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空空舒醒了。
不过,不是自然醒,也不是在山间泉水叮咚中舒醒,更不是在鸟鸣啾啾中舒醒,而是被嘈杂哄闹的人声激醒了。
当睁开惺忪的睡眼时,炙热白亮的日光如又快又光的利矛刺来,于是,他急忙再次合眼闭目,片刻,再抬起眼皮,缓缓打开眼睑,然后,在朦胧的目光中,呈现出了人影绰绰,摩肩接踵的景象。
奇怪,这是哪儿?自己不是应该在山间小路上吗?吴空空立时惊醒,一个激灵跃起,然而,却又“扑腾”摔在地上。
这时,他才悲催地发觉,自己竟然是五花大绑,特别是四肢,被捆绑的结结实实。更悲催的是,自己还是赤条条的,如一条被刮掉鱼鳞泛着白肚的死鱼。
下意识的,他蜷缩成一团,蜷缩成一只被剥去外壳只留下白花花的肉团的蜗牛状。老天爷,不带这样摧残我的小宇宙吧?不就是偶尔在你的神像前撒泡尿吗?不就是与耗子、蟑螂们抢过你几次贡品吗?吴空空无地自容的“面地思过”,此时,他只有一个愿望,祈求老天爷饶恕自己年少轻狂时的罪过,然后赐一道地缝,让他一脑袋扎进去。
“这就是那邪派天师吴空空?”
“是啊,就是这坏种!”
“谁拿住的他?”
“茅山宗的弟子。”
……
在看客们的对话里,吴空空清楚了事情缘由:自己晕倒在山道上时,被搜山的茅山弟子发现。当时,自己就是赤条条的,身上一块遮羞布都没有。茅山弟子不知是故意让他丢丑,还是没有多余衣物,就把他这原版正宗的肉粽子抬回道观。
“老少爷们儿,走过的路过的,看耍猴了——”
“这哪是耍猴?分明就是挂羊头卖狗肉。”
“他哪是羊头?我看就是猪头吧?!”
“还是灌满浆糊的猪头,哈哈——”
……
众人污言秽语,取笑吴空空。
有免费的马戏表演,看客们就越聚越多,很快,就是熙熙攘攘,人声鼎沸。雄性天师们哄哄嚷嚷,恶言恶语;雌性天师们则面红耳赤,羞的在外围窃窃私笑。
面对这些闲的蛋疼的人,吴空空削尖了脑袋缩入裤裆。他是汗如雨下,燥热异常。我堂堂度心宗的宗主,这以后,还不成为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笑料?
呼……突然,一袭黑袍从空中落下,不偏不倚,正好罩住吴空空。接着,一个女孩儿飘到他身旁。
“道友,请起——”
是慕容冰冰。她一脸冰冷,挥舞灵剑割断吴空空的绳索。不知为何,非但没与他相认,还如陌生人一般。
可是,茅山弟子不乐了。这锣鼓刚敲响,大幕刚拉开,大戏即将上演,你就横插一杠子,充当搅屎棍,真是可忍孰不可忍!立时,几人张牙舞爪、咋咋呼呼拥上前来,还把灵剑挥舞的如杀猪刀一般凶狠。
强龙难压地头蛇。这些茅山弟子仗着自己是地头蛇,根本就没把外来的天师放在眼里,特别对方还是个女孩儿。
可老话说的好,横的怕楞的,楞的怕不要命的。今天不巧,他们这些横行霸道的地头蛇遇上了慕容冰冰这非但不要命还枭狠的母夜叉。她一言不发,剑走龙蛇,出手便劈伤一个。
“放肆!”
蓦地,一声怒喝传来。这怒喝浑厚有力,如钢锥般刺入众人耳膜。
音落人到,是一个满脸横肉的老道。
茅山弟子急忙停手,并怯弱地退到一旁。而慕容冰冰则伺立吴空空身边,护着他披上那件黑袍。那黑袍,是她的外套。
哼!横肉老道冷哼着扫视众人。
见状,茅山弟子急忙恭谨行礼:“拜见监院。”
原来,他是茅山宗“下观”的监院“天生”道长。
天生道长面色严厉,不怒自威。他是得到弟子报信儿匆匆赶来的。
“这小子就是那恶贼?”天生道长厉声而问。
不待众人回答,他便歇斯底里的抽了吴空空几个耳刮子。这老牛鼻子本就是个脾气暴躁的主儿。昨晚吴空空闹的茅山宗上下鸡犬不宁,让他暴跳如雷。这一见,气不打一处来,因此,就赏赐了他几个肉饼。
刹那间,一片死静。莫说是心跳和喘气声,就连蚂蚁的放屁声都听不见。看客们个个颔首低眉,心有余悸。虽然慕容冰冰四六不鸟,但有自知之明,明白斗不过人家,如果硬来,只能是自讨苦吃,因此,就暂不做声。
而吴空空,非但没有反抗,还傻笑呼呼,并且扮作戏台上的武生,一边咚咚锵,一边唱念做打:“恶贼?恶贼,哇哈哈,咚咚锵,纳命来也……”
他这德行,顿时惊呆了众人,啥情况?钟馗附体?
“道友,你怎么了?”慕容冰冰急问。
“道友,你怎么了?”吴空空原话返回。
“道友,我是谁?”慕容冰冰慌了神,就提示他。
“道友,我是谁?”吴空空嘻嘻笑答。
“道友,你是谁?”她额头上渗出了汗珠。
这次,吴空空先是茫然无语,接着托腮凝思,最后用异常郑重的口气一字一顿回答,“俺!娘!叫!俺!大!傻!”
众人乐了,原来茅山弟子抓了个傻子来冒充吴空空,太扯淡了吧。
在人们的嘲笑声中,天生道长面如褐色,目光阴冷。如果误抓,这人就丢大了。
“画像!”他呵斥。
天生道长要确认一下这小子是不是吴空空。昨晚吴空空大闹铁索桥后,为了缉捕他,茅山宗就在“全直”、“元春”及其他小牛鼻子的帮助下描画了他的通缉头像。
可是,这头像除了轮廓大致相像外,其他竟然毫无雷同之处。没办法,吴空空出现在他们面前时,是夜晚,后来双方交手,也都是急赤白脸、怒气冲冲,哪有时间认真打量?所以,能画出基本轮廓就不错了。
但只依靠这轮廓,却无法确认是不是吴空空。然而,天生道长是老江湖,在众目睽睽之下,他不能让茅山宗丢丑。
“小子,装疯卖傻?”天生道长呵斥。
“小子,装疯卖傻?”吴空空呵斥。
“你就是吴空空。”天生道长冷笑,“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你就是吴空空。”吴空空冷笑,“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虽然表面冷笑,但他心里却很虚:姜还是老的辣,老龟蛋竟然识破我的计策。
这装疯卖傻是实属无奈之策。
他不怕挨揍,几个耳光算啥?小菜一碟!鬼门关都光临数次了。只是,光天化日,朗朗乾坤,自己走光走的,太辱先人了!
于是,只好装疯卖傻,矢口否认自己是吴空空。不料,天生老牛鼻子竟然不相信。
自首,还是负隅顽抗?吴空空焦躁不安,就如鏊子上的糊饼。
在他权衡利弊时,天生道长用那双小眼睛死死盯住他,还哼哼不断,意思是:别看我眼睛小,却是火眼金睛,一眼就看出你心里有鬼,还是一个“头顶生疮脚底流脓的鬼”。
此时,气氛相当诡异,诡异的让人窒息。
在这窒息的诡异中,吴空空终于下定决心,顽抗到底。老话说的好,“坦白从宽,牢底坐穿;抗拒从严,回家过年。”
但毕竟是老油条,天生道长见他耍滑头,便另寻突破口。
“把那小子拉来。”他吩咐茅山弟子。
很快,茅山弟子推攘着一个五花大绑的人而来。
哎,我去,霉气,霉气啊!吴空空望见来者,连声叹气。然而,却半个字都不能提醒,因为天生老牛鼻子让人把他的嘴巴堵死了,就是防止他胡言乱语。
来者是谁?
许力克!
许力克一见吴空空,上前就是熊抱,还哀怨地哭诉:“空空哥,我苦啊,苦的心里拔凉拔凉的……”
他不知情,这一通嘟囔,让吴空空彻底露馅了。是啊,别人都能认错,但与你朝夕相处的狐朋狗友不能认错吧?
吴空空苦笑,竹篮打水一场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