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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兰,你说的法阵究竟在什么地方?”
思兰刚刚从井里爬上来,浑身的,时不时还有冷冰冰的水滴在安深深的鞋子上,安深深连忙与她拉开距离。
“当年不知道静安王爷在哪儿找到了什么镇魂玉,设在王府正中央,东南西北四角设符借镇魂玉之力困住我。只要把镇魂玉弄碎,法阵自破。”
安深深把谷秋支开了,四周也没有其他,边走边问道:“王府正中央?”
“没错,当年的王府正中央也就是现在你父亲敬国公安正的书房,应该就在那块地里。”思兰拧了拧衣角上的水,时间隔得有些久远了,她只记得大概范围,准确地点就不得而知了。
今日有凉风,吹散了萦绕的燥热,安深深趴在亭子的扶栏上,看着对面隔着小湖翠柳掩映的小院落,那边就是她父亲安正的书房所在地,说起来回来这么久,她还真没见过他一面。
思兰在这府中生活了两百年,她对于敬国公府的事情其实比安深深清楚多了。
“安正从小就不喜欢读书,以前你祖父在的时候还会逼着他去,到了现在,一年到头都进不了那院子一次,每日里除了辰时一刻会有婢女去打扫外,几乎不会有人去那儿,所以,你可以放心大胆地过去。”
“没有人守着吗?”没理由没人守着院子啊,丢了东西怎么办?
“以前有的,可是那书房里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守着没什么用不说还浪费人手,你娘就把人给撤了。”
安深深点了点头,将目光移向湖面上的含苞待放的莲花:“今日不行,等一会儿我得过去生辰宴那边。”
“既然如此,我就先回井里睡一觉。”
思兰飘着离开,安深深有气无力地耷拉着脑袋,看着远处的风景发呆。
顾昀和今日本来是不打算来参加安家二姑娘的生辰宴的,毕竟他刚刚进入翰林院其实事情还是很多的,只是今日恰巧休沐,母亲非逼着他出来走走,他不知去什么地方,想起安家的请柬便来了。
周围不是谈论女客的声音便是相互恭维,他听得心烦便离开四处走走,未曾料想在这亭子里碰上了游街那日见着的人。
少女懒散地坐在亭子边缘,手肘撑在扶栏上,微侧着脸看着湖面。
顾昀和将袖口之中的帕子拿了出来,走到安深深面前,将帕子递了过去:“姑娘。”
安深深本来正在神游,冷不丁地听见一阵清润的男声,有些恍惚的动了动脑袋,就看见面前一只骨骼清晰修长白皙的手,手上握着叠的整整齐齐的帕子,那帕子实在是有些眼熟。
“姑娘,这是你的吧?”
安深深咦了一声,微微抬头,前些日子状元游街时隔得稍微有些远,她看的不大清楚,现在近在咫尺,安深深总算是明白了为什么女主大人对此人念念不忘了,这大概就是那所谓的陌上公子人如玉吧,有玉之光华,亦有玉之温润。
“顾公子。”安深深连忙站起身来,理了理有些发皱的衣裙,颇有些尴尬地将顾昀和手中的帕子接了过来。
顾昀和拱了拱手:“姑娘应该是敬国公府的三小姐吧?”
“是。”安深深低头看着自己手中的帕子,那上面绣的东西简直辣眼睛。
眼前的姑娘一直低着头,看不清对方的表情,顾昀和不是个话多的人,你让他谈经史典籍他能说的头头是道,但是你要让他和姑娘家说话,他只能说自己学识不够无话可言。
这静默的氛围,便是作为小厮的乌辛都觉得有些尴尬,他家大少爷还是跟以前一样见着姑娘家就保持沉默。
“那个不知道姑娘可否告知为什么手帕上绣的是……枯枝烂叶呢?可是有些什么特殊含义?”在乌辛表示无奈的时候,顾昀和出奇地说话了,指着安深深手上的帕子,一本正经地问道。
那满脸的求知欲让安深深想要挖个地洞钻进去,特殊含义?哪里的什么鬼特殊含义,这完全是因为绣叶子最简单她就绣了,刚好她绣工渣,绣的比较烂而已。文化人就是文化人,果然富有想象力,这都能让他脑补出枯枝烂叶来!
安深深不自然地笑了两声,转头看向别处,支支吾吾半天,她实在是不好意思说这是她绣工的锅。
“如果不方便那便算了。”对方表情太过纠结,顾昀和惊觉于自己问过了头,这种事情怎么能随便问人家姑娘家呢!
安深深闻言便顺着顾昀和递过来的梯子下了,暗暗舒了口气。两人又静默地呆了一会儿,顾昀和便告辞离开了,他离开筵席久矣,再不过去便是对主人家的不敬了。
“少爷,你应该学着怎么讨姑娘喜欢。”乌辛苦着脸,他家少爷年纪不小了,也到了该娶亲的年纪了,可是这见着女人就沉默的性子能不能改改?就算他家少爷人长得好能力好,家世也好,可是……哪个女人能忍受得了这种‘冷漠’啊?
顾昀和瞥了乌辛一眼,吓得乌辛连忙噤声,他这不是传达老爷和大长公主的意思呢吗!
一直躲在暗处的小婢女,见着顾昀和与乌辛已经走远才从树丛里走了出来,匆匆跑到了绒儿身边将刚才见着的事情与乌辛说过的话一字不漏地报了上去。
绒儿有些忐忑地如实告诉了安许许,安许许正剥着橘子皮与平宁郡主说着话,听着绒儿在耳边的细雨,手下一个用力,长长的指甲噗地刺进橘子里,淡橙色的汁液慢慢渗出来。
“许许,许许?你怎么了?”平宁郡主正说的起劲,却见安许许一脸暗沉,不禁有些担心地问道。
“没什么,只是想起了一些事情。”
“哦,今日余浅偌没有来啊,你是不是没给她递请柬啊?”平宁郡主作为显亲王一系唯一地血脉,那可是被当作眼珠子般疼爱,性子难免有些单纯,说话一向不多经考虑。
“递了的,想来是她有什么事情走不开吧。”平宁郡主的话让安许许生出些许恼意,这话是什么意思,说她故意不给余浅偌发请柬?
“我还想看京都双姝站在一起呢,今日许许你盛装出席,也不知道比不比得过余浅偌。”平宁郡主噘着嘴,圆嘟嘟的脸蛋上露出遗憾。
安许许听见这话,心口又是一闷,这话什么意思,说她即便盛装出席也不一定比得过余浅偌?
……………………
有人说荀国是一个被梨花仙眷顾的国度,那个国家的每一个角落里,都透着一丝清幽梨香,每一处风景都少不了梨花的影子。
荀芷是荀国最小的公主,她父皇有很多女儿不差她这一个,她算是荀国最卑微的公主,她生母不是荀国人,很早便逝世了,她记不清母亲的模样,只依稀记得她总是精神恍惚地望着父皇离开的背影,说,阿芷,荀国的梨花开的真好看。
她沉默阴郁,不善言语,在那个污浊纷繁的皇家宫殿里,她就像是一个特立独行的异类。皇姐们排斥她,皇兄们无视她,就连宫人们也可以随意欺辱她。
那个时候她最喜欢的就是一个人坐在破败的承风殿庭院里,呆呆傻傻地望着满院的梨花,期盼着自己有朝一日能像荀国的梨花一样能够到达这个国家的每一个角落。这不算是她的心愿,只能说是黑暗无聊日子里打发时间的一点空想。
皇姐们每日必修的‘功课’就是想方设法的玩弄她,每次看到她狼狈不堪时,她们总能抒怀大笑,四皇姐常常拍着她肩膀说:“小九,我每日最高兴的时候便是和你待在一起了。”
她以前不懂为什么都是公主,她却活的最悲惨,到了那一天,她恍惚懂了,她想,所有的悲惨大概都是为了换取那一天的幸运。
皇姐们将她一个人丢在狩猎场,周围是野兽此起彼伏的嚎叫声,她跪坐在泥地里,不知所措地看着身边那没有一个人影的小径,惨白的月色将树影拉的老长。
躲在树下瑟瑟发抖的她,目光呆滞地看着伸到自己面前的手,那样突兀地闯进她黑暗的视野。她一直都不明白,那明明更像是执笔的手为何偏偏执剑?
“公主,别怕。”十岁的少年一身黑衣,牵着她的手走过那一条漆黑冷寂布满荆棘的林中密道。这是自她母亲死后,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温和地牵着她的手走过黑暗的人,好像只要手心那一点的温度,她就可以抵御世间所有的凄苦严寒。
月光下一高一矮的两个身影,走在那条有些泥泞的路,荀芷常常想,那样一直走下去该有多好,一直,一直……走下去。
在她后来的生命里,宋闵成了不可或缺的一部分,要问为什么?大概是因为得到了温暖就再也不喜严寒了。
宋闵常常会让人给她捎些民间的小东西到承风殿来,她会让来人给宋闵带回一捧承风殿的梨花,母亲说过,承风殿的梨花含着她所有的心血与爱意,那是最珍贵的东西。她把最珍贵的东西送给宋闵了。
世间万般哪里能尽如人意?上天操控着所有人的爱与恨,喜与悲。
她及笄的那一年,他牵着四皇姐的手走进宋家大宅;承风殿的梨花堆积在庭院里,除了慢慢腐烂,再也没了其他归宿。
她十六岁那一年,他披甲执剑领着十万军马走出荀国都城;她只能听着四皇姐炫耀的话语,在暗地里默默念着她牵挂的那两个字。
她十八岁那一年,他被大衍将领围困黄石滩万箭穿心。她第一次在她最惧怕的漆黑夜晚一个人蹲在梨花树下瑟瑟发抖,可是再也没有人会对着她伸出手,然后说上一句:公主,别怕。
自那日起,荀国大将,四驸马宋闵再也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他和那落下的梨花一起被掩埋在荀国的泥土之下。
宋闵给她留下的只有房间里的小玩物上所镌刻着的年少时的记忆,和他从都城离去时托人送进宫来已经枯黄的一捧梨花。
至此,她唯一的一丝光明也湮没在黑暗里,再也找不着了。
宋闵一死,荀国对于大衍的发兵根本毫无招架之力,只得割地求和联姻求宁。
当时的大衍皇帝是有名的妻管严,对于皇后的话从来都是言听计从,荀国送去和亲的姑娘们没一个成为皇帝的妃子,反倒是全部被送到了大臣家里。
当时的安家可谓风光无限,安良被称为大衍的智囊,灭杀宋闵的计谋便是出自于他,荀芷以平妻的身份嫁入安家,成为安良唯二的两个女人之一,另一个当然就是他的妻子宋以岚。
荀芷一直都觉得她自己是个好姑娘,至少以前是。
自打荀芷嫁入安家起,安家接连发生怪事,每到午夜时分总有人无端丧命,水井里,房梁上,皆是死状可怖,血枯而亡,形似干尸。不过短短半个月,安家便有将近三十人丢了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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