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已是浅夜,半空中一道星芒划破夜空,斜飞而下,光灿灿亮晶晶,像是一块晶莹剔透的宝玉。
“我不甘心!”
何安在痛苦地蜷缩着身子,因为痛苦死死咬合的牙齿渗出血珠,明眸中布满血丝,一张清秀的面容狰狞无比。
金色的脊柱自主发光,垂下千丝万缕金辉,金辉滋润着何安在的躯体,被灵海滋润的血液呈现出淡金色在流动,他的体内竟发出雷鸣一般的声音,震耳欲聋,声势浩大无比。
他碎掉的骨头,裂开的躯体,都在作响,有众生祭祀祈祷之声,在金色的辉光下,快速的愈合,被修复。
何安在的体内,每一根骨头在轻鸣,脏腑齐震,生机勃勃,覆盖着银色的辉光,坚硬无比,每一寸血肉都在发光,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一种诡异的文字隐隐浮现在何安在全身的肌肤,在他体内的七百二十个穴位泛起金光,里面蕴涵着一个个金曦小人,他们有在盘坐,有念经,有侧卧,有隆隆的讼祷之声自他的体内传出,众生同拜。
“这个文字是!”林青山大惊,这是通读九州历史的翰林学士第二次见到这种诡异的文字。
初一神色凝重,他眯起眼睛仔细辨认何安在体表的文字说道:“这文字不属于九州,但是也绝不是函谷关对面的。”
“莫非是。。”林青山恍然记起曾在古籍看到的一段记载,那是关于九州动乱不安的记载,在那个年代天才如出水莲藕噗噗的往外冒,就像是路边的石子一样多,百家争鸣,百花齐放。
那是个天才辈出的年代,却也是九州大陆天地悲怆的年代。
关于那个黑暗年代的记载不太清晰,林青山也只是了解一些皮毛,只知道那个年代的修行者全都殒命,无一例外,具体的原因也无从得知。
而当时在古籍的记载中,便有一段这样的文字,叫人看不懂。
十万大山深处,一位双鬓微霜的青衫儒士盘坐在一方棋盘前,在他对面是位普普通通的青年男子,男子一双眼眸漆黑无比,宛若万丈深渊。
青年男子正襟危坐,他捏着一枚黑子,苦苦思索着不知如何下手。
棋盘上大局明了,黑子如同一条盘踞的真龙,只是咽喉处白子赫然如同一把开天利斧,让这条恶龙不敢动弹。
青衫儒士神色自若,大有运筹帷幄之中的感觉。
这时天雷滚滚,轰鸣作响。眼前的棋盘上所有的棋子在雷声中化作齑粉。
“小时候,我在小溪里抓鱼,常常会用拿着一个长木棒在水里搅动,把鱼儿往一处地方赶。”青年男子突然丢掉手中的棋子,大笑起来,甚至连眼角都流出了眼泪,他说道:“陆茗娴啊陆茗娴,你算尽天下事又能如何?最终不还是这溪水中的鱼儿?你看这天道都在警告你!”
所谓的敲山震虎,不战而屈人之兵。
可若是警告一方圣人莫要逆天行事,悖逆大道。
那么便只有这天雷威势浩荡。
青衫儒士爽朗大笑,他站起身说道:“我自然是跳不出这溪水,那就让他化龙。”
“化龙?好大的口气!”青年男子突然大怒,他面色阴沉说道:“九州之法有缺,怎么化?”
“那就不走九州之路。”陆茗娴轻描淡写。“你那个傻徒弟也快回来了吧。天赋异禀,只是天性残暴,倒是一块上好的磨刀石。”
青年男子愣了愣,瞳孔被惊愕填满,他一瞬间像是失去了力气,踉跄几步,瘫坐在椅子上。
“原来你早就算到了。”青年男子双目无神喃喃,突然抬起头戏谑道:“那你为什么不出手?”
青衫儒士叹了口气,面有悲色,最终只是摇了摇头。
青年男子放声大笑,像是知道了天底下最好笑的事情。
“世人常说饕餮无情,原来圣人更无情。”
安静的小院落里,虹光万丈,璀璨夺目。
只是从外边望去,却像是被遮蔽了天机一般,仍旧是平常农家小院一般景象。
何安在盘坐于地面,漫天神辉都被炼化,银茧内敛于何安在体内,洗刷肉身,这是一种肉眼可见的蜕变,他的肉体越发的无暇,如水晶一样的剔透,强大的生命波动恐怖如斯。
他的每一次心跳都如同战鼓擂动,惊雷现,在这一方天地间回响,震得人耳朵嗡嗡作响,热血沸腾。
他在脱胎换骨,重铸血肉。
那诡异的文字没入体内,散发着金辉的脊柱逐渐黯淡下来,只是越发的晶莹剔透,隐约有金曦闪烁。
何安在一下子站起,他的肌体闪烁晶莹,充满了爆发力,每一寸血肉都蕴含着强大的蛮力。
他的躯体流转宝辉,充满了强大的力量,他的眸子清澈,剑眉斜飞入鬓,气宇轩扬,着一袭染血的白衣随风舞动,如仙灵复苏,又好如一匹蛮荒巨兽蛰伏。
“居然真的成功了。”林青山二人见何安在安然无事,忙走上前去。
何安在拱手,以掌抵拳,刚欲张口便被初一挥手打断,初一望着微微隆起的坟茔说道:“酸溜溜的话就不必说了,去上柱香吧。”
何安在点了点头,他进屋换了一身白衫,将染血的衣物仔仔细细叠了起来。
何安在走出屋子走到爹娘的坟前,点燃三支香,轻轻插在土地中,磕了三个头。
没有泪水,泪水早已经流干。
“初一,我还能练剑吗?”何安在缓缓站起,他看着坟茔,恨意滔天。
初一沉默,他一本正经说道:“当然可以,不过我还是要问你一句,你为什么练剑?”
何安在回过神,他的脸上挂着灿烂的笑,他说道:“当然是为了帅啊。”
笑容灿烂,落在林青山眼中却是浓重的哀伤之色。
初一神色漠然,他当然不会相信少年的话语,他眼睛一眨不眨,凝重的盯着少年眼眸,观察细致入微,只见到少年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之色不易察觉。
他在心里叹了口气,赤子之心,终究是受到了尘世涂抹染黑。
初一抬起头,望着十万大山的方向,心中万千话语只换的一句:“可以吧。”
值得吗?陆茗娴。陆地剑仙在心中默默问着远方的儒家半圣。
最终一笑置之。
初一恢复了玩世不恭的笑容,伸手指了指空置的土坑,“那个土坑怎么办?好歹也是老子辛辛苦苦挖出来的,本来是准备给你的,这下子可浪费咯。”
何安在转身回屋子里,过了一会儿,他捧着被叠的整整齐齐的染血衣衫走到另一方土坑前,俯下身把衣物放进去。
少年揉了揉下巴,语重心长道:“有一位圣贤说过,如果一个陌生人对自己好,我们都会视为珍稀的瑰宝谨记在心,但是如果这个人成为了朋友,亲人,全部付出他的真心和善意,那我们会把这当做天经地义的事情,这样是不对的。”
林青山一脸懵懂疑惑,饱读儒家诗书的老人不记得谁曾经说过这种话。
白衫少年问:“初一,我们是朋友吗?”
“算是吧。”白衣剑客回答。
“这是哪位大学问的圣贤说的?”林青山疑惑不解,他把满腹诗书搜刮了一遍,都没有印象哪位圣人说过这样的话。
白衫少年咧嘴灿烂一笑,说道:“是我说的呀。”
林青山哑然失笑,略作思量后无奈笑着摇了摇头。
初一乐了,开怀大笑道:“那你把衣服埋进去就是为了不辜负我的好意?”
何安在点点头,一本正经:“是啊。”
少年藏在长袖中的拳头紧紧攥着,紧紧握起的拳头因为太过用力,导致指甲深深地刺入了手心中,微微渗出丝丝鲜血。
还有一句话,少年没有说出来,那就是把过去的木头木脑的何安在葬下去,永远掩埋。
“你家有酒没?”初一收敛笑容问道。
“有。我爹藏了一坛好酒,准备我考取功名的时候喝的。”
“喝酒喝酒!让你爹也喝一点。”
夜光拨碎梦乡,气温微凉,降下了最后一场霜。
飞絮飘然,绕过了柳树池塘,堂前屋檐下,有飞燕衔泥。
四宝轻轻跪在地上,烟雨氤氲,小小的脸上泪痕已干。
四宝娘亲端着酒坛,她跪坐在自家丈夫的坟前,轻轻倒着酒水。
汉子不喝酒酒,偏爱喝茶,闲暇时总是会泡一壶茶,就这么躺在院子里,逍遥自在。
“你总说你不喜欢喝酒,我知道,咱家穷,喝不起酒,也就是茶叶多,你一犯酒瘾就喜欢泡茶喝。你嘴上不说,其实我都知道。”
“喝吧喝吧,这可是同福酒坊里的好酒,多喝点。”
“四宝要跟仙人学剑了,四宝有出息了。”
说着说着,妇人哽咽,再也说不出话来。
月明星稀,远方的山山水水隐匿在夜色中。
初一微醉,他使劲拍打着何安在的肩头,嚷嚷道:“少年郎要喝酒哇。”
满脸张红的何安在望着远方京城,轻轻向着远方‘喂’了一声。
少年像是在悄悄询问坟茔里的爹娘,像是在轻轻呼唤,喂,爹娘,你们只是睡着了对吗。
少年像是在悄悄询问某位让他喜欢的少女,像是在说,喂,你听到了吗?
少年像是在悄悄询问天边逍遥自在的仙人,像是在说,喂,你真的睁开眼看看这世间了吗?
从此世间江湖,多了一位酒鬼少年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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