冒上岸口的怪鱼一脱离水面,四肢动得奇快无比,嘶嘶吼着怪声飞快地蹬腿冲向临悦楼的正门。
原本跪在地上的老掌柜见到此幕,吓得面色惨白,情急之下居然看不住半分老态,一下子跳了起来,所幸老人还不忘身边几名修士,哆哆嗦嗦催促。
“是鱼兽!是鱼兽,几位仙师快随我躲去酒窖吧!”
老掌柜见识过鱼怪的厉害,又看印青等人容貌年轻,甚至还有看起来不过十来岁的少男少女,不似以前见过那些白发髯髯的修士,只当几人是低阶弟子,对付不了妖物。
结果几人中看起来年幼的儿郎淡然一笑,一甩衣袖,分毫没有躲避的一丝。
“啊!”
圆口大张,利牙闪着寒光,眼见怪鱼一个个甩着尾巴,要直接弹进门槛,要向众人飞来,老人绝望地抱住头跪在地上。
没有预想中被啃噬的疼痛,耳边反而响起噗嗤噗嗤的拍打声,老掌柜战战兢兢的抬起头。
就见比小娘子还要精致俊俏的华服少年,缓缓放下手。
而临悦楼的门前,不应该说正面楼板前都好似出现了看不见的壁障,无数怪鱼凭空撞在半空,化作一滩血浆缓缓滑下。这鱼怪还有几分灵智,有些特别强壮的见大敞的正门不通,便撞破了摇摇欲坠的格窗,结果下场同样是搅成一团烂肉。
鸢飞真人竟在举手投足间就放出了一道环绕整座临悦楼的杀阵。
“上仙……”
老人看的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却见到身边只有到他腰眼小女孩甩开裹在身上的轻薄红绫,直接冲出临悦楼的门。周围几位青年男女竟然不阻不拦,少年甚至抬手在壁障上开了一道缺口放行。
“使不得呀,女娃子使不得!”
结果两句话没说完,老掌柜就收声了。
门外码头早就变成了一片火海,唯有少女甩着凌空而立,冷冷俯瞰着窜动的火苗。都说火畏水,但水中来的怪鱼在硝烟中烤的吱吱乱叫,靠前的直接化作灰烬,靠近泽畔的也意识到敌手太凶险,纷纷掉头。
“这群妖鱼,哪里跑!”
然而有人却不愿意放过怪鱼,只见劲装公子一晃手中羽扇,一股劲风裹挟着刺骨寒意冲出临悦楼的门,直接冲破火海直抵南悦泽水面。
顷刻间暮春中波动的泽水恍如回到了寒冬腊月时,不,冬日更可怕。地处南端的南悦泽在冬日最冷时分也只有薄冰,可现在连浪花都保持原本的模样被硬生生冻住,厚厚的冰面延伸向湖心,望不到尽头。
银铃虽然神识跟不上,金丹期的修为却是实打实的,冻掉半片南悦泽不过举手投足。
“真的上仙……都是真的上仙……”
看到这惊人的一幕,老掌柜双/腿一软,又坐回了到了地上。
即使不懂仙术,老人也看得出,眼前随意出手的三人比他以前看到的那些个仙使都要厉害的多。
仅仅是二十年前才见过的一帮少年人呀!
印青与楚江从头到尾甚至没有出手,一方面有银铃、邀月,还有元婴大外挂足矣,另一方面两人的功法的确也不算适合大范围攻击这些低等的妖物。楚江一身炼体术,外加主修专克人修为的《元磁神功》,适合于修士斗法;而印青主修封天鬼泣谱,还没有像鸢飞那样瞬间布阵的能力,更适合辅助。
印青敛着衣袖站在一旁,看到老掌柜栽在地上,忙弯腰将人扶起。
“上仙,小人有眼不识泰山,你们是真的法力无边,求求你们除了南悦泽的尊兽,还此地一片宁静吧!”
结果老人却死活不肯起来,又在地上磕起头来,还是楚江看不惯自家恋人折腰,直接御风施法把老人家抬了起来,又虚推一掌将人按在了一旁的八仙椅里。
“老人家,我们并非‘千灵斋’修士,乍到此地情况不明,先与我们说说‘尊兽’是何物,还有如今古浩国局势如何?”
几度听到‘尊兽’一次,而且好似与千灵斋关系莫大,印青皱了皱眉,对老人的态度却依旧和颜悦色。
听到印青重读的‘并非’一词,老掌柜先愣了下,他分明记得多年前几位上仙光临酒肆时,都是镇国宗门千灵斋的弟子。可转念一想如今‘国教’做得血腥事情,老掌柜就将万般疑问吞下肚里,一五一十回答印青。
“回上仙,‘尊兽’是千灵斋秘法制作的一种灵兽,普通走兽沾上了‘尊兽’就会变成你们看到的那般模样,食人血啖人肉,专挑人口众多城邦村落袭击,”说到这里,老掌柜心有余悸的望了眼门外,码头上横七竖八的焦尸仍然是他的噩梦,“大抵在月许前,从古浩山脉周边开始出现‘尊兽’,所幸尉迟陛下当年迁都,否则……”
听到尉迟陛下,银铃收了法术回过头去,连邀月也进了门。鸢飞争斗经验稍多,依旧留了个心没撤去阵法,却也把心思转到了老人的话上。
原来这几年,古浩国表面平和,但王室与国教有了嫌隙连百姓都能感觉的出来。
行走在人间的修仙者越来越多,有不少百姓遇到过身穿千灵斋道服或带着灵兽的仙使,极力否认自己师从千灵斋,仿佛逃难般投奔古浩国新都城。
而南悦泽附近恰巧是前往新都的要道之一,大约在月许前有大批衣着狼狈、行色匆匆的修士飞越泽畔。
又过了半个月,无数百姓拖儿带口,举家老小都往南方而来。
所谓‘尊兽’就是老掌柜之前从逃难的人口中听来的东西,相传原本以御兽闻名的千灵斋放出来的。与古浩山脉相隔甚远,安逸多年的南悦百姓一开始都没把逃难人的话放在心上,可很快南悦泽水里开始发范围出现怪鱼。
先是水上行船的渔家,再是生活在水边的人家,建在水畔的临悦楼也首当其冲。
连逃难的水道都受了阻,沿途激增的逃难者只能选择陆路,官道倾轧踩踏屡见不鲜,可换野路逃命,又可能碰到被‘尊兽’异化妖物袭击。
可谓饿殍遍野、民不聊生也不为过。
如今唯一安全的地方却是尉迟王室当年充满先见之明建立的新都,并且传闻都城开辟了通往邻国万象国的道路,专门有修士把守,保证百姓撤离到‘森罗书院’掌控的区域。
“此地如今只有老生一人,大概形单影只,鱼怪也看不上我这一把老骨头,倒也不来袭击了。如今南悦城中还有人,也不知道能不能抵挡妖物袭击。”
说到这里,老掌柜眼中透出浓浓担忧。
印青与楚江互看一眼,眼中透出深深忧虑。
这‘尊兽’似乎不普通,专门盯着生灵血肉,还挑人口密集的地方。譬如方才鱼怪来袭,似乎就是因为突然多了他们几个生人气息。
这简直就像是在……
“收集炼血材料,这是血道邪术:吸人蛊,那些走兽鱼类都中了蛊!”
最后是对魔道修炼法门最了解的连邀月一语道破真相。
老掌柜听得一脸茫然,修仙者却都听懂了,师出千灵斋的三人脸色尤其难看,会做这种事情的还会有谁。
除了妫无常,还有谁?
比起单纯的愤怒,印青的情绪却更加复杂,掩藏在宽袖下的手不禁牢牢握拳,指甲都掐进了掌心。原作中,妫无常虽然渣渣,却似乎没有闹到生灵涂炭,剧情这样改变,连累无辜百姓是否是他的错?
【宿主,您想错了,您这是救了无数百姓,没有您改变剧情,绯颜不会脱离千灵斋,更不会迁都转移百姓。】
系统的声音适时响起,与此同时一段印青没有看过的《三界》后续剧情简介作为弹窗出现在他视野里。
原来书中,妫无常虽然没有亲自动手,但他夺取男主灵根的计划失败后,最终依旧勾结了血道,将整个全国百姓作为牺牲品赠与了玉血峰血祭。
那便是真正的生灵涂炭。
尽管不能完全跳过血祭这段重大的剧情,但如今尉迟绯颜早有准备,数年前就开始迁都转移经济中心。虽然妫无常猝然发难依旧死伤无数,但无形中依旧挽救了无数生命。
看到这一段,印青凝重的神情一松。
而这些微妙的神情变化,却统统落入了一旁的楚江眼中,异色从螣蛇的金眸中闪过。
“那老伯伯,你为何不向新都逃难。”
银铃的情绪直白外露,听完老人的诉说,虽然不至于落泪,但于心不忍的神情全写在了眼中。
老掌柜看着银铃,笑着摇摇头。
“老生不走了,和临悦楼伴了一辈子,只想和这酒肆一起欣荣一起落寞,只盼着这场劫难了解,南悦泽畔再现游船画舫、才子佳人的盛世景色。”
虽然只是凡人之情,但闻肺腑之言,连活过漫长岁月的鸢飞也有些动容。
见老掌柜意决留守,印青等人也不想强求,为老人留下许多上好的丹药。老掌柜感恩戴德,一路将众人送到码头口。
临行前,老掌柜面露犹豫,最后还是深深作揖小心翼翼问出口:
“各位上仙,当年与您几位同行,亮出皇室腰牌的女仙人是否就是如今的尉迟陛下?”
“对,老伯你当年见到的的确是绯颜姐姐。”
这事没什么可隐瞒,银铃当先颌首。
得到答复,老掌柜神色忽然亮了,呢喃自语:“上仙,你们果然是来帮陛下的,古浩有救了,有救了……”
目送着印青等人往南御空飞去,老人依旧不愿意挪开目光。
几人御气的速度不慢,飞出大约百里开外,印青忽然笑喷了出来。
“师兄,怎么了?”
“哥,你忽然笑什么……”
印青突如其来的反应,登时引的同行侧目。
鸢飞却有些疑惑地歪了歪头,轻咳一声:“咳,银道友……您和尉迟陛下有婚约?”
原来,目送印青一行离开后,老掌柜还在自言自语:
“没想到当年与陛下在一起的小姑娘居然是男扮女装,他一定就是和陛下指腹为婚的‘驸马爷’了,果然出手不凡,真是陛下良配!”
在场神识最强的印青与鸢飞,即使飞出百里也能听到低喃。
当年的正牌驸马听了自然笑场,而不知道婚约梗的鸢飞就一脸茫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