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贤楼内座无虚席,每个桌子上都都摆了三五样点心果子一壶茶,五六个人挤在一张桌子上,或者低声说话,或者默默喝茶,脸上或者淡然或者焦急或者带了些沮丧,神情不一,唯一相同的是,不管脸上表现的多么从容,多么的淡然处之,眼中多多少少都带了些期盼和焦灼。
今天是杏榜放榜的日子,众多的学子候在这里便是为了等消息。和旁的地方不一样,在京城,放榜之后,除了张贴红榜之外,还会有专门的官差到聚贤楼唱榜,不过并非所有上榜的人都有资格享受这样的待遇,只有榜上前一百名的贡士有这样的殊荣。
董祯毅和林永星今天也到了聚贤楼,董祯毅原本是想在住所等候消息,不来这里凑热闹的——他一早就让王宝过去看榜了,但林永星却怎么都不肯老老实实呆在家中等消息,他和相熟的一些学子约好了在聚贤楼等消息的,相约不管是谁上榜,都要请大伙儿在聚贤楼好好地吃上一顿,将自己的快乐和他人分享,同时也分享他人的快乐。
聚贤楼不管是装修还是菜色茶点都相当不错,但也只是相当不错而已,在奢靡的京城还真算不得有多好,只能勉强跻身一流酒楼。但因为每次会试,这里都是学子云集的地方,不少学子都在聚贤楼的墙上,廊柱上题下自己的得意诗篇,若是高中,聚贤楼便会用碧纱将其题写的诗篇罩住,以供世人观赏传唱,若是不幸落榜,那么,对不起,等到殿试之后,赶考的学子散去之时,聚贤楼便会将那些无名之辈的诗篇清理干净,将空出来的地方留给后来人。
据说。聚贤楼的后台老板是当朝权贵,每次会试前后,他都会坐在聚贤楼的某一间雅室之中,观察来往学子,曾经有那种有真才华,却考场失利的学子得了他的青眼,被举荐进了国子监,虽然没有一步登天。但也走了终南捷径。
据说,官差特意到这里唱榜也是这位贵人的手笔,要不然的话,为什么偌大的京城。这样的好事会落在聚贤楼?
因为这些不知是真是假的原因,聚贤楼才成为众多学子心中一个特异的去处,而这里花费虽然不低,却也没有高得离谱,但凡家境稍好一些的学子,都能负担得起,这里吃喝一顿,里子面子都有了。
将认识不是很久,但却很相得的汪静之。胡学磊,李敬仁介绍给了董祯毅,五个人变闲谈起来——相较于董祯毅的淡然从容,另外三人则带了些探究和好奇,不管是和林永星认识一年多的汪静之,胡学磊,还是刚刚和林永星相识不久的李敬仁。对董祯毅的名字都不陌生,林永星不止一次的和他们提过,自己有这么一个才华人品出众的同窗,提起董祯毅的时候言语中间多是推崇。
“和永星兄结识以来,不止一次的听他提起祯毅兄,说祯毅兄是望远城最有名的学子,是难得一见的隽秀之人,原以为是他言过其实。今日一见方知他所言不虚。”汪静之最先和董祯毅打招呼,汪家和谷家是世交,林永星一到京城,就和他认识了,素日里来往也不少,听林永星提起董祯毅的次数也是最多的。
“静之兄此言让小弟甚是汗颜!”董祯毅态度很谦虚。他略带几分调侃的道:“至于永星所言,静之兄和他结识不是一天两天了,应该知道他习惯夸大其词,但凡有三分好,都会被他说成七分,他的话啊,能信却不能全信。”
“这话没错!还真是和你一起长大的,一句话就把你的本性给说出来了!”胡学磊乐呵呵地拍了林永星一下,他和林永星认识的更早,是林永星三年前到京城参加会试的时候认识的,和林永星一样,他上一次也落榜了,这次也是第二次参加会试,他看起来也比另外的人更紧张,更心急一些。
这话一出,几人都笑了起来,不但少了几分疏远,也多了一点轻松,今天是放榜的日子,就连林永星那般豁达的人都难免紧张,更不用说另外几个人了。
“你们就那我打趣吧!”林永星不是很认真的抱怨了一声,却又往外面看了看,道:“怎么还没什么动静,难道还没有放榜吗?”
“看天色现在还不到辰时三刻,巳时才会张榜,现在还早得很。”汪静之是京城人,很清楚什么时候张榜。
“我知道是巳时张榜,只是觉得今天过得忒慢了些!”林永星也不掩饰自己的心急,他知道这里坐着的就没有一个不心急的,真要是不心急,就不会来这里了。
“你也会着急啊!”胡学磊稀奇的看着林永星,却又忍不住的揭他的老底,笑道:“你们不知道,三年前他可不是这样子,别人是过来等消息的,他是过来看热闹的。”
“今年和三年前怎么一样?”林永星理直气壮地道:“我三年前就是一个凑数的,能中那是老天爷垂怜,是意外之喜,不中那是理所当然,心里不抱希望,自然不会患得患失,也自然有心情过来看热闹。但是今年可不一样,我这三年那可是悬梁刺股过来的,付出的多,自然希望能够有所斩获,要不然的话,这三年的光阴不是白白浪费了吗?”
“悬梁刺股?我怎么觉得你说的是别人呢?”汪静之一点都不客气的跟着揭他的短,道:“你不在京城是怎么过的我不知道,但是在京城的时候,每次有热闹,出门游玩,你必然是跑第一个,就没见过你这么爱玩的,还敢说这样的话。”
“玩归玩,但是学业我也没有耽误啊!我这是学业,娱乐两不误。”林永星也知道自己玩心重,但是和之前比起来他在京城的日子已经很自觉了。
“那倒是!先生也总说,你虽然爱玩,但进步却却是最快的,还说你这一次要是发挥好的话,上榜应该没有问题。”汪静之点点头,却又愁了脸,道:“我就不一样了,先生本来就不大看好我,发挥得又不大好,我看我今年恐怕是指望不上了。”
“静之兄何必说这样丧气的话呢?”一直没有说话的李敬仁立刻出言安慰,道:“在未放榜之前,没有人就敢说自己定然榜上有名,但也没有必要妄自菲薄,你们说可是这样?”
“别人我不敢说,但是祯毅一定榜上有名,而且肯定名列前茅。”林永星却没有应和他的话,他对自己信心一般,但是对董祯毅却有十足的信心,要是他都不能中的话,那自己等人都是无望得了。
“祯毅兄是望远城的案首,岂是我们能够相比的。”李敬仁也没有反对,但是说出来的话却带了几分酸酸的味道,他朝着董祯毅一拱手,道:“和永星相识以来,每次听他提起祯毅兄都十分推崇,说祯毅兄有大才,只是不知道这个大才是不是状元之才呢?”
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最后的这句话他的声音稍微大了一些,附近不少人都听得清清楚楚,都不约而同的往这里看了过来。
他是故意的!董祯毅敢肯定这个李敬仁是故意让自己难堪的,他不知道为什么初次见面他就这样做,但是却不躲不闪的看了过去,声音也微微的提高了一些,道:“祯毅一介普通书生,当不得大才的赞誉,更不敢说自己有状元之才。但是,如同天下所有的学子一样,祯毅自参加科考之后,便一直期望自己能够高中状元。或许有人会笑话,说祯毅好高骛远,但如果连想都不敢想的话,那么还考什么?”
“好!”董祯毅话音一落,便有人高声喝彩,只是那声音却和大多数男子的声音不一样,带着一股柔媚的意味,董祯毅微微一怔,朝着那声音看过去,看清楚说话的人之后,整个人都愣住了。
说话的是和董祯毅年纪相仿的男子,装束打扮和在座的大多数人相仿,是一身雪白的斓衫,不同的是那斓衫看不出来是什么料子,但是从衣料的色泽和质感来看,必然不是常人穿得起的。衣领袖口绣着精美华贵的图案,腰间系一根白玉腰带,上面简简单单的挂着一个荷包,一头黑发束起,带着顶嵌白玉银冠,透着一股与生俱来的高贵,也透着一种诡异的违和感。
聚贤楼内,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这人身上,而他却恍若未觉一般,轻轻地启齿一笑,道:“这位兄台的话我爱听,但凡参加科考的,都应该以考中状元为目的,如果连想都不敢想的话,那还不如卷着铺盖回家,别出来丢人显眼。”
他这一说话,董祯毅就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有那种诡异的违和感了,他不管是动作,语气还是眼神,都透着一柔媚的意味,那种柔媚放在女子身上,定然让人觉得赏心悦目,但放在男人身上,却怎么看怎么怪异了。
他是谁?董祯毅看着那男子,他一出声,聚贤楼内就骤然静寂下来,有的人更小心翼翼的、连大声喘气都不敢,显然这男子的地位非同一般,只是,他会是谁呢?
“在下慕潮阳,不知兄台尊姓大名,又是何方人士?”慕潮阳朝着董祯毅一拱手,那种又柔又媚的感觉更强烈了,甚至又不知底细的人在心里猜度他是不是女扮男装的了。
慕潮阳?董祯毅又是一愣,眼前的人是慕潮阳,醴陵王世子,皇后娘娘的亲侄子,上一届的状元?林永星和他提起的时候,倒也说过他特立独行,但是董祯毅却没有想到是这个特立独行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