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外面才渐渐有消息传来,说是清渠园里有个负责收夜香的小厮失踪了,管事的派人在府里到处找,连地窖和枯井都找遍了,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谢南嘉越发觉得蹊跷,人明明是她亲手扔进水池的,怎么会不见了呢?
她抽空又去找了画楼一回,问画楼到底怎么回事。
画楼说她也不知道,她那天听了谢南嘉的话,一直在房间里待到人都起来了才出去,出去后发现所有人都和平时一样各做各的事,除了和那人同屋的小厮说人不见了,其他任何异常都没有,而且水池里也没有人。
画楼也搞不懂是怎么回事,但她显然还挺高兴,因为这样别人就怀疑不到她们身上了。
谢南嘉可不这么想,在她看来,那人失踪,有三种可能,一是诈尸了,二是人没死,自己爬出来或者被别人救走了,三是有人看到了她们的所作所为,在她们走后把尸体清理走了。
前两种可能根本就是无稽之谈,虽然她是重生之人,她也绝不相信诈尸一说,人没死的话不管是自己爬出来还是别人救上来,都没有理由瞒着或藏着不让别人知道,所以唯一能站住脚的推测,只有第三种。
如果真是第三种,那就太可怕了。
有人亲眼目睹了她们的行为,不但不揭发她们,反而帮她们毁尸灭迹,那这人的目的是什么,他现在不说,会不会哪天突然跳出来,拿这个秘密胁迫她们帮他做坏事?
她没有把自己的想法告诉画楼,画楼心思单纯,告诉她太多只会让她不安。
她跳过这个话题,问画楼想不想离开清渠园。
画楼说她想,但她不能离开,她只有待在清渠园,才是安全的。
谢南嘉问为什么,画楼不肯说。
她们还没有好到可以交心的地步,画楼在经历了她的去世之后也变得比以前警惕了,不肯再轻信他人。
谢南嘉也就没多问,自己回去慢慢分析。
画楼之所以说她只有待在清渠园是安全的,那就说明有人找她麻烦,或者不想让她出现在大众的视线里,或者嫌她的存在是个威胁。
画楼向来与人为善,不可能威胁到谁,唯一有可能威胁到的人,就是杀她的凶手。
所以说,画楼极有可能是知道真凶的。
画楼留下来是为了给她报仇。
而那个凶手大概也知道画楼要找她报仇,所以想除掉画楼。
但这段时间将军府本来就因为奶娘的死有所怀疑,贸然杀掉画楼只会引起更大的怀疑,因此她只能把画楼赶出去。
画楼不想出去,不知用什么办法躲进了清渠园,暂时瞒过了那人的耳目,在她没有把握杀掉那人之前,她不能去别的地方。
想通这些关节,谢南嘉简直一刻也坐不住了,她恨不能立刻跑到画楼面前,告诉画楼她的真实身份,也让画楼告诉她谁是真凶,这样她们就可以联手杀了凶手。
可她还没有失去理智,画楼知道真凶,却没有第一时间告诉将军府的人,可见这里面还另有隐情,画楼不可能相信重生这样的无稽之谈,说不定还会从此远离她,甚至把她的话告诉别人。
而她费尽心机重回侯府,也不仅仅是为了报仇,还要守护儿子长大,所以她得保证自己能永远住在这里。
要想永远住在这里,就不能随随便便杀死一个有名有姓甚至有头有脸的人物,因为这样的人物死了,肯定会在侯府引起波澜,说不定还要请官府来查案,万一她一不小心暴露,就永远不可能再见到儿子了。
鉴于此,她还是得一步一步稳扎稳打的来。
之后的几天,她没有再去找画楼,每有闲暇,就一个人静静地计划接下来要做的事。
秦婉如自从上次被请回来之后,就一直留在府里,秦氏亲自去禀告了老太太,说孩子实在太小,一哭就吐,吐得狠了胆汁都能吐出来,求老太太不看别的,看在孩子的份上,让秦婉如再陪着孩子住些时日,等孩子略大些,身体好些,能吃粥饭了,再让秦婉如回去。
老太太当着她的面也不好说什么,等人走了,对身边伺候的嬷嬷说:“这可真是天下奇谈了,一个大姑娘,又不是亲娘,又不产奶.水,孩子依恋她做什么,这是把人都当傻子哄呢?”
嬷嬷附和道:“说的是呢,从来只听说孩子吃谁的奶跟谁亲,这又不奶又不生的,跟她亲个什么劲儿?”
老太太说:“她到底是当家主母,我不好次次叫她没脸,且再等等吧,过几个月孩子大了,我看她还有什么说辞。”
“是,老太太且由她去,反正侯爷那边不松口,表小姐想嫁进来是不能够的。”
如此又过了几日,便是小公子的百天,也没请外面的人,只叫了东西两府的过来,在食味园摆了几桌席面,都是自家人,也不分男女,全都聚在一处,热热闹闹的,顺带着去去多日来的晦气。
看在孩子的面上,老太太和赵靖玉也来了。
刚立过秋,天没那么热了,秦氏就让奶娘把孩子抱出来给大伙瞧瞧。
这孩子自从落生,府里就一直没有消停过,而他又整日养在秦婉如院子里,见过的人寥寥无几。
如今一抱出来,众人全都围上去看,见他长得白白胖胖粉雕玉琢,都喜欢的不得了,这个抱一下,那个抱一下,到谁手里都是爱不释手。
当然,见面礼也是收了一大堆。
孩子抱到赵靖玉跟前,赵靖玉看了看,想抱又没敢抱。
老太太打趣他:“你也抱一抱,没准来年就能娶媳妇生娃呢!”
大伙都笑起来,有人仗着老太太壮胆,和他开起了玩笑:“二公子,抱一下吧,和你小侄子比比看谁更俊。”
赵靖玉难得心情好,撩着头发抛了个媚眼:“瞧他这口水流得,定是眼馋二叔的美貌,所以还是我略胜一筹。”
说着用手指轻轻点了下孩子的小嘴,没想到孩子张嘴就把他的手指咬住了,虽然没牙,咬得还挺疼,赵靖玉“哎哟”一声,想要抽回手,可孩子就是死咬着不松,把众人笑得前仰后合。
老太太笑骂他:“叫你厚脸皮,你侄子都听不下去了。”
众人越发笑得欢快。
赵靖玉没办法,只好摘下自己的白玉扇坠,在他眼前晃呀晃,孩子被吸引,伸手将扇坠抓住,松开赵靖玉的手指,咧着没牙的小嘴冲他乐。
“嘿,你个小财迷,倒是识货。”赵靖玉捏捏他的小脸,突然发现他的眼睛是一对丹凤眼,眼珠就像棋子一样黑白分明,清澈灵动。
好漂亮的眼睛!他暗中赞叹一声,不由得想起袖儿的眼睛,也是这般黑白分明,清澈灵动,唯一不同的是,袖儿的眼睛里还多了几分狡黠。
真是巧了,他和梵音寺的老和尚下棋赢得了两个白玉扇坠,好巧不巧地都给了长丹凤眼的人。
看来他命里注定和丹凤眼的人有缘。
小孩子不顶饿,上一刻还在笑,下一刻就饿得哇哇大哭,奶娘赶紧把他抱到偏厅里去喂奶。
众人笑了一阵子,接着吃席。
不知道是不是气氛好,今日的席面吃起来格外可口,众人都吃得欢畅,问秦氏府里是不是新换了厨子,还是请了外面酒楼的大师傅。
秦氏说还是原先的几个,并没有换新人。
五小姐赵兰心突然说了一句:“我听甘菊说,厨房如今有个很会做菜的厨娘,是不是今天人手不够,叫她顶上了?”
她的生母二姨娘忙嗔她:“休要胡说,厨娘是给下人们做饭的,她们做的菜哪里能上台面。”
“是真的。”赵兰心年纪还小,性情天真,“甘菊给别个丫头带的菜我还尝了,真的很好吃。”
席间响起低笑声。
一个小姐,虽然是庶出的,也不至于要去吃丫头的饭菜吧?
二姨娘红了脸,叫她不要再说了。
赵靖玉想到了袖儿,心说莫非这些菜里有袖儿烧的菜?
正想着,传菜的丫头们端来了鸽子汤,赵靖玉喝了一口,立刻确定了自己的猜想。
他偷眼看向定远侯,发现定远侯正拿袖子悄悄拭泪,想必他也因着这熟悉的味道,想起了世子夫人。
“父亲。”赵靖玉叫了他一声,起身亲自给他添了一碗汤,“这汤味道不错,父亲再喝一碗。”
父子两人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定远侯笑着接过汤:“难得你这么孝顺,为父很开心,你已经好久没去过前院,等宴席结束,去我书房坐一会儿吧!”
赵靖玉点头应是。
众人的表情都变得微妙。
秦氏暗中捅了赵靖平一下,小声责备他:“你就只知道吃,瞧你弟弟,一碗汤就能让你父亲喜笑颜开,还要他去书房,你有多久没去过你父亲的书房了?”
赵靖平说:“我还不想去呢,每回去不是打就是骂,再不就是问功课,烦都烦死了。”
“你……”秦氏恨铁不成钢,当着众人的面又不好发作,只好等回头再教训他。
她有心替儿子讨好定远侯,见定远侯十分喜欢喝这个汤,就吩咐云雁:“你去厨房问问,看今儿个的汤是谁做的,把人叫过来我有赏,侯爷白天公务繁忙,晚上还要熬夜,我正好嘱咐她一声,叫她每日给侯爷做些滋补的汤当宵夜。”
云雁领命去了厨房,西府的二夫人韩氏笑着打趣:“嫂嫂对侯爷真是贴心,老夫老妻了还和年轻时一般恩爱。”
秦氏红了脸:“满桌子好菜都堵不住你的嘴。”
东府的三夫人程氏帮着她打趣二夫人:“二嫂就会说大嫂,你前些日子不还叫人给二哥找那鹿呀虎的来补身子吗?”
二夫人顿时羞红了脸,却不甘示弱地回敬她:“你倒是没给三弟补,想必是自个补的。”
妯娌三个难得这么和谐,大伙都跟着笑起来。
老太太心里也挺舒畅,笑着说:“瞧瞧,家里添一口人,全家都跟着乐呵,所以说呀,我的孙子们还要加把劲,多给家里添丁进口才是。”
“是是是,我看最当紧的就是靖玉,他长得好,生的孩子肯定也好看。”三夫人说道。
“怎么今天就绕不开我了?”赵靖玉笑道,“你们可饶了我吧,我可不想太早成亲,我还没玩够呢!
“那是你没碰到克星,碰上了,叫你抓心挠肝地想成亲。”三夫人见他今晚很随和,越发和他逗起乐子。
秦氏不喜赵靖玉压了儿子的风头,又暗中掐了赵靖平一把。
赵靖平哎哟一声,脱口道:“母亲你掐我做什么了?”
“……”秦氏气个半死。
众人都明白她不高兴庶子太受关注,便都讪讪地住了口。
如此一来,老太太也不高兴了。
气氛正尴尬,云雁从厨房回来了,身后跟着一个小丫头。
丫头低着头,一时看不清脸,二夫人问道:“不是叫掌勺娘子吗,怎么把小丫头叫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