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宴会混乱之极,董鄂裳绾更是生生的晕了过去,福临抱着她回了承乾宫,所有的人也都去往承乾宫等候消息。
这可是天大的事,四皇子几乎就是福临和董鄂裳绾的命了,现下要是真的出了事,怕是
静姝脸色惨白的坐在原地,跟着太后一起等着消息,太后看着她的脸色不好,也是想让她先回宫,但是看着她有些坚定的眼神,想来也是想等消息的。
太医颤颤巍巍的转过身,对着福临和后宫众人跪着,道:“四皇子四皇子薨了。”
静姝蓦然的起身,却突然的没了知觉。
在醒来已是在永寿宫了,眼皮很重,重到睁不开眼,迷迷糊糊听到了石恪和另一个人对话的声音,但是就是睁不开眼睛。
“寒枝,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姐姐的身子,到底如何了”
寒枝:“恪妃娘娘,静妃娘娘只是生孩子身子亏空调养些日子就好了。”
石恪凌厉道:“不可能只是虚弱怎可能会成这般,你好好给我讲,不然我就将这件事大肆宣扬出去。”
寒枝当然知道这是好心,想了想,还是缓缓的告诉了恪妃静妃娘娘的状况。
石恪听完就像泄了气的皮球一般,没力的坐在了静姝的旁边,眼角挂着不可置信的泪水。
静姝倒是真的希望自己并没有醒过来,现下更是不想醒了,原来是这样的,她还单纯的以为,真的只是生了孩子太虚弱了而已,也对,她的身子早就算了,这样,也好。
静姝强迫自己快点继续睡下去,她并不想起来面对坐在自己床边的石恪。
再次醒来已经是两天后了,静姝在寒枝的伺候下将粥喝了之后缓缓的下床,问道:“承乾宫,现在,怎么样了。”
寒枝一言难尽的摇了摇头。
想想也知道是什么样的惨状。
福临下令追封其为和硕荣亲王,这已经是超越祖制了,丧葬规格逾制,为他修建了高规模园寝,并亲笔写下皇清和硕荣亲王圹志,抒发对皇四子的宠爱和痛惜之情:“制曰:和硕荣亲王,朕之第一子也。生于顺治十四年十月初七日,御天于顺治十五年正月二十四日,盖生数月云。爰稽典礼,追封和硕荣亲王呜呼朕乘乾御物,敕天之命,朝夕祗惧,思祖宗之付托,冀胤嗣之发祥。惟尔诞育,克应休禛。方思成立有期,讵意厥龄不永兴言鞠育,深轸朕怀”
静姝听了也只是深深的闭上了自己的眼睛,这件事对她来说也是很残忍的事情,她亲眼看着那么小的生命自己的眼前没了气息,不敢相信,作为母亲知道了有多么的崩溃,这个孩子,长得好乖啊
他不应该承受这些的
听说董鄂裳绾病倒了,已经好久未起身了,福临整日里不理朝政,倒是夜夜醉酒,举过下上都在为这个百日大的孩子哀恸。
静姝也是忍了又忍,终于还是站起身往承乾宫走了过去,寒枝在后面一直出声劝她,类似于“娘娘你根本就不用去管这些事”“皇上现在是太后娘娘去了也不会有任何的变化的,你去了也是没用的”的话。
静姝倒是并未停下自己的脚步,到了承乾宫门口的时候,看着四处都挂着白绫,静姝有些痛心的遮了遮白绫反射的光。
她真是太讨厌这个颜色了,上次见到这么多的白绫的时候还是博穆。
承乾宫很冷清,虽然很多妃嫔想要巴结董鄂裳绾来吊唁,但是因为有着福临的命令,敢过来的人少之又少。
静姝对着守着的宫女点了点头一路到了内堂,静姝直接往大殿走去,她并不觉得董鄂裳绾是病倒的,
门口守着的丫鬟准备拦住,但是锦云在一旁摇了摇头,她一直以来都跟着董鄂裳绾,知道她想要什么,眼下这样的状况不是她们解决得了的,或许就连皇上也不一定有办法,但是眼下这个人,她却莫名的觉得她有办法。
静姝对着锦云感激的笑了笑,示意寒枝留在外面,自己迈着步子进去了。
走了两步,果然看到跪在一口棺材前的一个身影,像是哭的久了,现在的哽咽之声还有些许的沙哑。
她穿着一袭白衣,静姝偏着头,看着她娇弱的身影,原来她穿白色也是挺适合的。
静姝上前,慢慢的走到她的边上,缓缓的蹲了下来,扯了纸钱往前面的火盆里丢。
董鄂裳绾感觉到有人来了,并没有转头,只是带着略微沙哑的语气道:“皇上,我们的孩子没了他明明很乖的为什么你不用陪着臣妾了,免得难过。”
静姝出声:“是的,他好乖。”
董鄂裳挖听到声音才转头,看向静姝,静姝也转头看着她,伸手将她脸上的泪水微微的擦掉,柔声道:“你也知道,他也会难过的。可是他最难过的应该是看到你如此”
董鄂裳绾眼睛眨了眨,红血丝布满,整个人显得楚楚可怜。
董鄂裳绾道:“你不懂”
“我懂”
董鄂裳绾没有说话,还是不停的留着眼泪,静姝也并未说话,只是静静的陪着她。
良久,董鄂裳绾像是累了,才对着静姝道:“你为什么还不走”
静姝道:“我想要陪着你。”
董鄂裳绾像是哭够了,坐在地上,双手抱着自己的膝盖,低低啜泣道:“这后宫果然是如履薄冰。”
静姝当然知道她是什么意思,这个孩子这么多的状况绝对不可能是自身正常的现象,但是就算是别人动的手,按照董鄂裳绾的性子,也会认为查出来也没什么用。
静姝淡淡的道:“谢谢你。”
静姝突然的谢谢让董鄂裳绾疑惑的抬头看着她。
“谢谢你当初帮了我,让我可以成功的送小茉棠出宫。”
董鄂裳绾眼睛眨了眨,又眨了眨,随即道:“孩子叫茉棠是个女孩子”
静姝笑了笑蹲了下来,摸了摸她的头:“是的,叫茉棠。”
董鄂裳绾露出了这么久以来第一次笑容,虽然依旧很难看,但是还是有些激动的道:“你做到了,你真的做到了。真好,茉棠,她一定要好好的”
静姝苦笑,她可能这辈子就见不到了,不过她唯一的祝福也是像董鄂裳绾说的那样,希望她好好的。
静姝缓缓道:“所以,你也要好好的。”
董鄂裳绾泄气的低下头去:“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当初我进宫好像就是”
“不,没有错。”静姝冷静的道:“你走的每一步都没有错,但是现在今时不同往日,皇上是帝王,他有太多的事情需要去做,你既知道他的难过,就应该知道他有多在乎你,在乎这个孩子。”
董鄂裳绾的眼神逐渐的深邃起来。
静姝继续道:“他不是只有你,也不是只有这个孩子,抱歉,我说的话可能有些残忍,但是你必须振作起来,因为他的身后还有整个苍生,大清所有的百姓都等着他,都看着他,史官的笔下,一定不能让后人有着过多的议论,我想,这些,你应该是清楚的。”
一直以来,董鄂裳绾都只考虑到了自己的难过和伤心,知晓整个孩子有多么的来之不易,每次皇上来的时候她都只顾着抒发自己的难过,还有看着他跟自己一起难过。
看着他有时候强忍着不难过的模样,董鄂裳绾还会很置气的让他不要理会她,让他走。
是了,福临这么爱她,这么爱这个孩子,怎么会不难过呢。
他一定耽误了不少的朝政了。
董鄂裳绾有些慌张的站起身看着静姝,是不是她已经成为天下的罪人了。
静姝扶住她,对着她摇头:“别担心,没事的,你们还会有很多的孩子,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董鄂裳绾哭着点头。
静姝叹了口气,准备离开,却看到董鄂裳绾扯住了她的衣角,道:“静姝,你要不陪着我吧。”
静姝摇头:“你现在应该去陪着皇上才对。”
董鄂裳绾皱眉,缓缓的放开了手,静姝点头,从容的往外面走去。
静姝走后不久,锦云还在犹豫要怎么进去劝劝的时候,就见董鄂裳绾缓缓的走了出来,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发饰,冷静的道:“更衣,去乾清宫。”
此后不久,福临便在董鄂裳绾的劝说下,振作起来了,开始处理朝政,一切也步入了正轨,董鄂裳绾在之前并不信佛教的,但是福临为了宽慰她便时常的给她讲一些禅宗,为她解释心经的深层含义,董鄂裳挖为了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不一心扑在对孩子的哀恸上,日渐信仰佛教,整日里抄写着心经。
顺治十五年,皇后病危。
福临本是派人去照顾,但是董鄂裳绾拒绝了,自己亲自照顾皇后,五天五夜没有合眼,时而为她诵读史书,或者谈些家常来解闷,凡是有关于皇后的事她都亲力亲为。
静姝听说了此事,也知晓她是为了逃避,避免自己去想着那个孩子,便彻底的让自己忙碌起来。
董鄂裳绾在服侍了皇后之后,便一直尽心尽力的待在太后的身边服侍,整日里为太后安排膳食,抄写心经,揉肩捏腿,太后怎么劝也没用。
久而久之,太后也改变了对董鄂裳绾的看法,几乎是将她当亲身女儿来看待,也看到了她的可怜,微微的叹气。
顺治十六年,永寿宫静妃病倒。
董鄂裳绾坚持要来服侍,静姝看着门口进来的身影,深深的闭上了眼睛:“其实你不必这样,你的身子也不太好,来回折腾,别人的病还没好,你就倒下了。”
董鄂裳绾虽然疲倦,但是还是对着静姝笑着说道:“无事,倒是你,怎会突然病倒。”
静姝苦笑,这并不是突然的。
寒枝也是难过的别开了眼,这件事还是并未告诉静姝,但是寒枝总是感觉她自己也已经猜出了几分了。
静姝穿着一件绿色的罗裙,在董鄂裳绾看来,她好像特别喜欢绿色,也时常的穿戴着绿色,很好看,是真的很美。
静姝现在的样子,真是有着病娇的美,当然静姝看着董鄂裳绾也是这般。
董鄂裳绾还是坚持每天都来到她处,虽然很多服侍都不是她在做,但是忙前忙后也确实是花了不少的心思。
静姝一直坐在床上,手里拿着那串红色的念珠,倒数着自己剩下的日子,看到这串珠子久了倒是时常会浮现娜木钟的样子,她还真挺想见她一面的。
董鄂裳绾看到她愣神便微微道:“我看你一直以来都拿着那串珠子,想必极是喜欢的吧。”
“说不上,有缘罢了。”
静姝看到恪妃进来了,便立刻对董鄂裳绾道:“你回去休息吧,你的脸色比我还白了。”
董鄂裳绾也感觉到了,点头退下。
石恪看了看她,走向静姝之后缓缓的摇了摇头:“皇贵妃还是这般的停不下来,都这么久了,这样下去”
静姝淡淡的道:“现在外面都是怎么传她的。”
石恪道:“孝顺,温柔,端庄,姿容绝代,才华出众,当真是德行出众。”
静姝闭眼:“这样,便够了,她已经做到最好了。”
第二日,董鄂裳绾并没有来,静姝觉得莫名,于是派了寒枝去打听,果不其然,董鄂裳绾病倒了,这一病就是一年。
顺治十七年八月十九日,董鄂裳绾躺在福临的怀抱里,淡淡的说着:“臣妾这一生,倒真是跌宕起伏了,原以为我会是在深闺里待到老去的人,没想到,还有机会到如今的地位。”
福临甚是痛心,紧紧的拉着董鄂裳绾的手:“绾绾,你不要在说了,你一定会没事的。”
董鄂裳绾笑了笑,摸了摸福临的脸:“这一切都是臣妾心甘情愿的,福临,在我去了之后,禁装金玉之物,谨以妃礼”
“绾绾绾绾绾绾”福临摇着怀里的人儿大吼出声。
福临就像是失了心智一样在董鄂裳绾的身边守了三天,太后虽然很是痛心,但是皇上如此,她更是痛心加生气,到了承乾宫见劝说无果之后,正欲发脾气,便见到从一旁冲出个人影。
董鄂清瑜脸上还挂着泪水,她知道这件事必须有人平息才是,便对着太后深深的跪下,道:“太后,臣妾愿意为皇贵妃殉葬,还请太后娘娘保全董鄂氏,不要牵连无辜。”
看着贞妃直直的往一旁撞去,旁人还来不及阻止,倒也真真当得起这个“贞”字了。
董鄂氏崩后第三天,即八月二十一日,福临谕礼部:“皇贵妃董鄂氏于八月十九日薨逝,奉圣母皇太后谕旨:皇贵妃佐理内政有年,淑德彰闻,宫闱式化。倏尔薨逝,予心深为痛悼,宜追封为皇后,以示褒崇。朕仰承慈谕,特用追封,加之谥号,谥曰孝献庄和至德宣仁温惠端敬皇后。其应行典礼,尔部详察,速议具奏。”在礼臣们拟议谥号时,“先拟四字,不允。至六字、八字、十字而止,犹以无天圣二字为歉”。清代谥法,皇后谥号的最后四字为“x天x圣”,“天”代表先帝,“圣”代表嗣帝,表示该皇后与先帝和嗣帝的关系。
董鄂妃谥号的最后四字为“温惠端敬”四字,明显比有“天”“圣”二字的皇后低了一等,所以福临感到内疚,顺治欲将太监、宫女30名悉行赐死。
听到这个消息静姝震惊的不敢相信,她从床上起身,但是因为没有力气,被迫的坐了回去。
带着沙哑的身子对着门外喊道:“寒枝,抬我去承乾宫。”
寒枝哭着摇头:“娘娘,您都这样了,就”
“抬我去承乾宫”
看着静姝倔强的脸,最终寒枝和冰心玉壶,还有好些个侍卫,废了好大工夫才将静姝抬去了乾清宫,福临看到来人的时候是惊讶的,尤其是看到她脸色惨白的时候。
“福临”静姝虚弱的叫到。
没有人知道她们在里面谈了什么,但是从静姝出来之后,福临的确是下令撤销了之前让三十个人赐死的决定。
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太后终于有了喜色,来到永寿宫看静姝,但是结果也是可想而知,太后不停的落泪,也不忍心再看下去。
只是静姝淡淡的道:“我想见见皇上,姑母,可以吗”
太后点头。
顺治十七年八月二十五日,恪妃来给静姝梳妆,穿了她最爱的绿色锦服,簪上了碧绿的簪子,带上了她当上皇后时带上的红玛瑙耳环。
石恪眼里含泪,但是始终没有掉下来,替静姝挽了一个百合髻,她脸色很白,但是平静的面容下竟然看不出她是病了许久的人。
静姝久坐不了,寒枝是抬得椅子,静姝只能微微的依靠着后面的靠背才能坐稳,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她一时竟然也回不过神来,竟然过去这么久了。
“皇上驾到”
福临穿着明黄的锦服,想是太后逼迫的,不然按照他的性子怕是现在还在为董鄂裳绾守灵吧,董鄂裳绾的去世,让她很难过。
其实她也从未想到,她居然在自己之前去世,世事当真是变化无常。
“听皇额娘说,你要见朕。”
看到福临进来,所有的人都退了下去,石恪更是拍了拍静姝的手。
静姝坐在椅子上,面朝着开着的门,看着他一步一步朝她走过来的身影。
“是的,臣妾想要见你。”
福临语气有些冷:“你难道不知道朕有多难过吗绾绾的去世朕答应你的,也已经做到了,你还要怎么样”
静姝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他,他眉清目秀的脸,因为近日的操劳显得有些疲惫,这张脸,她惦记了一生啊。
福临看着她奇怪的举动,蓦然道:“你要干嘛又想让朕干嘛绾绾对你有什么不好的地方吗你要这样从一开始你就阻止朕封她为皇贵妃,到后来一次一次打着为江山好的名义劝朕,真是让朕无比的厌烦。”
静姝面容惨淡,但是眼神却很平静,并没有因为他尖酸的话语感到难过,只是淡淡的笑了笑:“对不起,福临,不过以后不会了。”
福临看着她:“什么意思”
静姝咬了咬牙撑着身子站了起来,绿色的锦服因为她起身的缘故,衣袂飘扬,她忍住疼痛一步一步的走向他。
在他面前两步处站定,抬头,直视着他的双眼,道:“福临,我爱你。”
福临像是听见了什么可怕的事情一样往后退了两步,不可置信的看着她,道:“你在说什么胡话呢你让朕来就是为了说这个”
静姝没有理他的话,只是淡淡的道:“说出来轻松多了”
福临皱眉,看着她的样子,有些害怕,但是又强制镇定,想了想,还是转身道:“朕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你好好休息。”
福临逃也似的往永寿宫门口处走去,静姝上前一步被门槛挡住,狠狠的摔在了地上,刚刚因为她起身的绿色衣袂也死气沉沉的耷拉在地上,连带着的还有她左手一直紧紧抓着的红色串珠,头上簪着的绿色发簪缓缓的滚到了地上。
静姝费力的往前看去,只看到了一抹明黄衣角的暗影,她伸出右手缓缓的抓了抓,却落了个空,留不住的感情,连伸手都是多余的,这一生她都在心甘的自负盈亏,深吸了一口气,缓缓的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