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蒙蒙亮,风清隐了旧窗柩,浅色的亭子里,坐着两道身影。
石桌上的水果,灵药堆积成了一座小山。
何安在坐立不安,眼睛时不时地望着园子门口。
叶晨曦悠然自得,在灵果堆里挑挑拣拣,捻起一串葡萄,一粒粒的丢进嘴里。
这里的果子看起来都是普通的果子,但是若是仔细望去,就能发现与寻常水果大有不同,在这些果子表面有灵气流转,显得更加晶莹剔透。
果实的香气浓郁,纵然是千年酒窖的陈香在此,恐怕越要被压盖过去。
“摘都摘了,你不吃的话,就只能浪费了。”叶晨曦笑眯眯的看着何安在,后者此时正处于忐忑不安的愧疚中。
这一路上,林青山对自己很好,但是到头来自己却和小女孩偷摘了他最宝贵的灵果。
“唉。”怀着这样的自责,何安在伸出手拿了一枚鲜桃一样的果子,轻轻咬了一口。
粉嫩色果皮破开的一刹那,汁水流淌入口,顿时让人感觉到一股馥郁芬芳的香气直冲五脏六腑,弥漫在周身。
“好吃!”何安在恨不得将手指头都吞进去,汁水流淌,香气萦绕,这里芬芳四溢。
这一口,汁水里掺杂着果肉,一股脑的被全部吸溜进肚子。
何安在食用完第一枚果实,只觉得身体精力充沛了许多,浑身暖洋洋的很舒服。
一个吃完,何安在全然忘记了心里的那些愧疚,把手伸向一枚状似苹果,但却紫玉玉的果实。
叶晨曦看着少年的吃相,忍着笑,有些小小的得意。
“看见那三棵树了吧。”叶晨曦转过身,指着园子正中央的小树。
这种小树不过一米多高,青翠欲滴,甚是不凡,每株都只有顶端结着一枚红彤彤又晶亮亮的果实,围着一汪泉水,从上空望去,就像是散落的斑驳碧玉。
何安在还在奇怪,闻言立即点了点头,道:“我还在好奇你为什么不摘那些果子呢。”
叶晨曦小嘴撇了撇,一副惋惜的样子,摇头道:“现在还不是最好的时机,再过几日才是采摘的最好时候。”
“等我生日宴请过了,咱们再来摘果子怎么样!一人一颗,给先生留一颗。”明明是欣喜高兴的话语,叶晨曦却总显得不那么高兴,‘如果,还有机会的话。’
这后半句话,小女孩没有说出来,在心里补充道。
何安在看到小女孩失落的样子,心头一沉,眉目还是缓缓绽开,笑意如风,他伸出手故意揉乱小女孩的头发柔声道:“一言为定。”
“拉勾。”小镇少年伸出小拇指,少年不知道发誓是怎么样的,对于他来说,拉钩就是比天大,比地大的誓言。
既然拉钩了,那就一定要做到。
叶晨曦扑哧一声笑出声来,她摇了摇头,神色有些飘忽,她轻轻说道:“不要,那你要是以后做不到,见面了多尴尬。”
“拉勾。”何安在面容坚毅,极其认真。
书呆子,并不意味着何安在不懂得察言观色,恰恰相反他清楚地知道叶晨曦有难言之隐,而正因如此,他更要坚持。
因为昨天下午,京城洛家的大人物带着洛三千,来到了何安在的学舍,从原先的讨要说法变为了登门道歉。
据说是皇室的某个人物发怒的原因。凤颜一怒,世家三颤。
凤雏,也是凤,一旦涉及到皇室,那就不是世家大族所能承担的。
何安在想要报恩,陆先生说过,滴水之恩,涌泉相报。
能让大梁公主都苦恼的事情,自己一个小小的读书郎怎么有能力解决的。
只是少年心里想着,哪怕自己做不到,也要尽力而为,所谓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说的就是如此吧。
叶晨曦不接话,她随手拿起一枚手指肚大小的翠色果子,塞进何安在嘴里。“吃果子!别说话!”
何安在眉间崇山峻岭,口中的香果浓郁也变得索然无味。
微风轻轻摇,惊起一汪涟漪,搓起一片翠绿欲滴。
怎么办呢叶晨曦?
小女孩捧着脸看少年好看的眉眼,她在心里轻轻问自己,怎么办呢?马上就要来了啊,十五岁。
何安在眯着眼,思绪万千。
各有心思的两个人,静静地对坐。
叶晨曦捧着脸,“何安在,你扛不扛揍?”
何安在苦苦思索,“我想,应该挺能抗揍的。”
“那还不够啊。”叶晨曦愁眉苦脸。
何安在想了一会儿,“不过,初一应该不会让我挨揍,初一很厉害。”
“那以后离开了大梁,我要是受欺负了,你会不会保护我。”
少年脱口而出,“会啊。”
“何安在!拉勾!”叶晨曦突然伸出纤细白皙的小拇指。
那就闹吧,闹它个天翻地覆,大不了不做这个大梁公主了。反正,还有个大梁皇子在。
少年愣了愣,笑着伸出小拇指勾在一起。
小小却坚定地两道声音合在一起。
“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不对!一千年!”
修士的生命太长,一百年,怎么够呢。
送走了叶晨曦,何安在心里乱成一团乱麻,虽然不知道叶晨曦在计划着什么,但是绝对不是什么小事情。
少年倒不是在苦恼自己沾惹上了什么大麻烦,而是在担心如果这个计划太大,自己又这么弱,怎么能帮上忙呢。
“世俗百姓辛苦求道,为的是延年益寿。”
“三教圣人求道,为的是摆脱生死轮回,修得长生路。”
“而我们远山宗呢,修的是剑,为的是斩断眼前是非,一切烦心事,虚妄的事,不正的事情,皆可一剑斩之。”
“什么是道理?我的剑就是道理。”
何安在循声望去,只看到一道白衣身影蹲在窗子边,手里拿捏个青色酒葫芦。
“那儿有门。”何安在叹了口气指了指门口。
“我知道。”这样说着,初一从窗子上爬了下来,双脚落地站稳后,逍遥自在的灌了口酒,随手拿捏起桌上的一枚灵果丢在嘴里。“你这小家伙偷摘也就算了,还知道打包的呀。”
何安在一下涨红了脸,“你偷听了多少?”
“停停停,我可不是故意听的。”初一摆摆手打断何安在的话,“我只是恰好口渴,去哪里摘了几个果子吃,就看见你们鬼鬼祟祟进来了,就藏了起来。”
何安在自然不会相信他的鬼话,明明就是干的同样的勾当,还说的那么冠冕堂皇。
何安在问道:“那你怎么想?”
“什么?”初一明知故问。
何安在目光炯炯:“叶晨曦的麻烦。”
“我说过了,我们远山宗呢,喜欢一剑斩之。”
“我斩不断,那你肯帮我吗?”
初一捏了一枚果子,丢进嘴里,又灌了口酒才缓缓说道:“我呢,是不喜欢管闲事的,虽然我答应了陆茗娴护你安全,但是不涉及生命危险,我是不会出手的。”
少年的脸色有些黯然,初一看在眼里,轻笑了一声。
“不过。”白衣剑客噗的一声,一枚果核被吐了出来,“我吃了你和那小家伙摘得果子,也算是欠了你们一个人情,所以这个忙,我帮。”
何安在脸色阴转晴。
初一仰头灌酒,感觉自己现在俨然一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好汉,心里碎碎念,夸我。快夸我。我姜初一最大的优点就是经得住夸奖。
何安在一巴掌拍在初一的后背,眉开眼笑道:“我就知道初一最讲义气了!”
“噗。”初一被这突然的动作打的,呛了一大口酒水,弓着腰,满脸通红的干咳。、
青葫芦的酒撒了满地,滴酒不剩。
何安在满头黑线,脸上讪笑着。
初一揪着何安在讲了一大通手上的道理。
白衣少年鼻青脸肿,却还是遮掩不住笑意。
讲过道理的白衣剑客气呼呼,索性离开学舍下山买酒。
小屋恢复了安静
白衫少年站起身,沐春负身在背,他呆呆站在门前空地,久久无言。
一双星眸,从一开始的迷茫呆滞逐渐变得吐露锋芒。
一切烦心事,虚妄的事,不正的事情,皆可一剑斩之。什么是道理?我的剑就是道理!
他想出去散散心,顺便挥挥剑。
把这些烦心事,全都一剑斩之。
古槐树下,何安在楞楞出神,像是冥冥中有什么东西指引着自己,不知不觉间竟然走到了这里。
“嘻嘻。你来接我啦。”瓷娃娃一样的小男孩一跃而下,笑得灿烂。
何安在一头雾水,背后的沐春莫名发出柔光。
这种感觉,像是熟悉的人,久别重逢。
“你叫什么名字?”何安在蹲下身,视线持平,盯着小男孩清澈的眼睛。“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小男孩合不拢嘴,一双大眼睛眯成了两弯月牙儿,他歪着脑袋,奶声奶气却坚定无比。
“我叫,沐春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