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帘半卷,斜阳撒下一小片暗淡的光影。
顾初月靠在书箱上,眼睛半眯着,困的不行。
今早迟到,现在又困成这个样子,肯定是昨晚没睡好,言可辛昨晚到底带着大姐姐玩什么了!
还是聊了些什么?
顾芳菲揪着帕子,“大姐姐,昨晚睡的很晚吗?”
“睡的挺早的……”
顾初月枕着手臂,嘟嘟囔囔的,连眼睛都没睁开。
“那怎么还这么困?”
“都怪秋倦太磨人……”
顾芳菲不信,“我们用过午膳后不是睡了一会儿吗?”
半个时辰作为午睡时间,完全足够了。
书箱太硬,顾初月的胳膊都麻了,她翻了个身,将书箱一推,靠在了身侧的肩膀上,小脸红扑扑的。
“那一会儿根本不够睡的啊……”
对面的珍珠轻笑,“二小姐不知道,我们家小姐每日午休最少都要睡一个时辰呢。”
顾芳菲捂唇跟着轻笑,替姐姐拢了拢氅衣,侧眸就可以看到布料上绣着的竹纹。
她伸手抚着,“竹纹男子多喜,这氅衣怎么这么眼熟?”
珍珠道:“这是言大少爷的氅衣,小姐怕冷,这才让小姐穿着。”说完,一拍脑门,“哎呦,奴婢这个脑子,竟忘记提醒小姐将衣裳还给言大少爷。”
顾芳菲柳眉轻蹙,言家大少她虽不熟,可单看气势容貌就知道是个脾气不好城府深沉的人,大姐姐这般娇弱,嫁过去还不得被欺负死?
言闻一绝非良配!
马车速度渐慢,“吁”的一声长调,“两位小姐,到府了。”
顾芳菲低头轻轻戳了戳大姐姐的脸颊,软绵绵的,没忍住又戳了两下,这才开口道:“大姐姐到家了,快别睡了。”
“嗯,好……”
顾初月懒洋洋的伸了个懒腰,就要下车,只是刚起身,氅衣宽袖就被拉住了,滑下云肩,松松垮垮的搭在她身上。
她回头,“二妹妹,怎么了吗?”
顾芳菲温柔笑道:“大姐姐还是将氅衣脱下来吧,毕竟是男子外衫,若是那些长舌妇看见了,被有心人传到爹爹的耳朵里,大姐姐可就惨了。”
“是哦。”
顾初月一想,觉得有理,立刻将氅衣脱下卷做一团抱在怀里,掀起车帘,由着珍珠扶她下去。
一下马车,便看到身姿纤柔的文丝娆站在台阶上,朝着一位老者福身子。
送走先生,文丝娆转身便想回府,抬眸间却看见了站在步梯上的顾初月,一时间浑身血液似都冲上了头,觉得难堪。
她们两姐妹去国公府听名师讲课,和那些世家公子一起,而自己却听了一个说话都带口音的老头讲了一天的课!
她攥着手指,皮笑肉不笑,“初月怎么这么晚才回府?”
顾初月任珍珠扶她下梯,双眼惺忪,还未回答,身后便传来了一道声音。
“表姐怎么只问大姐姐,不问问我呢?”
文丝娆望去,就见顾芳菲紧接着走了出来,一下车便挽住了顾初月的手臂。
文丝娆柔声道:“原来芳菲表妹也在呀,两位表妹怎么这么晚才回府?可是出去玩了?”
学士府大门全开,正是风口,顾初月的睡意早就随风飘走了。
她正视自己这位无时无刻不对她散发着敌意的表姐,笑道:“穆先生每次课后都会有议题讨论,这才晚了会儿。”
文丝娆道:“是吗,那还真是巧呢,我刚刚也是来送先生出府的,叔母为我找了位大儒,碰巧在路上遇见了表叔,表叔关心我的课程情况,便邀先生一同去书房坐了坐,聊了许久呢。”
文丝娆一双眼中微闪着得意的光芒,似乎在炫耀着自己被这学士府的一家之主看重。
秋风瑟瑟,顾初月伸手将额前碎发挽到耳后,轻笑道:“是吗,那希望表姐好好学习喽,我们先进去了。”
说完,她拉着二妹妹便入了学士府。
站在风口不过一会,她就喝了一肚子风,再站下去都能当热气球升天了。
文丝娆转身看着走远的两姐妹,双手紧握,指尖狠狠的陷入掌心,她刚刚的话是什么意思!
是在嘲笑她不能去国公府上课吗?
还是说在嫉妒她能得到表叔的关心?竟这般语气对她。
她面色扭曲,正盯着那两道身影不放,忽然,顾芳菲回眸,扬着下巴得意一笑。
文丝娆眯了眯眼睛,她越发不懂顾芳菲的心思了,先前主动与她搭话,有意孤立顾初月,可现在呢,两人手挽手倒是比一个肚子出来的姐妹还亲。
这顾芳菲脑袋里到底在卖什么药?
看来,她要找机会探一探顾芳菲的想法了。
贴身丫鬟提醒道:“小姐,咱们快回菡萏堂吧,姨娘还等着您吃饭呢。”
文丝娆又恢复了往日的柔笑,“好,该回去伺候姨祖母用膳了。”
今晚,表叔答应姨祖母去菡萏堂用晚膳,她定要好好表现,争取早日能入顾家宗谱,嫁给尊贵的大皇子。
想到裴乔,文丝娆两颊泛红,那个英俊尊贵的男人,比顾初月的庶子未婚夫不知要好多少。
虽说他们已经退婚了,可顾初月永远也抹不掉她有过一个落魄庶子未婚夫的事实。
被退过亲的女子,就算身份再高又如何,终究是有过污点的。
无论是文学风采还是嫁人归处,顾初月终究是比不上她的。
穿过花园游廊,两姐妹分路而走,各回各院。
见四周无人,顾初月怕冷的又把紫色氅衣穿上了。
明月苑正屋内,阿离早早就让人将薰笼烧上了,一进屋便暖意扑面。
立刻便有丫鬟上前帮着脱下泛着凉意的氅衣,裹着在薰笼上暖了许久的鹅绒薄被。
脱鞋上榻窝做一团捧起牛乳茶,动作一气呵成。
只是刚坐下没两分钟,珍珠就把笔墨纸砚拿了过来。
“小姐,六十遍《大学》。”
顾初月:“…………”
她忘了这茬事儿了。
珍珠将笔墨纸砚铺好,把《大学》翻开,将毛笔蘸了墨递到小姐手边。
顾初月挪着屁股向后退,直到后背靠上榻栏这才停下,快速道:“我可以吃我可以喝我可以睡就是不想写功课。”
珍珠毫不留情的扒开被子,将毛笔塞到小姐的手里,“小姐,您现在既不能吃也不能喝更不能睡,只能写功课,芳姑提前就来传话了,让您把抄完的六十遍递给先生前先拿到寿辉堂给老夫人过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