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刚看到对面树上的人,就听到几声惨叫传来。鬼面人警惕地回头一看,迎面而来就是一支六棱飞镖,尖端寒光凛冽,隐带幽蓝,显然是淬了毒的。
他连忙侧身躲过,眸光一瞥,地上已经躺了好几个人了。
楼湛心知是对面树上的人做的,正想凑过去看清楚点,萧淮伸手将她的眼睛一遮,声音温和:“这种场景,不适合你看。”
楼湛并不害怕,也无不适。眨了眨眼,想到这是萧淮的特意关怀,还是由着他,转回头,靠着树干不动了。
掌下的长睫微动,簌簌划过掌心,一股细痒从掌心中传出,像个小勾子,勾得人心神不宁。萧淮眯了眯眼,低头看着楼湛微抿的唇,半晌,错开了视线。
树干之后的惨呼声混着叮当兵刃交接之声,不断响起。良久,月上中天,身后一片寂然。
萧淮回头看了眼,“可以出去了。”
这才放开了楼湛,同她一起绕了出去。方才的空地上已经横七竖八躺了一地尸体,鬼面人和蒙面人的都有,出手相救的人却不见了。
萧淮蹲下来检查了几个人的尸首,除了起先被淬了毒的暗器杀死的几个,其余的都是一剑封喉,足见来人的剑术之高超和狠绝。
楼湛不擅长这方面的查看,站在一旁静静看着萧淮,半晌,萧淮摇了摇头:“射箭的那个鬼面人逃了。”
没有发现尸首,不过他已经猜出来是谁了。
可惜没有确切的证据,这些人的身上也没有什么可以证明身份的东西。
“救我们的人不是青枝。”楼湛想了想,下意识地觉得似乎和自己有牵扯,顿了顿,问道,“临渊,你知道是谁吗?”
萧淮站起身,拍了拍手,微微笑道,没有正面回答:“听闻江家家主有个心腹手下,忠心耿耿,剑术超群。凡是和他交手的敌人,都被一剑封喉。”
又是江家?
江家家主的心腹手下,又怎么会出现在此?
怔了半晌,楼湛突然生出一个念头。莫不是,那个人一直守在她身后?
仔细想想,无论前世今生,她都未被人刺杀过。可厌恶她的人那么多,她后来得罪的人也那么多,不可能一直安然无恙。
入狱之前,她身边都是风平浪静的。
而入狱前的那段时间,听说江南有大户勾结敌国大将,以叛国罪论,满门抄斩。
心中江家的印象一下子被颠覆,楼湛甚至有些茫然了。她的母亲江素,同她的父亲楼承私奔赴京,江家早在一怒之下同江素一刀两断,断绝了来往。
怎么江家会特地派人守护?
楼湛百思不得其解,沉沉的眸光落到萧淮身上。
萧淮唔了声,捡起行囊,“我的确是知道一些内情。不过,阿湛,这儿似乎不太适合我们说话?”
遍地都是尸首。月辉洒落大地,落到几个人脸上,惨白惨白的,鬼气森然。
这还没出徐州地界,迎面就来了两拨。且不论江家那位高手,青枝再不回来,出了徐州,简直就是寸步难行了。
楼湛默默跟上萧淮,换了个比较隐蔽的地方。今夜来了这么一遭,两人都无心睡眠,干脆盘腿对坐,说说正事。
萧淮看着楼湛的目光中除了怜惜外,还藏着几分愧疚:“阿湛,楼大人和楼夫人,并非是被仇家寻上而死。”
“嗯。”
“他们……是因为先皇才被人刺杀。”萧淮斟酌了一下字句,道,“先皇临崩前,因为朝中形势严峻,便将一样关乎社稷的重要东西交给了楼大人。”
当年先皇驾崩前,镇守边疆的几个藩王见太子尚幼,蠢蠢欲动,欲挥军北上。先皇同楼承年轻时就交好,临此危难之际,诏楼承进宫,隐秘地交给楼承一个很重要的东西。
但没想到宫中出了内奸,消息走漏,过了半年,云京中渐渐冒出许多来查探的人。楼承不得不作出假象出京省亲,实则是想借机将那东西藏到一个谁都找不到的地方。没想到,这一出京,就遭了毒手。
可是派出刺客的人没有在楼承身上找到想要的东西,这些年都还在不停查找。
楼湛恍然:“他们怀疑我父亲将东西送去了江家?”
萧淮颔首。
如果廖松和蒋帆是那人安插的内奸,刻意针对江家,也就说得通了。若是江家被搞垮了,他们就可放肆无忌地四处搜查。
“可是江家同楼家早已……”楼湛说着说着,灵光一闪,沉默下来。
她想到了,所谓的一刀两断,可能只是给那些人看的。既然断绝了关系,楼承自然不可能将很重要的东西送去江家。
恐怕这些年江家虽然明面上对楼家三姐弟不闻不问,实际上却在一直暗中保护。如果被满门抄斩的是江家,那后来……
此时,那些人应该只是怀疑江家藏着东西。
“今夜这两批刺客里,有一批十有□□就是当年那人派来的。”萧淮顿了顿,眸色微深,“阿湛,我们总能顺藤摸瓜,抓到那人的尾巴。”
楼湛沉默点头。
似乎窥破了一个秘密,却没有丝毫云破月来的豁然开朗之感。
当真是难断。
***
楼湛和萧淮本想继续慢慢游历而下,不想才过了几日,九月刚至,在徐州的边界,一个小镇上,碰到了王堰的人。
来人将信物交给了萧淮,跪地不起:“我家大人前日为奸人所害,现下还躺在床上昏迷不醒。太守府封锁了消息,而今只有府丞张影把持。大人昏迷前吩咐小的送信给殿下。”
萧淮看过信物,心中微沉,“信呢?”
来人连忙掏出一封信,恭恭敬敬地递给萧淮。萧淮拿过信,拆开看了看,长眉一轩,默然不语。
“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
半晌,萧淮将信收好,扶起王堰的手下,温和道。
看着那人渐渐走远了,萧淮这才摇摇头,“阿湛,恐怕我们得乘船赶路了。”
虽然萧淮没说,但楼湛知道肯定是要紧事,点点头。
点了头楼湛忽然想起,靖王的封地业阳,就在扬州。
也不知道萧淮会不会效仿上古时期的大禹,过家门而不入。
用过饭,萧淮打听了附近的码头,两人买马赶路,直到下午近暮,才赶到最近的码头。
只是个小码头,来去的大船不多。夜幕渐至,晚风吹行舟,顺风好行船。码头边还有一艘不大不小的商船靠着,正准备离开。
萧淮和楼湛运气好,赶上了上船。同船家商议好了价钱,便有人引着两人到了舱里。
同行多日,两人几乎都没有分开过,独自一人走进小舱里,楼湛还有些不适应。待门被关上,楼湛才惊醒过来,凝眉拍了拍自己的脑袋。
这是什么奇怪的情绪?
才刚刚离开,怎么就觉得那么不适?
最近她是真的太依赖萧淮了。
靠着门思索片刻,楼湛面无表情地揉了揉太阳穴。陈子珮常说她太不女人,不会有男人喜欢。
以后……不如在萧淮面前,柔和一点?
这样想着,楼湛心里的感觉倒是没那么怪异了。走到床铺边坐下,刚坐好,旁边薄薄的木墙上就传来两声轻轻的叩响。
嗯?
楼湛一怔,想到隔壁是萧淮,叫道:“萧淮?”
隔壁传来低低的笑声,又是两声的叩响。
那声音轻轻的,就像他平时在耳边的一声低唤“阿湛”,低沉优雅,微含笑意。
楼湛抿了抿唇,迟疑了一下,有样学样,也轻轻叩了两声。
这是一艘老船,薄薄的木墙间早有了缝隙。楼湛侧身对着木墙,能听到隔壁轻轻的笑声。
楼湛的心情莫名就轻松了。
夜色渐深,有人送来晚饭,楼湛顺手点亮了油灯,借着昏黄的光晕看了看晚饭。一荤一素,荤菜是鱼。
盯了这菜色半晌,楼湛摸出一根银针,插/进汤里。不过半晌,银针就附上了一层黑色。
有毒!
没想到只是一时兴起试了试,竟然真的有毒。
楼湛霍然起身,推门而出,一把推开萧淮的门,就见萧淮趴在桌子上,一动不动。
心中一慌,楼湛深吸一口气镇定下来,走过去一看,盘中的菜被动过了。
“萧淮?”楼湛忍住内心的颤抖,轻轻叫了声,伸手将他的头抬起。
脸色苍白,唇色浅淡。也不知是中毒还是发病,楼湛连忙拖起他,磕磕绊绊地走到床边,将他安置在榻上,开始找解毒的药丸。
平时萧淮都是将药瓶放在包裹里,楼湛翻了翻,却没找到。目光重新回到萧淮身上,她沉默了一下,低声道:“得罪了。”
旋即伸手进他怀中摸索,却还是摸了个空。楼湛眉头越皱越深,脸色有些发白,将手伸入萧淮腰间重新摸索。
才伸过去,手就被按住了。
低沉微哑的声音在耳畔响起,“阿湛,你再摸,我可就受不住了。”
楼湛一怔,面无表情地将目光移向那张笑意盈盈的脸上,心中陡然升起一股怒意,咬牙:“萧淮,你开什么玩笑!”
骂完还不解气,恨恨地掐了他的腰一把。
她虽有些怒意,手上却没狠心用足力道,那一掐软绵绵的,不痛,倒有些勾起了萧淮心头的火。
萧淮眸色一暗,一把将楼湛拉到榻上,膝盖稍稍分开她的两腿,手撑在她头边,低头看着她,笑意更深:“阿湛,掐得我好痛,给我揉揉?”
楼湛面无表情地看着压在身上的萧淮:“下去。”
萧淮眸中笑意愈浓,看了她半晌,“阿湛真是可爱。”
……可爱?
头一次被人用这个词形容,楼湛震了震,唇上就被一片柔软覆上。同在徐州太守府里一般,怜惜又温柔地辗转缠/绵。
手被拉住,十指相扣间,楼湛听到萧淮满足的笑声:“我想这样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