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幽深，浩瀚天穹中涌动着亘古的苍茫气息，恢弘墨色天幕遮天蔽日，封禁无尽星光。
目之所及，唯有一颗几乎占据大半苍穹的超级星球，极富视觉冲击力，那妖异无比的血红色光芒充斥了视野的每一个角落，引动人心灵最深处的渴望与情绪，在这方大地上空营造出汪洋般磅礴的威压之海，却未泄露分毫至地面。
大地弥漫着荒凉的气息，沟壑纵横，像是累累伤痕，似乎在此爆发过一场惊天地、泣鬼神的巅峰决战！山脉被强横的力量生生削平，土壤像是被无尽鲜血浇灌，成充满血腥味的紫黑色。
放眼望去，似乎只是一望无际的死寂荒蛮，然而在那仿佛由无尽尸骨铸成的大地下，却好似能听到无数战死于此的超级强者，临死前那震撼天地的咆哮与怒吼！
纵使陨落无尽岁月，不屈战魂永不息！
相伴漫漫岁月的少年与少女，第一次在这陌生的大地上，再度相逢。
……
“小琉璃……”
秦羽轩轻声呢喃着少女的名字，逐渐出神。
琉璃望向身前少年那闪耀着星辰光芒的双眸，明明是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只属于她的Master，此刻却从中发现了一丝难以看清的混沌色彩。
Master……好像有一点不一样了？
琉璃很讨厌这样的感觉，像是与Master有了距离，似乎会渐行渐远、被抛弃一般的感觉，心中莫名地滋生出恐慌的意味，仿佛坠入空虚的深渊，令她……恐惧。
那是一种极为新奇的体验，琉璃默默地将其记下。
“恐惧”是紫灰色的。
很讨厌。
……有点难过。
不希望最后的感觉是讨厌的东西。
所以……
“Master？”
琉璃出声打断了秦羽轩的出神，用着疑问的语气。
“啊，没什么……”
秦羽轩笑了笑，放弃将发生的一切告知琉璃的想法。
已经过去了……之前的事情都不重要了吧？这样不是最好么？所以就当什么也没发生过好了……
而后，秦羽轩抬头望向了那庞大得占据了大半个天幕、令人产生好像下一刻就会坠落错觉的血红色超级星球，不觉露出些许凝重的神色。
我和小琉璃一起出现在这里的意思是……我通过了所有的“试炼”？
那么接下来，应该就是“那一位”的出场了吧……
这样的思绪刚刚出现，一种难以形容的空虚感自心底骤然蔓延开来，随之而来的，还有一股几乎仿佛被抛进无底深渊般的刻骨无力感……
来了！
但这一次，秦羽轩并未发动【情绪埋葬】——大概是琉璃在身边的原因，出于某种特殊的心理——仅仅只是用坚定而温柔的力度握住了琉璃纤细柔弱的小手，毫不示弱地挺直了身躯，目光锐利地望向天空，拼了命地压制那股发自灵魂深处、几乎不可抑制的战栗。
突然间，秦羽轩感觉到自己牵着琉璃的手被一股小小的力量轻轻反握。
那一刻，心情不知为何安定了下来。
像是……“哦，原来我的身后还有人在啊”这样的感觉。
不讨厌呢。
嘴角，微不可查地勾起浅浅的弧度。
……
当然，没有“威压逐渐加重”之类的展开，就像人类完全不会注意脚边那些被行走时带起的微风刮倒的蚂蚁，“那一位”也全然不会在意秦羽轩究竟是如何对待这股无意间的威压，仅仅是自然地降临于此。
【凡人，所有的“试炼”，汝已通过。】
淡淡的“声音”“响起”的时刻，那几乎将秦羽轩吞噬的可怖感觉霎时烟消云散。
然而，秦羽轩的表情却没有丝毫松懈。
“试炼”结束之后，应该就是……
“游戏”了？
只是“游戏”之前检测是否有资格参与的“试炼”，就已经如此令人恐惧……
初次，简单的空间折叠就几乎将他的意志摧毁；一万次的生死轮回，每一分每一秒，理智的弦紧绷到极致，不敢有丝毫松懈，无数次濒临崩溃的绝境。
然而最可怕的不是这些。
谁能体会自己被孤独的魔鬼翻来覆去地折磨，直至彻底被逼疯后，再一次见到同类的心情？
警惕？提防？怀疑？
……说笑话么？
对面的……活着吧？能交流吧？那双眼睛里能映出我的身影吧？
够了啊！
才不会管那是什么人或是什么东西！
心怀恶意也好，罪大恶极也好，就算你下一刻就要收割我的性命，即使你会将世界彻底摧毁……那个，劳驾，麻烦先和我说句话行么？
卑微，愚蠢，脆弱。
果然是人类呢……
所以，秦羽轩无法拒绝琉璃——或者说那时的那个，连人偶都不配成为的，完全空白的，有着人类少女外形的“东西”。
而后，明明白白地告知最后要做出的选择，可以说通过“试炼”的道路已经无比清晰——只要不与琉璃建立过深的羁绊就好。
然而秦羽轩终究还是高估了自己，或者说高估了人类的极限。人类，是没有同伴的扶持，就活不下去的生物啊……
所以，即使清楚地明白如何才是理性的最佳选择，秦羽轩还是堕入那温柔的蛛网，放弃了挣扎。
就像是……饮鸩止渴。
这是阳谋，简单，明了，然而却让人不得不顺从。拒绝，反抗，到了最后却变成了誓死走在这条道路上，成为了发自心底的选择。
单纯的暴力无法摧毁一个人的意志，而“那一位”随意而为，就轻易左右了秦羽轩的意志，将他玩弄于股掌之间。
就像现在，无论“游戏”究竟是什么，秦羽轩也做不到消极对待。就算他因为对“试炼”的恐惧磨平了追求强大的心，意图逃避，也无法做到。
因为他的身后，是小琉璃。
是他发誓用自己的一切去守护、发誓要以比任何强者都强的弱者之姿去守护的少女！
逃避，或许只能换来失去的时刻充满悔恨的泪水……
所以，秦羽轩只能去拼命，不惜一切地变强，不可有丝毫停歇地成长，不择手段地追求力量，变得比任何人都强！
只有这样，被卷入这无可逃离漩涡的秦羽轩，才有资格说，我守护好了自己的女孩。
“【汝，可愿参与吾之“游戏”，与其余蝼蚁一道，为吾奉上“愉悦”？】”
……这就是“愉悦”的真实吧？
游戏的参与者，每一个人都为了心中的坚持，以不惜焚尽自我的疯狂，冲入血与火的角斗场，力量与意志的碰撞中溅出璀璨到极致的火星，每一个人都在燃烧，在咆哮，嘶哑的怒吼中包含着悲愤，用染满血腥的双手撕裂一个又一个梦想与坚持，在那漫天的血雨中，将他人最珍视的东西残酷地碾碎为尘埃……
而高高坐于看台上的“那一位”，漠然“观赏”着下方蝼蚁们的斗争，获得些许乐趣，等待着血肉铸成的贪婪磨盘停止吞噬生命的转动，在尸山血海的顶端，那最后的身影，沐浴着阳光缓缓站起……
心中略有些发冷，秦羽轩急忙将这些想法抛诸脑后。
毕竟“试炼”给予了他以一线生机，“游戏”不会是这么绝望的宿命……吧？
……
【故，自即日起，吾赐予汝“第十主宰【门徒】”之位，代行吾之荣耀，参与【门徒战争】！】
……
……
第十主宰？门徒？
……
荣耀？门徒战争？
……
什么情况？
说好的游戏呢？说好的奉上“愉悦”呢？……
秦羽轩感到自己的面部僵硬了，肌肉在抽搐，有种转个身就被一巴掌狠狠打脸的感觉。
正当秦羽轩陷入茫然之际，突然间感到一股极端的炙热，毫无征兆地从左上臂处骤然爆发！
即使秦羽轩的意志经历如此之多的“试炼”已然坚强而富有忍耐力，然而此刻，那难以想象的极致炙热感仿佛一瞬间被日冕的恐怖温度掠过，毫无准备之下几乎令秦羽轩痛呼出来！
那根本不是人类能够忍受的温度！
秦羽轩甚至感觉自己在那一刻已经被烧成灰烬！
幸好只是一瞬间，那股感觉便消隐无踪。秦羽轩不可置信地看向左臂，却发现连道袍都没有丝毫变化，那仿佛连空气都能燃烧的恐怖高温似乎只是他的错觉。
一把拽下左半边衣襟，秦羽轩望向那感觉中炙热的起始点。
左肩以下寸余部位，显现出一道半个巴掌大小的印记。
印记呈银灰色，完全不华丽，甚至可以说有些简陋，像是懵懂稚童的随手涂鸦。然而若是真有眼力的人看来，却可以看出那寥寥数笔若大势天成，蕴含无尽神秘。
那银灰色印记仿佛有生命一般，随着秦羽轩心脏的跳动而律动，似有似无的光芒流转其间，如同世上最复杂的方程式，每一个呼吸间都发生着翻天覆地的变化，法则最基本的因子以一息为单位崩解、逸散、重构，化腐朽为神奇，聚沙成塔，百川归海，蕴含着瀚海无穷的玄奥。
最神奇的是，随意望去只觉得如同小孩子随笔般的简单印记，真要仔细观摩时，却可以发现无论如何都无法彻底看清那银灰色印记的形态，仿佛隔着一层无从拨开的轻纱，缥缈莫测，即使强行记住也只能回忆起模糊的影子，简直诡秘到极致。
这就是……“第十主宰【门徒】”的象征？
秦羽轩心中一动，双眸微微眯起。
第十主宰？
也就是说……“那一位”也仅仅是其中一员而已，是否以实力论尚且不明，至少在这“主宰”的序列中只排行第十……
所谓【门徒战争】，恐怕就是之前“那一位”所言的“游戏”。通过“试炼”成为“游戏”的参与者——也就是【门徒】，现在出现在他身上的这个印记，就是第十主宰【门徒】的特征；而所谓“游戏”，就是这些【门徒】之间的战争。
以现有的信息推断，【门徒战争】可能是不同主宰【门徒】之间的阵营战，也可能是同序号主宰麾下【门徒】的战斗，甚至可能是两种并存的、完全无序的混战……
这就是“游戏”的真相么……
【凡人，既汝已向吾证明汝之价值，吾已赋予汝追寻强者之路的可能性！那么，去吧，属于汝的“游戏”，已经开幕了！】
大地开始剧烈地颤抖，天穹中血红色的磅礴星光愈发耀眼而妖冶。秦羽轩的感知中，空间结构正在发生不可思议的紊乱，扭曲、折叠、重置……那积蓄的空间之力已经达到了令秦羽轩恐惧的地步，简直是世上最可怕的定时炸弹，一旦爆开，单以那粗暴而蛮不讲理的纯粹力量，就足以将一个高级位面从世界上生生抹去！
但是……还有些很重要的事啊！
“等等！小琉璃会怎么样？！”
秦羽轩近乎咆哮的焦急质问声，那在世界变动的宏伟场面中，渺如秋毫，仿佛落入浩瀚汪洋中的一颗小石子，溅不起半点涟漪。
世界毁灭的步伐突兀的静止了一瞬间——那般庞大、彻底爆发足以摧毁一个高级位面的混乱空间力量，那涉及了无数不可预测变量的脆弱能量平衡，居然被毫无预兆地轻易静止了一瞬间？！这种事真的能做到么？！确定不是错觉之后，秦羽轩在目瞪口呆中，对“那一位”的评估再一次刷新了……——而后仿佛最精密的机械般，继续运转起来，仿佛之前发生的只是假象而已……
震撼归震撼，秦羽轩的问题没有得到回答。
来不及继续发问，滔天的血色光芒已然降临，将秦羽轩的视野染成一片血红，天与地重叠的诡异血色虚影逐渐清晰，仿佛下一刻，秦羽轩、琉璃，还有这个世界，就会沉沦入无边无际的血海之中！
熟悉的场景……是传送么？
……
没时间想那么多了！
一咬牙，秦羽轩将从刚刚开始就一直沉默着静静立于他身边的清幽少女，一把拉进自己的怀中，狠狠抱紧！
“小琉璃！抱紧我！”
而后，秦羽轩感觉到自己的腰被一双温软的玉臂环住，小小的脑袋深深埋进秦羽轩那已经开始变得宽阔而厚实的胸膛。
没有言语，没有犹豫，琉璃很自然地选择了信赖。
像从前一样。
鼻腔中充斥着琉璃的发香，有些稀薄，带着淡淡的清凉味道，仿佛清冷月华，孤寂而温柔，带着些许浅浅的忧伤气息。
血色几乎彻底淹没世界，秦羽轩心中念起，欲要构建【心壁】——论防御的话，还是【心壁】比较强（当然这很可能只是秦羽轩潜意识对固体与液体的认知的影响）——陡然间，一股钻心般的剧痛直冲脑海，简直像是将一枚拳头粗的大铁钉生生砸进他的脑壳！
痛不欲生的剧烈刺激让秦羽轩的神经几乎崩溃，直接昏了过去……
意识与感官彻底断开的前的最后一刻，断断续续的，秦羽轩好像在隐约间听到了“那一位”的“声音”，以及怀中的琉璃细微的话语。
【……虚假……殿下……宿命……天穹……的虚无！】
“Master……结束……真实……开始……”
……
意识，陷入最深沉的黑暗。
什么都……听不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