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院坐落在山坳中,院门上有块匾额,龙飞凤舞的书着“听涛海”三个大字。因周围生长着俱是松木竹林,放眼望去,一片苍翠碧绿,每遇山风,便哗哗然如海潮,轰轰然似江涛,故有此称。
进入屋中,见莫问正打坐调息,李书云稍作犹豫,试探着叫了一声:“莫叔?”
便听莫问道:“你来找我,是想回家了吧!”李书云老实应是。
莫问睁眼打量了他一番,颌首道:“你休养了十来日,想来也已无甚大碍,你既归家心切,我现在便送你回去。临走之前,我有四句话赠与你,你可要听仔细了。”
见他认真聆听,莫问轻轻点头,缓缓说来:“这四句话是:‘福祸皆气运,得失有乾坤。百炼心不灭,大道自通明。’可记住了?”
李书云稍作沉吟,便道:“都记下了,不过莫叔!我不太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啊?”
莫问微笑道:“这便要你自己去领悟了!”李书云颓然应“哦”一声。
又听他道:“还有一事,那日我为了救你,不得已用了枚‘化清神丹’,然而丹药之力实在雄厚,以你中毒深重也只耗去三成。故这些天来,我费尽心思,违逆准备膳食锻炼,药浴调理,令多余药力融入你身体骨髓,也让你可以不惧天下之毒。”
看他一脸不知所云,莫问又解释道:“简而言之,便是那神丹有多余药力,现已融入你骨髓血液中,而今世间之毒,以你身体皆可抵御,鲜血皆可化解。这么说你可明白?”
李书云恍然道:“哦!那照此说来,今后这山间的野果美食,岂不是任我品尝享用,无需担心有或无毒了?”饶是莫问定力非常,也不禁哑然失笑。
站起身来,揉了揉少年脑袋:“确实如此,不过吃到肚子里的毒,可还是会发作的,虽伤不到性命,但痛苦总是免不了的,到时你可要有心理准备哦!”李书云闻言惊而色变,口中也不由“啊”了一声。莫问笑道:“好了,时候不早了,我们该动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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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缘山脉以外,天清门往南二百余里,有座仙鸿城,城中人口百数十万,虽地近正道仙家,却也是三教九流,鱼龙混杂。
安然居,一所看似十分普通的住宅,实际却是魔道宗派玄冥教暗桩。此时,在其中一间偏房里,聚集有五个中年男子,围坐桌边。
于左侧并坐二人,一着红衣,肃容稳重,一着蓝衣,风流潇洒。那蓝衣男子看着上首之人道:“宋兄邀我等来此,究竟所为何事,现在可以说了罢!”
这宋兄名为宋无极,乃是玄冥教掌教,观之面色发白,虽相貌堂堂,却给人阴冷感觉。便见他淡然一笑,从身后拿出一卷画纸,摊开桌上,有三尺方长,道:“诸位请看!”众人作好奇围观,却见是张地形图,其上还有诸多文字标注。
只听对首那人惊疑道:“天清山门图?莫非宋兄是想要……”
宋无极微笑颌首:“确如秦兄所言!”此言一出,众人皆显震惊。这秦兄名叫秦侍宸,乃是西华门门主,身着青衣,看去颇具城府,此时仔细打量着地图,眼中有精光掠过。
又听他道:“众所周知,天清能立世万年不倒,数历动乱不倾,傲视天下无匹,执所谓正道牛耳,为我等宗道之首敌,最大依凭,不过是天诛法阵凶厉,乃其命脉所在!”
顿了顿又道:“而此图中便标注着天诛阵眼位置,再者我还有内应在其中,破此阵法,当真是易如反掌。”
众人听得此言,神色各有变化,宋无极看在眼里,心中冷笑一下,接着道:“此举若成,在坐诸位皆可名扬天下,威震寰宇,更能大利宗门,便是取代现今圣道五宗之位,也都不无可能。”
他这番话说得几人颇为心动,却听那红衣男子道:“宋兄所言着实诱人,只是我却有一些不明之处,还望宋兄开解。”
宋无极皱了皱眉:“不知何兄有何不明之处。”
这何兄名何开,是为血灵堂堂主,作淡然色道:“请问宋兄,此图可是你从那内应手中得来?”
宋无极回道:“自是当然!”
何开又道:“天清乃当世宗门巨擘,弟子众多,强者云集,且以天诛之重,必然高度保密,只怕非圣女掌教不得其详。但他竟能祥知作图,着实令人敬畏,宋兄有此助力,还何须我等相帮呢?”
宋无极看上去颇为不悦,面色阴沉,微有冷意:“何兄此言,可是信不过宋某?”
何开也不在意,轻摇其头道:“事关重大,我等性命皆系其中,宋兄却只作笼统之词,诱惑之语,不尽其实,如何教人敢信。”
秦侍宸也道:“此去天清凶险极大,倘若稍有差池,只怕诸事皆尽矣!宋兄既要我等犯险,便请开诚布公,好教有所评判,也不至显得草率。”
话已至此,众人只做静待。宋无极面色阴郁,片刻后终是颌首道:“也罢!我便将内情告诉诸位。实不相瞒,此事实情于我心有阴霾,故而不愿提及。”
叹口气又接着道:“数日前,我正自门中静修时,一蒙面人潜入所在,将此图交与我,并要我联络盟友,邀约共图天清,他则在内接应。”
于他右侧那人,身着墨色衣服,乃是长生宗宗主阮均易,不解道:“所以宋兄如此轻易便听从了他?”
宋无极作摇头苦笑:“诸位有所不知,此人道法之诡异,修为之高深,乃是我闻所未闻,生平仅见。事前我便已安排弟子在外,房中更是有禁制守护,而他竟视若无物,禁制不为所动,弟子一无所知,来去悄无声息,便是我都未曾察觉。若当时他欲取我性命,可能我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众人闻言无不惊而色变。
秦侍宸问道:“他既有如此修为,大可自行其是,为何还要找上我等?而图谋天清目的何在?再者他所予此图又能有几分可信?”
宋无极道:“秦兄所虑,在下也问过他,照他所说,天诛之玄奇,非寻常可比。欲破此阵,需同时攻击其六个以上阵眼,否则法阵反击之力,任你是天神也得毙命当场。而所以要图谋天清,是因为其中有他所必需之物,为此甚至潜伏其中百数年,却始终未能找到机会,倒将天清摸了个一清二楚,方作此图,以期消除阻碍,得取所需。”
又道:“至于其身份来历,虽他未说,但我观之阴气缠身,隐具煞戾,即使非我同道,也不会是仙门中人。此事我思虑良久,以他修为之高,或已入超然之境,不至于,也犯不上来骗弄我们。此不失为一个机会,与其因猜忌而错失,何不放手一搏,不教将来追悔莫及。”
那蓝衣男子名为赵文峰,乃是凌风阁阁主,稍作犹豫便道:“大丈夫立足于天地,既有雄心壮志,而今机会在前,岂能疑忌畏缩,我便与宋兄走这一遭。”其余互视片刻,也都相继承应!
宋无极喜形于色:“如此甚好。”又在地图上做指点安排,最后道:“我与他约定子丑交替之刻动手,我们便待子时出发。还有,凌云峰山阴处有块巨石,周围林木稀疏,各位得手后便请迅速赶到此地会和。”
那赵文峰问道:“那如何能通知到他?”
“各位请看!”只见宋无极从怀中掏出一条状薄片,长约寸许,通体黑黝,又听他道:“若是准备妥当,只需捏碎此物,他即能知晓。”说话同时,那薄片已为他捏碎,化作一股黑烟盘旋直上,最后消逝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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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家的路,曲折且长。只是两人一路有说有笑,也未感觉如何,便已是日近黄昏。见将入夜,莫问在林中寻得个好地处,又找来些干柴,支起一堆篝火来。李书云坐在旁处,遥望远方山林,幽幽叹了口气。
莫问看着他道:“明日便要见到家人了,这不是你朝思暮想的么?为何却还叹气?”李书云收回目光,双手环膝,火焰在他清澈双眼中不停闪烁。
他回道:“在以前,我从未曾离家这么远,这么久过,只怕我爹娘他们此时已是焦虑万分。一想到如此,我便心中难受,也不知明日回去后将会是如何,只怕是少不了有一番责罚!”言乞又是一声叹息。
莫问轻轻点头,道:“你所难过,乃是人之常情!至于责罚嘛,呵呵,若是在十日前,断会有此一说,不过到了如今,我看却是不然。”
李书云疑惑道:“莫叔怎么知道?”
似有慨然,莫问道:“这天下间绝大多数父母,都是会关心爱护自己孩子的。爱子心切,以致关心则乱,乱而失智,无智而心焦不顺,则易生怒,如此,斥责打罚在所难免,此乃是通病。即便你父母是饱学之士,素修涵养,想来也不离此类。”
顿了顿又道:“只是你失踪这许久,再如何愤怒,也都会被思念担忧所替代,你明日回去,只怕你父母激动高兴都还来不及,又哪有心思去责罚你呢?好了,都走了这一天了,想必你也累了,快去睡吧,明日也好早起赶路。”
责罚可免,让得李书云心中稍安,只是想着父母,说不定他们此时正为自己担忧伤心,那份难过思家之情,便更是浓烈,纠缠萦绕着,教他无心睡眠。
李书云对莫问道:“莫叔,我睡不着,要不我们还是继续赶路罢!”
莫问稍有讶异,扭头看着他道:“山间夜晚不比白日,多有凶兽怪物,喜爱昼伏夜出,觅食于山林。况且,山道崎岖,多有难行之处,稍有不慎便会摔倒负伤,你难道不怕么?”
归家之心是如此迫切,胜过了心中害怕感觉,李书云摇头道:“我不怕!”
莫问面上似有笑意:“既是如此,那我便陪你走这一遭罢!”
李书云讶然兴奋,长身而起:“那莫叔我们走吧!”
莫问笑道:“瞧给你高兴的,连火把都不带便要走?”说着,从火堆里抽出两支较粗火把来,递给李书云一支:“给你,可要拿好了,我们走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