伸手轻推门扉，润滑良好门轴声响细微。
抬头看向房间，汤佳怡果然看到自家老公的背影。
早饭过后这家伙就不见了人影，刚才她查询管家系统，方才找到这里。
那家伙似乎是全无所觉，依旧站在桌边忙个不停，不断有碎纸片从他手中飞出落在地板上。
视线扫过地上那堆杂物，女士忍不住扶额，提气问道：“我说怎么到处找不见你人，原来是躲在这里玩剪纸。小朋友，告诉姐姐，你今年多大了？”
停下手中工作，马竞侧身看着正在靠近的妻子，目光中满是鄙夷之色，“看清楚喂，这是纸艺！是造型艺术、是现代雕塑。”
“嗯，”汤佳怡鼻音应声，“这就是你丢下老婆孩子的理由？”
欢度国庆，大人放假，小朋友也在家休息。三岁半的熊孩子有多难缠，她今天算是见识到了。
嘴上抱怨着某人的临阵脱逃，她快步来到丈夫身边。
等她终于看清桌面上的作品，却是忍不住惊呼出声：“呀！好漂亮！”
那是一座完全用厚纸板搭建的火车站，站台、轨道、灯柱标识、墙壁屋檐应有尽有。屋顶挑空层叠，正是10年落成启用的鹭岛北站模样。火车站外的轨道上，停放着一列同样由纸板做成的火车，尖头细身却是CRH2和谐号动车组的样式。
看到妻子面露讶色，马竞脸上也是多了几分得意，指着身边的作品问道：“怎么样？你老公的手艺厉害吧？”
“是挺不错的，”汤佳怡点点头。
“离远了看还不觉得，凑近了看确实挺精致的。要是再分别染上颜色，两边加一些小树行人，完全可以拿去摆进路局会议室。不过你怎么突然想起来玩这个了？”
“早上收到几件纸板玩具，我抽空把它们组装起来。完了感觉不过瘾，就上网找了些别人分享的纸艺图纸，照着做了个大件。”
手指旁边架子，马竞随意说道：“呶，那些是我之前做的。”
顾楠自己手工捉急，由他设计的的四样图纸自然是复杂不起来。手柄是类似红白机的长条、汽车是带轮子的长方盒子、小火车是圆筒加方盒的蒸汽机车、苗族四方鼓更是简简单单一个倒角正方体。
当然，外壳形状并不重要，只要适当调整修改电路结构，就能把FC手柄改成键盘，将蒸汽机车升级成高铁动车，同样不会太过困难。
看过说明书，马竞就把原装纸板丢到一边，自己上网查找图纸，用纸板和导电胶带重新做了一组更加精致高级的版本。汽车和动车有了，又怎么能少了公路、铁路、立交桥以及火车站，然后就有了俩人面前这一大堆。
汤佳怡眉头一挑，“网上还有鹭岛北站的图纸？什么人这么闲？”
“没有，我找到的是东京火车站和新干线列车的图纸。你知道的，岛国很是有一些热衷此道的技术宅。”
本地常见的CRH2系列动车组，技术来源是岛国的新干线E2-1000车组，同样继承了后者的“子弹头”外形，纸模图纸可以直接套用。车站建筑、立交桥这些虽然没有现成图纸，但是一来不需要100%还原，二来马竞手头有3D模型和照片，再有东京战的图纸作为参考，改起来也不算太难。
因为E7U对身体的数字化改造，他的四肢关节能像数控机床一样精准动作，划线、裁纸、挖洞、弯折、安装嵌套能够做到稳准快，再加上身为土豪极客，他家里从来不缺各种材料、配件、工具以及辅助机械，常人需要几天甚至更久时间才能做好的大型纸模，到他手里却只需要几个小时。
“哦，”汤佳怡点点头，“接下来怎么弄？喷漆上色么？”
“不用，这样就挺好。如果是一般纸膜，自然需要喷漆上色。这种纸板却不用，原色也是情怀呀！对了，小家伙们午睡起来没？”
抬手敲了敲腕表，汤佳怡摇头，“还没到三点，他们不会醒的。”
受到父母影响，小吃货从小就养成午睡习惯。等到上了幼儿园，这个习惯又被进一步强化了。
每天午睡两小时，既是幼儿生长的必须，也是老师休息的必要。全国各地的幼儿园都这么做，小花朵幼儿园亦是如此，虽然安排专人照管睡不着的孩子，但是大多数孩子还是需要睡足两小时。
马竞也不在意，“没起来就算了。”
汤佳怡却起了好奇心，“怎么？你找他们有事？”
“没事，”马竞解释说：“这套纸板玩具其实是面向小孩子的STEAM教具，做好了自然要拿给他们看。”
女士眉毛一扬，“他们还不到4岁，现在就弄这个，是不是有些太早？”
“怕什么？又不需要一步到位，先从那种简单的慢慢来。我做这个车站就是给他们看的。”
嘴上说着，马竞拿起旁边的手机，打开“智能纸板”专属应用，逐一启动各个设备快速进行配置。
身为手机公司老板，他家里自然不缺手机，各种型号的面包卡亦是不缺。
车站直接使用手机作为控制中枢，火车汽车里面装得却是面包卡。
这东西是蜜蜂专为物联网方向推出的精简计算机，特意选用低频处理器、用蓝牙、紫蜂协议连接代替外围硬件接口，从而使其功耗更低、尺寸更小、重量更轻，既可以用在家用传感器上，也能拿来自制无人机和智能玩具。
紫蜂协议（ZigBee）是诞生于2004年的低功耗局域网通信协议，特点是低功耗、低速率、近距离、自组网、低成本。由于上面有面世更早、速率更高、通信距离更远的WiFi和蓝牙压制，紫蜂一直没能打入民用市场。直到最近物联网概念受到业界重视，它的低功耗优势受到看重，大量出现在智能传感器一类的物联网设备上。
早在董小姐家的“物联手机”面世之前，蜜蜂就将紫蜂协议和红外模块引入自家手机，赋予其连接控制智能家居产品的能力，现在用来连接这些“面包卡玩具”自然不在话下。
配置完成，马竞断开手机连接，拿起了旁边的U形纸手柄，按下“启动”按钮。
“呜呜呜！”
列车纸膜内置的喇叭发响，接着就“嗤嗤”地开动起来，沿着纸板的轨道朝前行驶。
听见声响，汤佳怡却是忍不住轻笑起来，“明明是电车，怎么听起来跟蒸汽机车一样？”
马竞笑着摇头，“娘子你有所不知，动车开动也是呜呜呜呜，只是更加尖锐连绵，更像是风声。”
“是吗?”汤佳怡坐动车的次数不多，国内媒体又总是宣传动车高铁的安静平稳，却是让她产生了一些误解。
“骗你做什么？网上又很多动车爱好者拍摄的‘动车发车’视频，你去看看不就清楚了。”
“哦，”汤佳怡随口应声，眼睛却盯着面前的火车模型。
沿着轨道跑了一圈，纸膜火车重新进入火车站，然后就没有了动静。
“停下了？是不是哪里出问题了？”
话音刚落，就见旁边停车场上的大巴忽然开动，沿着公路向前行驶，穿过十字路口和立交桥，绕一圈有回到停车场。大巴刚刚停下、动车复又开行，赫然是一组公铁联运系统。
“有意思，”汤佳怡轻轻颔首掩饰尴尬表情，“大巴车和火车上好像还有自动驾驶？”
马竞听了却是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跑得这么慢，直接用无线测距进行粗略定位，然后再控制软件里标记路口位置就行了。说起来也就是中学生水平，算不得什么。”
面向中小学生的青少年科创大赛上，曾经先后出现手机上网监控软件、手语识别软件、仿生机械臂、ZigBee智能小车等参赛项目。如果不考虑可能存在的买项目作弊问题，纸模上搭载的智能变道系统的确只能说是青科赛水平。
注意到丈夫脸上的不屑，汤佳怡笑着问道：“看这样子，这个不是你做的？”
“嗯，”马竞点头，“是蜜蜂网络的一个工程师设计的内部创业项目，早上才拿到我这里来。他想要把纸模技术和面包卡、手机结合起来，打造低成本的智能硬件和智能玩具。”
“又是你那个‘董事长晨跑时间’？我说你也有够无聊的，收集项目用别的方式不行？非要这么折腾人？”
“我觉得还好啊，就算项目最终被我否掉了，他们也收获了一次有益身心的晨跑，不是么？”
如果马竞在办公室面见他们，候见人群就只能在外面枯坐等待。但他出人意料地把接待场所挪到慢跑道上，候见人群自然可以用跑步锻炼打发时间，面前算是有所收获。
“你呀！”汤佳怡笑着摇头，看了眼桌上依旧运转不休的动车和大巴，“你就打算让它们这么跑下去？”
“嗯，磨合一下，顺便看看纸板的磨损情况。”
汤佳怡没说什么，只是抬头看了眼屋顶的自动灭火器。
马竞知道妻子的意思，笑着揽住她依然纤细的腰肢，“消防系统24小时待命，而且这些也没那么容易着火。”
搂着她朝外走去，马竞换了个话题问道：“对了，今天有什么新闻？”
为了专心做手工，他打开了手机和身体的免打扰功能，只要不是核爆恐袭、台风地震、公司断网、家人急电之类紧急信息，收到信息一律不予提示，让他可以安享片刻清静。
“新闻自然有很多，”汤佳怡想了想说道，“比如加泰罗尼亚公投事件。对了，你说这回能成么？要是成功了，蜜蜂西班牙分部是不是也要搬迁？”
受到次贷危机、欧债危机影响，西班牙经济蒙受巨大打击。看到这国貌似要不行，位于西班牙东北部的加泰罗尼亚人便翻出旧账，打算效仿黑山人和科索沃人分离建国。
2003年，被北约空袭胖揍的南联盟宣布改名，转变成松散联邦制国家“塞尔维亚与黑山”。黑山在2006年宣布分家单干，科索沃在两年后也单方面宣布成立国家。黑山共和国有历史传承，重新恢复后很快受到国际社会的一致承认，但新成立的科索沃共和国却有些自说自话，只得到北约和中东宗教兄弟的承认。
1137年，巴塞罗那伯爵去了阿拉贡王国公主，带着加泰罗尼亚并入阿拉贡王国。1410年，巴塞罗那系的阿拉贡国王绝嗣，阿拉贡王室选择他的外孙、卡斯蒂利亚王子为新王。1469年，卡斯蒂利亚公主嫁给阿拉贡王子，两人的孩子继承了他们的“婚前财产”，成为阿拉贡和卡斯蒂利亚的共主，两国自此阶位共主邦联，最终演变成如今的西班牙王国。
虽然很早就并入西班牙，但因为山脉阻挡、经济发达、文化强势等原因，加泰罗尼亚始终保持着原来的语言和文化。历史上当地就多次想要分家，甚至有过武力抗争，到了近代以来，这种思潮因为种种原因再次兴起。
1980年加区地方议会刚刚得到恢复，就第一时间通过了恢复加泰罗尼亚民族日的决定，每到9月11日，当地都要举行隆重的纪念活动。以往只是身披黄底红条孤星旗，组成贯穿南北边境和边界的“人链”，最近四年却多了公投这个新项目。
2014年9月，看到苏格兰人想要公投分家，加区也宣布将于当年11月9日举行公投，后因遭到西班牙众议院否决而没能真正执行。到了今年，当地又有人旧事重提，而且似乎像是要来真的。
西班牙终究不是凄凄惨惨戚戚的塞尔维亚，虽然国内经济困难失业率高企，人家毕竟还是发达国家，背后又有欧盟和北约可以依仗。看到加区似乎要来真的，该国已经行动起来，打算派出警力封锁投票站。
巴塞罗那经济发达交通便捷，辐射西南欧、北非、西地中海，还是MWC世界移动通信大会举办城市，包括蜜蜂在内很多企业将西班牙分部乃至欧洲总部设在那里。若是公投通过，当地必然会迎来一波动荡期，相关企业自然要早作打算。
听见妻子的问题，马竞却是很肯定地说道：“不管成与不成，都是要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