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云娘,来见过你舅舅。”
八月十六,聂秀才将一个满脸风霜的汉子介绍给姐弟俩。
舅舅?姐弟俩目瞪口呆,互相对视一眼,都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居然还有个舅舅?以前怎么没听说过?
“这是平安?长得真帅气。”舅舅笑着招呼道:“云娘真像她娘亲。看到她,就像见到十几年前的婉容。来,舅舅给的见面礼。”
舅舅递上礼物。
给聂平安的是一柄短剑,鲨鱼皮剑鞘,镶着宝石的手柄,古朴的造型,一看就知道价值非凡。
聂云娘的礼物是一套首饰,一共六件,奢华的凤冠、精致的步摇、镶着红宝石的耳坠、宽厚的黄金手镯、晶莹匀润的东珠项链、金丝绣成的束腰,端的是豪华精致。
舅舅笑道:“听闻外甥女不日就要出嫁,做舅舅的急忙寻了这套首饰,一来充当嫁妆,二来弥补一下这些年来做舅舅的不是。”
姐弟俩没有接过礼物,而是看着聂秀才,见聂秀才微微点头,两人才接过礼物,口称“谢谢舅舅”。
对这个未曾见面,连听都未曾听过的舅舅,姐弟俩心头充满着好奇。看这个舅舅出手大方,应该过得还不错,但为何爹爹如此不欢迎?当年爹爹同娘亲的感情可是很好的。
姐弟俩回房后,聂秀才收起笑容,满脸寒意道:“婉容的子女你也见到了。这些年我们过得不错,希望你不要来打搅我们的生活。你们干的是大事,不是我这个小秀才能够掺和的。”
舅舅笑道:“婉容是我妹妹,平安和云娘是我外甥,我怎么会害你们呢?再说,当年你可是教中有名的传头,怎能置身事外?我跟你说了,这次南下是为了买粮。与你们遇上只是偶然,不会在这里传教起事。”
聂秀才怒道:“徐渐武,你们闻香教就是碰不得的瘟疫,只要沾上一点,就怎么也甩不掉。不是为了你们,婉容会那么早逝去?孩子们又怎么会没有母亲呢?现在孩子们好不容易长大,你又来祸害。”
舅舅露出无奈的神情,道:“今年山东大旱,饿殍遍野。我们闻香教也是出于善意,南下购粮。这是救人性命的善事,真不是特意来为难你们。”
“外甥女婿做得好大的场面,长沙府多余的粮食居然都被他收购一空。我也是没有办法,才不得不求到姐夫头上。你去跟外甥女婿说一声,卖给我们几千石粮食,我们出现银。”
“你们真的只是来购粮,不是来传教、起事?”聂秀才狐疑道。
“真的,”俆渐武有些无奈道:“真的只是购粮。自从家父不幸遇难后,圣教受损严重,高层几乎被狗朝廷一网打尽。这些年圣教默默休养生息,积蓄力量,就等天下大乱。到时我等登高一挥,自然群雄响应,大事可成。”
……………………
“真的?岳父大人叫我前去商讨结婚事宜?快快快,这就去,走,走。”杨全催促聂平安赶快走。对聂秀才这个泰山大人,杨全有种发自内心的犯怵。
“舅舅?”杨全十分奇怪,从来没有听说过聂云娘有个舅舅。
随即,杨全对着俆渐武拱手施礼。管他是不是真舅舅,只要聂云娘嫁给他,就是多出个外公也没关系。
“舅舅想要购买粮食?没问题。”杨全一口答应。现在他正为粮食太多犯愁。倒不是他真的嫌粮食过多,而是他手头的银子有些棘手。
目前杨全挣钱的路子有两个,一是贩运茶叶到安化,二是从安化、益阳贩运其他货物去宝庆。
夏粮收购前,杨全在宝庆府二两银子一石大米卖粮,轰动了整个宝庆府。宝庆府方圆百里以内的人都到杨记商号来购粮。不仅粮食销量剧增,还带动了其他诸如棉布、白糖、铁器的销量。杨记商号每天光流水就高达几万两。
现在夏粮已经收割,粮食的销量急剧下降,店面流水跟着下跌,杨全的利润自然减少。
至于茶叶生意,一年下来当然也有上百万两的利润,但梁老爷子的茶叶没有囤积,自然没有一次性赚得几十万两银子的买卖,只能细水长流。
当然,现在杨全不仅贩运梁老爷子的茶叶,整个兰田镇附近几十里以内的茶叶都被他包圆,全都由他贩运,自然让杨全又挣得不少白银。
其实任何生意都是起步艰难。一旦达到一定的程度,很多困难自然迎刃而解。就像杨全贩运茶叶。当初杨全刚开始贩运茶叶时,梁老爷子十分不乐意。要不是杨全插入的时间恰当,很可能已经被梁老爷子人道消灭。
而当杨全做大以后,附近的茶农都喊着求着杨全收购他们的茶叶,即使赊账都行。
现在杨全每个月的收入大概在三十万两银子左右,一年有近四百万两银子的收入,差点赶上大明朝廷一年的岁入,绝对是一笔巨款。
但杨全的开销也大。除了仙府山的建设,现在粮食的收购是个超级吞钱的怪物。整个益阳县,加上长沙卫所的粮食,平均每天有超过两万石的粮食入库,每天消耗的银子超过八千两,将杨全挣的银子基本消耗光。现在他急于想要将手中的粮食卖出去。
“舅舅,你需要多少粮食?需要大米还是谷子?”杨全问道。
“你能提供多少?我们的人比较多,需要的量很大。大米体积小,运输容易,还是大米吧!”俆渐武道。
“几百万石还是有的,”杨全道:“不过现在大米不多,全是谷子,需要时间舂成大米。”
俆渐武倒吸一口凉气。还是小看了这个外甥女婿。这个乡下土财主真不是盖的。
本来见到杨全的仙府城,俆渐武就知道杨全不是个易与的人物。仙府城的城墙比一般的县城高大得多。不仅比县城的城墙高大,更是比大明大部分城墙要高大结实。
俆渐武走南闯北,到过不少地方,见识过各地的城墙,只有南直隶的南京城墙比仙府城高大,就算北直隶的北京城墙都要比仙府城矮小。
修建一个如此高大的城市,可见这个外甥女婿其志不小。太祖皇帝“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的战略,有点野心的人都知道。现在这个外甥女婿修建高高的城墙,大批购进粮食,难道,他也想造反当皇帝?
俆渐武收起心底的优越感,问道:“不知外甥女婿大米价格几何?几时可以交货?”
杨全望了一眼聂秀才。聂秀才面无表情,压根就没有注视杨全同俆渐武的交谈。看来聂秀才这个大舅子不得他的重视。
“既然是舅舅,就一两九钱银子一石,保证足称足量,白花花的大米,不掺杂一点砂石。”杨全保证道:“不过不包括运输。你们得自己解决运输问题。顺便问一句,你的粮食要运到哪里?”
俆渐武笑道:“没什么不可说的。我从山东来,粮食需要运往山东。今年山东大旱,已经饿死了不少人。这些粮食都是救命的。”
“运输自然由我们自己解决。我看涟水河的水量不小,运行五百料的沙船没问题。咱们就在兰田镇交易。你在仙府山下修建一个码头,方便我的船只停靠装卸,如何?这次的粮食数量不定,但至少超过一万石。你持续供货,咱们现金交易,拉多少粮食,给多少现银,如何?”
“成交!”杨全爽快的答应。
交易谈成,双方都十分高兴,开始闲聊起来。俆渐武有意说道:“我满船到达山东,空船而下,十分不划算。不知外甥女婿有何需求的东西?”
“山东有什么?”杨全问道:“有生铁吗?”杨全现在迫切需要生铁。当然,如果有更高质量的钢铁就更好。
“这家伙果然志向不小。”俆渐武腹诽道。
“山东虽然生铁产量不大,但船队经过的徐州产铁。南佛山北徐州。徐州冶铁也十分发达。外甥女婿需要多少生铁?”
“先来个三五十万斤。”杨全道:“不够再说。”
三五十万斤,不到两万两银子的生意,对杨全来说不算大。(明末生铁的价格为三分银子一斤,有据可查的真实价格。)但也让俆渐武看出杨全的财力不小。想着整个闻香教一次性拿出两万两银子都有些费力,杨全这个乡下土财主居然对两万两银子的生意毫不在意,俆渐武就有些不平衡。
杨全好像突然想到什么,他问道:“山东现在很乱?”
“确实很乱,”俆渐武道:“今年山东大旱,很多人饿死,百姓易子而食,更有歹人宰杀活人,公然叫卖人肉。惨不忍睹。”
“这样,看舅舅也是个悲天悯人的好人,不如咱两合作,共同解救山东人于水火之中。”杨全道:“舅舅回程时,将山东愿意南下的百姓送到我这里,每个人我给二两银子,怎么样?先说好,我只要匠人和青壮。当然,他们的家属可以一同前来。”
俆渐武闻言大喜。现今的山东,一个馒头就能换得一个黄花大闺女。二两银子一个人,简直是无本的买卖。而且,可以将教中的人夹杂在其中,到合适的时间,在这里传教也好,乘机夺得这片大好的基业也好,都是一本万利的事情。
杨全也很高兴。山东卫所很多,匠户也多。尤其是登、莱二州,会冶炼打铁的匠户更多。虽然孔友德叛乱,将大批铁匠裹挟到辽东,但留在山东的铁匠还是挺多的。现在杨全的匠作坊中,手艺高超的铁匠大多是山东人。铁匠营的管事就是来自山东莱州卫的王自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