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尹承一用力推开校长办公室的大门,像个醉汉一样骂骂咧咧地拐进来,右脚一下磕在桌子上,差点整个人栽倒。
“鹤院长?哪里去了?”他的眼睛一片血红,原地转了一圈,强忍住把桌子掀翻的冲动,扯着嗓子吼叫道,“鹤连山,鹤老贼!给我出来!快点出来!这次的事情……肯定是你安排好的吧?!”
“你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
……
一扇嵌在墙壁上的木门缓缓打开,但见一个瘦削的身影从资料室中缓步踱出。
对视的一瞬间,那双阴狠的眼睛就给尹承一留下了很深的印象,以至于满腔怒气都不自觉散了几分。他的眼眸深处有一种无法掩饰的凶厉,再加上胡子拉碴,头发上夹了几根干草,浑身上下都是一套白色单衣,近似囚服,给人的第一印象就是从哪个监狱里偷溜出来的,散发着一股危险独有的气息。
“你……是谁?”尹承一本能地压低了身子,用嘶哑的声音低吼道,“怎么会在院长办公室?”
“……”长相凶狠的老外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说道,“吼得那么大声,我还以为你不知道这里是院长办公室。”
“我有事找鹤连山院长。”这句话可把尹承一的火给挑起来了,他也不管眼前之人到底什么来头,语气一下子变得十分不客气,“是一件非常、非常紧急的事!”
“现在是晚上三点钟,寝室楼应该已经锁门了。”老外用字正腔圆的中文对答道,“而且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尹承一同学……你现在应该还在校医务室那里才对。你们的身体都受了不同程度的伤,需要静养,或许你有自愈的能力,但看你的身体状况……还是不能立刻下地。”
“你认识我?”尹承一奇道。
“我叫诺曼·埃尔文,是这所学院的名誉教授之一。”诺曼淡淡说道,“我会在大半夜来这里,是因为临时接到了一些工作,需要我来察看一些资料。反正我不太需要睡眠……索性别浪费时间,亲自就来一趟这里。结果刚刚取到资料就听见你闯进来大吼大叫,简直像喝醉了酒之后滋事的小流氓。”
“你从校医务室里跑出来了。”
“对……”知道来人是谁之后,尹承一也总算清醒了一些,抹了把脸,仰面朝天,喘了两口粗气,“对……没错,我溜出来了。清醒之后,我的第一件事就是来这里质问他。”
“你不该这么做。”虽然语义中表示了否定,但诺曼教授的语气里并无责备的意思,仔细去听,你会发现他对这件事根本毫无关心,只是说说场面话,“在检测出你的身体里是否还有残留物之前,你最好还是不要掉以轻心。”
“而且,你要找的鹤院长也不在这里,他两天前离开了,走之前既没有说什么时候回来,也没有向我们提起过你的事,一个字都没有。”
“由此可见,尹承一同学,你口中那件‘无比重要’的事在院长看来或许并没有那么重要。”
“哼,已经走了吗……”
尹承一实在是气过了头,以至于完全没意识到他正对着一位学院里的资深教授流露出不屑的嗤笑——这种无礼行为放在以前是他不敢想象的。
但诺曼教授也没有和他计较这个,他只是像根电线杆一样立在原地,一言不发地盯着他看。
像蛇正在窥伺它的猎物。
“他去了哪里?”
“我不知道,听他的意思,是一个以凡人智慧无法理解的地方。”诺曼一板一眼地交代道,乍看之下他是回答了这个问题,但实际上尹承一仍旧什么都不知道,“也许是另外一颗星球,另外一个星系……他经常这样突然离开,我们也没有任何手段联系到他。”
“……”尹承一逐渐冷静下来,双腿随之一软,扶着墙壁,缓缓地坐倒在地面上。
不可思议,得知短时间内见不到鹤连山之后,脑袋里的那根弦反而松了一点,整个人轻松不少。或许尹承一的潜意识里,也不愿意承认鹤连山会对他有什么险恶用心——因为这个世道,对他好的人实在太少了……他一直在极力忽视鹤连山对自己的种种利用,只看他对自己百般栽培、青眼有加,却从不深思是为什么。
不是他笨,是因为能对他好的人本就不多,要是想穿了……会再少一个。
但现在,到这个地步,他忍不了了。
“他什么时候回来?”
“我说过了,他离开之前没有交代过任何事,甚至连离开这件事本身都没有让我们知道。”诺曼不咸不淡地回答道,“等你跟他相处的时间再长一些,你就会发现——他就是这样的人,完全有可能一去就不再回来。”
“你找他有什么事?可以告诉我,等我下次见到他时帮助你代为转达。”
“……”尹承一微微抬头,惨笑着摇摇头,“他玩儿我。”
“请说的准确一点。你现在的发言在不同语境下可以有不同的解释,我无法分辨出具体发生了什么。”
“埃尔文……教授。”这次尹承一总算没忘记加上“教授”二字的敬称,“你不好奇吗?我们这次明明只是去参加一日教师活动,为什么最后会变成这样?一个个都伤成这幅样子……我们好歹也是学院里的‘一队’啊。”
“我见过的怪事很多。”诺曼的语气并无多少波动,“但由此我猜到,你要说的事情大概和这次期末考试有关。”
尹承一像个被点燃的火药桶一样炸开了,急红了眼,高声咆哮道,“是他说的,说什么这只是一次社会实践,一次人畜无害的行动,是为了表扬我们上一次的的完全不一样!”
“……是吗?”
“我们遇到了混沌基金会的人,在杭城那边拉的赞助商……他是基金会的人!就这么光明正大地和我们同乘一辆车,一路同行。”尹承一有些抓狂地吼叫着,抬手大力拍了一下墙壁,整个房间都随之重重一抖,“他是学院里安排的……我就不信鹤连山会不知道这件事。但他之前没和我们透露过,一个字都没有。”
“更要命的是,那个人……是我的弟弟。”
“我的弟弟,加入了混沌基金会。不,不能说‘加入’,他从一开始就是那边的人……但他显然早就知道会遇到我们。这是个邪恶的计划,教授,我们被人埋伏了!你不觉得可疑吗?学院的背后是国家在管理,连校董都没有,为什么还要去拉赞助?”
本来这种事是不应该随便对外人说的,但此刻越说越气,尹承一一时间竟然没顾及到那么多,顺口就吼了出来。
他注意到诺曼教授的瞳孔略微缩了一下,很快又恢复正常。
“确实像他的做派。”诺曼点头道,“鹤院长会时不时做一些我们无法理解的事……在正常人眼中,他的行动古怪、奇异,有时荒诞不经。往往需要过一段时间——有时是几天,有时是几个月,有时则是几年,某件事发生了,我们才恍然大悟。他一直是个优秀的棋手,太优秀了,以至于表现出来的样子像是完全不会下棋。”
“教授,你的意思是……他这么做,都是有目的的?其实都是为了我好?”尹承一不置可否地笑笑,“听上去很像某种搪塞人时会用的借口。”
“我不敢这么说。但我注意到,你也许把鹤院长想象得太过万能了……你觉得他就‘理所应当’察觉到对手的每一步棋,每一个念头,并有义务将它们通知给自己这边的任何一个人。”诺曼摇摇头,以完全冷静的语气陈述道,“你错了,尹承一同学。”
“什……么?”
尹承一显然很吃惊。
一半是因为鹤连山竟然不是万能的,另一半……则是因为诺曼把这件事堂而皇之地说了出来。
他并不想刻意塑造一个无所不能的院长形象!
“这些年来,我们与基金会的争斗始终没有停过,大多数时候都是均势。再说的明白一点,我们这里的劣势比较多。”诺曼紧紧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说道,“鹤院长不是神,他只是个棋手,很优秀,但对面的棋手也非庸才。”
“也许没有你想的那么复杂,没有阴谋,没有密谋已久的针对……只是因为对面的人这次棋高一着,用什么方法把鹤院长蒙了过去而已。”说到这里,诺曼略一停顿,语重心长地嘱咐道,“超警是一个全新的职业体系,我们走的每一步都像是摸着石头过河,没有,也不可能有百分百符合的标准参照。明白我的意思吗,承一同学?”
“当你身陷囫囵之中,眼前一片黑,抬手连五根指头都看不见。这种时候,除了相信同伴就没有别的办法了。以后上了一线,你们是要以团队形式作战的,不是靠你一个人单打独斗……危急时刻,只有和你在一起的同伴可能救你。”
“您的意思……是要我相信鹤连山?相信他,然后就当这件事没发生过?”尹承一苦笑道,“那我们这些天吃的苦头又算什么?”
“我没这么说,我的意思是——在你找到合适的、确切的指控证据之前,应该尽可能保持镇定,不要戴着有色眼镜去看别人。你有没有想过,假如鹤院长真的是想要针对你,你这么吵吵嚷嚷、横冲直撞地冲进来和他对峙……会是什么后果?”
他留尹承一一个人坐在地上思考,也不关心他坐在那儿冷不冷,身形一转,朝正门走去。
“不管怎么说,这件事情都过去了……等院长回来之后,你可以想办法确认。”他朝尹承一挥了挥手,“我先回去了,你也赶紧校医务室,如果那里门锁了的话可以去图书馆第三层,有地方睡。现在开始算,你还能睡两到三个小时。”
“你们的期末考试已经提前结束了,所以接下来不用留在学院里。什么时候想回家的话就去联系学生会,让他们通知我,我会安排一趟列车送你们出去。”
尹承一忽然注意到,诺曼教授两手空空,什么东西都没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