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璃把自己浸在热水里。
水里加了艾草，闻起来有股淡淡的馨香。她憋了口气，将整个人没进去。温热的水流滑过皮肤，将她整个包裹起来，让她感觉放松和安全。
她忽然很想游泳。
她办的市体育馆的那张游泳卡还没用完。四十八次连一半都没用到。办的时候还夸下海口说夏天来临之前一定要减掉十斤。然而实在太懒了，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
回去后不可以再这么懒了。
还有和朋友约的今年要去泰国旅游，说好了要自由行，她来做攻略。曼谷是一定要去的，普吉岛也要去。她好几年没有去过海边了，这次可以尝试一下潜水……
“娘娘！”
一声尖叫响起，隔着水听，就像从另外一个世界传来的。
就是另外一个世界的。
和她没有关系。
“娘娘——”
繁霜绕过屏风没看到甄璃，一个箭步冲到浴桶边，看到甄璃飘在水面的一把秀发，吓得伸手就去捞她。
甄璃在心里叹了口气，双臂微微一划，从水里探出头来。
繁霜被她吓了一跳，惊疑不定地看着她：“娘娘你、你没事吧？”
甄璃抹去脸上的水，眨了眨眼睛。
繁霜这才松了口气，拍着胸口道：“娘娘你吓死人了！”
甄璃没有说话，背转身靠在浴桶边缘。
繁霜把拿进来的衣服铺在熏笼上烘暖，以便甄璃等会可以换，一边偷眼看她，心有余悸地道：“娘娘你不要想不开，王爷……”
甄璃沉下脸，道：“不要再提这事。”
朱水淳没有过夜。
他将繁霜和小翠喊进来伺候甄璃，自己就走了。
繁霜和小翠在外面担了半天心，谁也没敢去睡，等听到朱水淳招，忙不迭的冲进屋里，一看都傻了眼。
她们在甄璃婚前是接受过教育的。
一是为了伺候甄璃新婚之夜后可能发生的不适；二来是因为作为陪嫁丫头，一旦被看上了也很可能会侍寝。
在甄璃嫁过来的这些日子，开始两人都觉得甄璃拒绝圆房的行为是不合理的。
重要的当然不是圆房这件事本身，而是不圆房就不会有孩子。
没有孩子，就不可能在一个家族中站得住脚。这是她们从小就耳濡目染的一个道理，不用人教也懂。
但是这段时间下来，她们已经习惯于相信甄璃的判断，也习惯于朱水淳经常宿在远香堂却什么也没有发生，便渐渐的把这件事给忘了。
她们没有想到这件事会发生得如此突然，草率。
繁霜第一眼看到床单上的血迹时候，还以为是朱水淳伤了甄璃，吓得差点要让人去喊太医。幸好甄璃一把拉住了她，她才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
她和小翠都有些着慌，不知道要做什么。还是甄璃吩咐两人去打水让她洗澡，并命令不准对其他人再提起这件事，即使是珠儿和红英。
她和朱水淳之前一直没有圆房的事，只有繁霜和小翠知道。珠儿和红英还小，对此不过一知半解。其他人都在外面伺候，几乎不进主屋，更不知道他们的事。
这本来应该是件好事，但是现在……繁霜看了看面无表情的甄璃，不由替她感到难过。
虽然她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起码从朱水淳的脸色、甄璃的脸色，以及他们之前的争吵和朱水淳的漠然离去，都能看出这绝对不是一般夫妻间的正常情况。
她们娘娘受委屈了。
以前甄璃在家也经常受委屈。
她是庶出，姨太太又已不在世，老爷更是只顾自己，向来对这个女儿不闻不问。没人关心也就罢了，偏偏甄璃自己性格还软弱。奶妈婆子们，见她好欺负，哪有不偷懒不敷衍的。府里几位姑娘，就属她最差不动人，缺这少那。
虽然她和小翠大一点后，知道为她争取些，但是积习早已形成，很多委屈也都只能受着。
然而这一切自从嫁到王府后就都改变了。
甄璃跟换了个人似的，像是什么都懂，什么都能考虑到。
以前繁霜觉得是她和小翠在保护甄璃，但能力有限，左支右绌十分辛苦。现在却能明显的感觉到是甄璃在保护她们。她在引导着她们学习，引导她们去想一些以前她们根本不会去想的事。好像有甄璃在，她们就什么都不用担心。
她不是不觉得奇怪，也想不通一个人怎么能有这么大的变化。但无论怎么变，这个人总是甄璃，总是她们的小姐。
而且最重要的是，王爷喜欢。
她们姑娘还从来没有被人如此毫无遮掩的喜欢过。
这种喜欢给她们的生活带来了前所未有的生机和活力。虽然王府里有更多的勾心斗角，有更多的危险，但是因为有了这份喜欢，远香堂里总是能充满欢笑，能感受到一种似有若无的情意。
有时候朱水淳和甄璃只是坐在那，什么也不说，她们都能感受到那种欢欣。
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早上还好好的，只那么一会功夫，就天翻地覆，什么都不同了？
繁霜想不通。
王爷的喜欢，会这么简单就没有了吗？
房门“吱呀”一声响，繁霜转过头去，是小翠。
小翠走到甄璃身边，低声道：“娘娘，被单已经处理了。”
甄璃闭着眼睛“嗯”了一声。
小翠见她脸色不好，看了看繁霜。
繁霜微微摇了摇头。
小翠迟疑了一会，拿手试了试水温，道：“娘娘，水凉了，起来吧。”
甄璃道：“再去加点热水。”
繁霜眼圈一红，道：“娘娘你这已洗了一个多时辰了，总不能这样泡一夜……”
甄璃听到她声音里微带哽咽，睁开眼睛抬头看了她一眼，皱眉道：“你哭什么？”
繁霜擦了下眼睛道：“是娘娘哭了……”
甄璃有些诧异地摸了一下自己的脸。
她哭了吗？
她并没有想哭。
她又不是无知少女，被骗**失心。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知道自己能获得什么。如果说她之前还有完璧归赵的想法，不敢彻底的行使“甄璃”这个身份的权利，现在她已经突破了这层心理障碍，不会再有任何顾忌。
她没有损失什么。
没有什么值得哭的。
小翠已知道她和朱水淳之前吵架的过程。虽然不知道到底因何而起，但是看到甄璃现在的样子，还是忍不住道：“娘娘你别跟王爷倔了……你，你服个软，王爷那么宠爱娘娘……”
甄璃猛然拨了一下水面。
水从桶里哗啦一声溢出来，泼到地上。
小翠吓了一跳。
甄璃深吸了口气，控制住自己的情绪，道：“我没事，你们不要多话。”
她起身擦干身体换上干净的衣服，靠在熏笼上，看小翠喊人把东西都撤了出去。
繁霜将她头发擦干，低声道：“娘娘去床上休息罢，都已经换好了……”
甄璃咬着嘴唇。
她不想回到那张床上去。不想想起那些画面。
尽管她并不是完全没有得到愉悦，那愉悦却令她加倍的感到耻辱。
她知道朱水淳是故意的。
她虽然也是第一次，却不像真的甄璃一样活在真空。她知道朱水淳在某些时刻是故意要她臣服。因为她不愿意，他就要叫她知道，她并不是不愿意。
她挥了挥手，道：“天也快亮了，我就在这歪一会，你们都下去吧。”
繁霜和小翠无奈，只好退了下去。
甄璃靠在熏笼上，想理一理思路，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一天太累了，竟然就这么睡着了。
梦里面她又来到西天灵河畔，神瑛侍者正靠在三生石上对她微笑。在他身边那株绛珠仙草在朦胧的雾气中，轻轻的摇摆。
她听到自己的声音道：“草木无情，何来不忍？”
神瑛侍者轻轻叹了口气，道：“仙子，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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