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少央没想到柏望峰这么快就出了剑。
他知道这十一人的气势虽如千军万马一般,但他们中间缺了一个人。
这缺了一个人,便是平白多了一个缺口。
柏望峰的剑便是沿着这道缺口顺游而上的。
只看剑光一闪,他的人已随着剑飞了出去。
下一瞬,他的右足已在金蛟子的肩上轻轻一踩,在关若海的丈八盘蛇枪上瞬步一走,再侧首闪过刘笑山的玉山刀,一剑刺向程秋绪。
等大家想到回头的时候,他已经一剑穿过对方的胸膛,直接刺了个透心凉。
一剑得手,柏望峰当即发出一声怒吼道:“狗贼,今日便是你丧命之日!”
他虽满面义愤之色,心里却着实舒了一口大气。
因为即便是他,也没想到这般轻易就能得手。
他提剑而起的时候,程秋绪甚至连拔剑的反应都没有来得及做出。
而此刻的程秋绪看着他,仿佛也是满腔的惊惧,一脸的不可置信。
下一刻,离他最近的许忘山一抬手便是将“环月避水圈”往他头上盖去。
柏望峰偏一侧首,躲过这风火轮一般的圈子,可这圈子被他堪堪避过,却砸中了他的主人程秋绪,这一砸不要紧,竟将下巴都砸得平实了。
许忘山竟也毫不吝惜,仍甩出第二个“环月避水圈”来。
柏望峰见他误毁了主人尸身,却一点犹豫踌躇都没有,心中生疑,往那尸身一瞥,发现这尸身竟带着一张人|皮面具。
他心知不妙,往尸身上一扑,再往旁边一滚,躲过水灵龙的一记沉湘剑,便将面具给揭了下来。
他再定睛一看,发现自己所刺杀的程秋绪竟不是真正的程秋绪,而是披了面具的金镶玉满楼掌柜顾成恩!
他竟然误杀了自己多年的知交好友!
柏望峰仿佛被这道噩耗给劈得雷轰电掣,彻底失音麻木了一般。
变故突起,人群大乱,趁着看客们纷纷逃散的乱潮,黄首阳、纪玉书、沈挽真还有龙阅风这四人也已掠入十一人的阵中。
龙阅风使出一招“莺花载酒”,便将五神通之中的火将头打飞一边,再与使双刀的木小桃战成一团。纪玉书掠过二人,回身使出一招秀峰剑法中的“峰猿抱莲”,便抵住了土大师自背后而来的一记“八宝独龙铲”。沈挽真也不甘落后,仅一招“朝南暮北”,便划出一刺二攒三挑三式,硬生生挑开了金蛟子严星海和甄幻海三人的一道合击。
黄首阳则直接掠到了柏望峰身旁。
而柏望峰毕竟是老江湖,虽是受了算计一时大骇,但刀光血雨声一起,也已然清醒了几分。
顾大掌柜在金镶玉满楼做生意做得好好的,怎会披着程秋绪的面具来这里晃荡?
这必是程贼早知他们会在静海真珠阁行刺,所以逼这顾掌柜来此做他的替死鬼。
程秋绪的手段他也曾听闻过,这人多半是以家人性命威胁顾掌柜,才累得他的老朋友来此。
他这便对着自己的老友发出一声断喝道:“咱们算是中计了,程贼恐还有后招,老哥哥带着芽儿们先走,我来断后。”
被他称为“老哥哥”的黄首阳毫不犹豫地点头道:“好。”
“好”字一落,柏望峰便转身御敌。
就好像多年前一战时,他将自己的后背安心地交给了黄首阳。
许多年前他们曾在扶杨坞一起与“边塞八恶”时大战时,也是这样把背后交给彼此的。也就是这样一战下来之后,他们才有了割头换命的情谊。
可就在他转身之后,黄首阳的斧风竟悄然绕到了他的后背。
这一记“破山开峰式”的重斧下来,柏望峰的脊椎登时碎裂,人也猛吐一口鲜血,如一团破布一般被人扔了出去。
他一路撞飞了桌、椅、杯、盘,弄折了花、草、枝、栏,最后才停在了前几日刚粉刷过的新墙上,在这抹粉墙添上了一抹令人触目惊心的殷红。
饶是如此,经脉齐断,血流如注的柏望峰竟还未断气,只瞪大眼睛道:“你……你……”
黄首阳却神色黯淡,如一颗即将坠落的星,一座快要倾倒的山。
他砍在柏望峰那的一斧,也像是砍在自己坚持多年的信仰之上。
这惊天变故一起,纪玉书分了分神,便被就在这个时候被关若海一记“关城罢月”逼到了墙角,再被早已埋伏在墙角的刘笑山一刀砍在了肩膀上。
刀入肉三分,血喷如泉。
纪玉书一声闷哼,似倒未倒,欲坠不坠。
刘笑山即刻挟身上前,左手如刀,切在了他白玉一般的脖颈上,右手似剑,急点他胸前关元、天枢、气海、神阙、中府等五大要穴。
黄首阳眼见纪玉书失手被擒,只对着柏望峰叹道:“我总想告诉你咱们中有一个程秋绪的人,可惜曲瑶发察觉到了,你却没有……”
他的话还未说完,柏望峰便已然咽气了。
这个警告过白少央等人不可轻信的老前辈,终究还是死在轻信于人上。
沈挽真甩出一记枪花挑开了那纠缠不休的金蛟子,回头恨恨道:“忘恩负义的狗贼!出卖自己兄弟还敢巧言……”
他的话未说完,静海真珠阁的几面木墙忽然轰然坍下,如被一道大炮炸开了门一般。
随着这一道巨响下落,墙角处,门楼上,帘子里,柱子旁忽然涌出了几波人。
这几波人黑衣黑面黑手,连身上的弓箭都涂成了黑色,他们一齐出动的时候,恰如几道黑色巨浪齐齐涌出,汇流入海。
下一刻,这洪波巨浪便汇成了一个圈,将场中之人团团围住,有他们在此,这里只怕连半个苍蝇都放不出去。
而仅仅是一瞬间的功夫,猎物已摇身一变成了猎人,原本的猎人却成了砧板上的肉,大刀下的鱼。
这种可怕的转变到底是怎么发生的?
陆羡之仿佛也在为这惊天转变而骇然无比。
可他面上大骇,心头狂跳不已,身子却想像箭一般冲出去。
可是白少央却在后面死死拉住了他的手,低声喝道:“你现在冲出去也成不了神话,只能成个笑话!”
程秋绪既早有准备,必然还有后招,若是在这样局势不明的情况下冲出去,也只是给这些刺客陪葬罢了。
可陆羡之却一把甩开白少央的手,好像甩掉了一条缠在自己身上的毒蛇。
他回过头时眉峰如刀尖般挑了一挑,面上显出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冷厉之色。
“神话也好笑话也罢,我现在若不出去,只怕将来的日子都是一场空话。”
白少央的眉心猛地一颤,仿佛被他那种寒烈如霜的目光给刺到了一般。
他再也没有出手阻拦,只眼见着陆羡之飞身入阵,仿佛看到了年轻时的张朝宗一头载入了武林的浩渺烟波之中。
这十八年来活得混混沌沌,迷迷蒙蒙,唯有到了此刻,他的血才算是热了几分,人也有了几分生气。
难道现在看着陆羡之一个人打十几个,几十个,然后等着自己的血和他的尸体一样冷透么?
白少央咬了咬牙,跺了跺脚,竟也跟着陆羡之一道进去了。
大不了重来一次,再到阎王殿和那秦判官辩个是非曲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