是暗无天日的所在。

等叶深浅小心翼翼地把门打开后,白少央才跟着一块儿进去了。

可等他进去之后,便闻到了一股屎尿和腐食的臭味,差点被熏得无法进去。

叶深浅仿佛也知道这味道难闻,便轻轻拍了拍他的背以示安慰。

这屋子里头四面皆是墙,看着就如个牢房一样。门被风轻轻一带,挡了阳光,里头便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人一进去就好似要被这无边无际的黑暗给吞噬了一般。

叶深浅取出了火石,“唰”的一下就燃起了一根蜡烛。

可这火光一现,却逼出了一道比快如疾风、迅如急电的黑影。

这人掠到叶深浅身边时,瞬息之间便与他对了数掌,时而猛冲急摆,时而下劈上撩,时而又左顶右撞,再来便是狠狠一靠。

可叶深浅一手对双拳,另一手却死死护着烛光,不肯让这光亮被掌风吞灭了下去。

白少央只看了几招,眼中便是精光大盛,身上也微微颤动起来。

他一个激灵,便上前吹灭了这蜡烛。

烛光一灭,那人就立即停下退开,然后如个小动物一般地蹲在了墙角边上,仿佛恨不得与墙角融为一体似的。

白少央撑开门,让光亮照到这神秘人身上,只见暖熏熏的光照在他身上,竟如让人无法忍受的热流热浪,让他狠狠抖了一抖,又寻了另外一个角落来躲。

但这个瞬间,白少央却清楚分明地看清了那人的衣着。

他穿着大红的上衣,却套着绿油油的裤衩,蹲在那里时活像个大号的西瓜。

他挪动之时,脚步竟十分小心翼翼,因为他硬是把一双大脚塞入了一双小巧玲珑的绣花鞋里,故此稍有不慎这鞋子就会脱出来。

白少央忍不住上前和他蹲到了一块儿去,只蹲一会儿,这疯子便转过头来瞧了他一眼。

这人生着一头蓬发,乱得几乎遮住了眼,下巴上蓄着虬髯大胡,密得可以编几个小辫。

他笑了一笑,露出了两只又白又大的门牙,胡子也跟着一起乱抖了起来。

“你也是一朵花么?”

白少央心里存了一个疙瘩,面上却真诚地笑道:“是啊,我也是一朵花儿。”

疯男人笑着拍了拍手,道:“太好了,我还以为这里只有我一朵花儿呢。”

他看来是因为同伴的出现而喜出望外,可欢喜了一阵之后,他又疑惑道:“可你是什么时候被人种下的?”

白少央眼睛一闪道:“你又是什么时候被人种下的?”

疯男人想了想,道:“我也记不清了,大概是去年,或许是前年。”

白少央笑道:“那你记得是谁把你种下的么?”

疯男人摇摇头道:“不记得了。”

白少央像哄孩子一样地问道:“那你刚刚为何要扑那人?”

疯男人回头看了叶深浅一眼,一字一句道:“他想烧死我。”

白少央道:“他怎么会想烧死你?你可是朵小花儿啊。”

疯男人恨恨道:“他就是想烧死我!他是嫉妒我开得太好看了。”

他霍然起身,恶狠狠地跺了跺脚,跺得仿佛大地都为之一震。

白少央慢悠悠地站起身来,淡淡道:“你现在已经开花了?”

疯男人笑道:“当然开了,我开得可好看了。”

白少央笑道:“那你介不介意让我瞧瞧?”

疯男人如小鸡啄米似的点了点头,然后乖巧地缩在那边。白少央伸手摸他,他似有犹疑,但却还是挺起了高傲的头,任白少央的手探了过去。

白少央小心翼翼地掀开了他遮在眼前的头发,如掀开了一道遮景挡人的帘子一样。

而这帘子一经人掀开,就露出了一双令人移不开眼的眸子。

这双眸子仿佛是星光所制,专门等着白少央来伸手一摘的。

哪怕这疯男人穿得再如何可笑滑稽,生得再如何疯癫无常,只要有这么一双星光荟萃似的眸子,就足够把他身上所有骇人的缺点都掩下去了。

可白少央看着这双眸子时,胸上却似被什么人狠狠地刺了好几刀,五脏和六腑都在颤搐着。

他刚刚一看对方袭敌的手法便有所怀疑,如今看了这双眼睛,便更是心中一定,无法再用手法相似这借口来推脱了。

这疯子的确是那个人没有错。

可他们初见之时,他还是一个神智清明、锦衣华服的少年。

他不仅是锦衣华服,而且身上的洁癖比当年的“拈花君子”张朝宗还要重上几分。

这种屎尿皆在、污秽不堪的地方,别说是让他住在这里了,只怕他连靠近一点都不肯。

当年那个被黄金和鲜花簇拥着的美少年,怎会让自己沦落到这种破败不堪的田地?

白少央越想越觉可怕,面上只翻出无数的暗潮来。

他的眉间被一阵阴云笼着,将原本的好奇和喜乐通通掩了下去。

这疯男人见他看得不痛快,自己也有些不痛快了。

他立刻打开白少央的手,愤愤道:“你觉得我开得不好看?”

白少央只笑道:“好看,你简直好看极了。”

疯男人却恨恨道:“我看你这人不老实,说的话也不真心。”

白少央笑道:“怎会?你是这天底下开得最好看的花儿,谁也比不上你。”

他又说了一通甜言蜜语,直把疯男人哄得喜笑颜开之后,他才转身走向叶深浅,然后用探询的目光看向他。

叶深浅把门轻轻带上,奇异道:“你看出他的来路了?”

白少央却不答反问道:“你们为何不找大夫好好看他,反倒要把他关在这住不得人的地儿?”

他看着平平静静,话里却带着点怨气。

叶深浅无奈道:“大夫来了也被他打出去了。我们倒是也想带他离开,可他根本不愿走。若要擒住他带走,至少得我和云观路联手才行,可云观路近来忙于公务,根本无暇来此。”

白少央嘴角一扬道:“你那么会哄人,难道就不能哄一哄他?”

叶深浅苦笑道:“上次看他的时候,我无意间点了蜡烛,他一见烛光就冲上来揍我。这一揍不成,他便对我生了戒心。无论如何去哄,他都不肯静下心来听我说话……”

他的话渐渐弱了下去,白少央的目光也仿佛跟着一道沉了下去。

他看上去似有些茫然,可这茫然之外却还带着无穷无尽的阴影。

叶深浅眼明心亮,自不会错过这阴影。

所以他便单刀直入道:“你见过他?”

白少央只道:“我只觉得这人看着眼熟,但却一时想不起是谁。你若能将他放在我身边一段时间,说不定我就能想起他的身份。”

叶深浅敛眉道:“你要带他走?”

白少央苦笑道:“我是想带他走,就是不知公门之人能不能准允。”

他言谈话语之间,俨然把叶深浅当做了沟通自己和公门的一道桥梁。

叶深浅似也乐得替他做一做说客,送走了白少央便去寻了云观路。

接下来的一日,白少央便带了新鲜的水果蔬菜来,在这几乎被蚊虫蜘蛛淹没的小木屋里呆了一个下午。谁也不知他和这疯子说了什么话,竟哄得他愿意和白少央走出木屋了。

叶深浅看得啧啧称奇,然后又陪着白少央去了客栈,给这人好好地洗了一顿澡。

这种活本来可以吩咐一个下人去做,可这疯男人对白少央实在依赖得很,一离了他便大吵大闹,不肯消停,故白少央只好亲自上阵了。

他用汗巾给这疯男人好好搓了一顿澡,直搓出几层厚厚的泥来。

洗完澡后,白少央又给他剪了发,剃了须,修了指甲,好好地擦了擦脸。

说来奇怪,他这人看着平易随和,骨子里却是傲慢得很,想让他去做这种伺候人的下等活,无疑是痴人说梦。

可他帮这疯男人洗漱时,却是从头做到了尾,样样都不肯漏下。

虽然他也时不时地嫌这男人身上又脏又臭,但还是强忍着恶心做了全套,一点也没让叶深浅插手。

叶深浅看在眼里,忍不住对这疯男人的身份好奇了好几分。

可等他看了这疯男人洗漱之后的模样,却是大大吃了一惊。

这男人原本是红衣绿裤,大胡乱发,看着至少五十多岁了。

可他如今梳了一头乱发,理了虬髯大胡,却仿佛一下子年轻了十多岁,看着像是一个三十多岁了。

他面上的肌肉显得僵硬无比,整个人也杵得和个木头似的,似是因为一下子没了遮掩的头发和胡须,他这朵娇花便失了茎叶,没了个完整模样。

可即便如此,他仍旧是一个很英俊的男人。

这人的五官若是单独拆开来,也寻不着什么出奇之处,可拼凑到了一块儿,却是和谐无比,比例均衡,透出一种奇异的美感来。

虽然这人的面上仍有多年折磨留下的痕迹,可该有的底子仍在那儿,只要稍微修饰一番,他仍旧是可以光彩照人的。

白少央有些出神地瞧了瞧他,仿佛想从这人身上看出什么过去的痕迹一样。

可疯男人若是不动还好,这一动就是往墙角一蹲,仍旧如和在小木屋里没有两样。

他虽换了干净衣服,却不肯换下女人用的绣花鞋,叶深浅一瞧他,他就默默无言地蹲在墙角开花,倒是叫人没有办法了。

叶深浅忍不住道:“你可看出什么来了?”

他只为这疯男人觉得可惜。瞧他如今仪表堂堂的模样,若是不疯不傻,即便不是位青年俊才,也是模样齐整,娶得了媳妇走得了大道。

白少央却摇了摇头道:“他看着眼熟,可却不是我想的那人。”

他其实早已确定这男人的身份,只是出于某些原因,他暂时还不能把这男人的身份透露给叶深浅。

叶深浅道:“可是你似乎很想把他留在身边?”

白少央苦笑道:“我的确想把他留下,一来我走南闯北,可以帮他寻亲,二来他目前只信任我,只有我才能照顾得好他。”

叶深浅道:“你若想替他寻亲,我可请人画下他的画像,招贴在盛京各处。”

可这男人未必就生养在盛京,所以白少央带他四处寻访倒也不失为一个良策。

可他转念一想又道:“可你若是想去赴宴,他又要怎么办?”

白少央轻轻笑道:“带上他一起不就行了?”

白少央的确是准备带上他一起的,而他之后就径直带着这人去了面铺。

疯男人似乎很不习惯马车,因为这马车太过狭小,不适合他蹲在里面,但是有白少央的抚慰在,他也就渐渐安静了下来。

不过一直叫他疯男人也不大妥当,于是白少央便给他取了个新名字——盛花花。

这名字听着便取着玩儿似的,可却很适合这个疯男人,因为他觉得自己便是这盛京城里最好看的一朵娇花。

白少央带着盛花花回了家后,便和陆羡之说了他的事儿,倒说得他好一阵感慨,连看向盛花花的目光也是充满同情的。

而等白少央看向郭暖律的时候,便是另外一番说辞了。

郭暖律只敛眉道:“你打算带着他一道赴宴?”

白少央笑道:“他武功奇高,定在这江湖上有个响亮名号。而这生辰宴上皆是五湖四海而来的江湖之人,若我能带着他赴宴,说不准就有谁能认出他来了。若是贴个画像在盛京,终究也只有盛京城的人才能看到,又能帮得上他多少?”

这个理由似乎入情入理,令人无法拒绝。

而郭暖律本是想拒绝的,可思忖一番过后,终究还是答应了。

他这人面上冷得很,血却实在太热,热得简直都要沸了。

这些热血热肠的人本就是最容易为人所利用了。

可这次他却是被利用得心甘情愿,无怨无悔的。

白少央笑得十分满足,仿佛这世间的一切都在他掌握之中了。

可就在第二天,脱离他掌控的事儿就发生了。

据说忙得无暇抽身的云观路云捕爷竟亲自找上门来。

这人一来,白少央便觉得好日子到了头,坏日子就要走上门来了。

他对这些公门之人有着结交之心,但也有一层天然的不信任,这听着有些矛盾,但却是大实话。

不过白少央本以为云观路是想把盛花花给接回去,却不料对方一开口,问得却是韩绽。

“白少侠,不知你是否听说过‘乌衣刀’韩绽?”

白少央心中一沉,面上却云淡风轻道:“这人是谁?”

云观路道:“此人生性歹毒,善于刺杀,于十六年前犯下数桩命案,乃武林公敌、公门要犯。不巧的是,前些日子我手下的线人通报,有一与韩绽极为相似之人潜于此片街区,故我派人搜了一日,如今便只剩下某些小地方没搜过了。”

白少央笑道:“云捕头是想搜这面铺?”

云观路正色道:“在下例行公事,还请白少侠勿要见怪。”

白少央本想装聋作哑,但一想到对方布在这条街上的耳目,还是老老实实地答道:“云捕头要搜面铺也可以,只是请您稍微约束一下手下人,别让他们翻箱倒柜时弄坏了李老板的存货。”

他看着云淡风轻,心里却好似有一团火在烧,烧得骨头都快化了。

白少央确实对韩绽存着杀心,但他更想从韩绽那里套出十六年前的那个秘密。可若韩绽落到这群公门之人的手里,别说他这番日子以来的心机就此枉费,就连上辈子筹谋的那件大事都要被耽搁了。

陆羡之在楼上看见白少央和云观路相谈甚欢,本是乐得自在,可他一见白少央在后背默默做了个示警的手势,心中一凛,立刻去找了韩绽。

他倒也不清楚韩绽的身份背景,只知这人姓韩,刀法极好,但从白少央遮遮掩掩的态度当中,他自然能猜出这人身份敏感,不宜示于人前。

白少央也想好好拖延一番,可又不能做得太过明显。

他只和云观路谈了一路唐赫的事儿,又聊了聊盛花花这人,聊到了一半,他还是让这直觉敏锐的名捕走到了韩绽房间的门前。

云观路只淡淡地看了白少央一眼,然后便推门而入。

他这一推,白少央心中便猛地一沉。

因为门开的一瞬,他就察觉到了房间里还有人。

难道韩绽还没有逃走?

作者有话要说:盛花花不是楚天阔~~老楚老牛逼了乃们不要黑他233333166阅读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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