羡安因为办案所需,平日里免不了活跃在各大茶楼酒肆之中,也曾听大牟说起过,所以对于陆绎这个名字并不算陌生。
陆绎单单咀嚼这名字,仿佛都能看到那眉眼弯弯,唇角带笑的翩翩少年郎,他看起来不过二十有二的年龄,面色沉静看不出一丝波澜,淡得就好像他的心思根本不存在于这世间。
陆绎踏在坐堂郎中手腕上的脚微旋,稍加了点力道,羡安觉着自己甚至能听到坐堂郎中手腕骨正在噼啪作响。
“大人我是真的……不知道。”坐堂郎中的声音凄厉之极。
这个坐诊郎中随身携带,淬有剧毒的匕首,自然绝非善类。素闻锦衣卫一贯手重崔羡安可是身为朝廷捕快,对于他这般逼供,还是有些看不过去,走上去前开口道:“不知这位坐诊郎中所犯何事?便是要审讯也该……”
她话才说到一半,陆绎眼皮都未曾抬一下,衣襟摆动,露出了腰际的锦衣卫腰牌:“锦衣卫办案,闲杂人等让开!”
一见来者是锦衣卫,饶得周遭的百姓再怎么好奇,也不敢驻足旁观下去,都悄无声息的迅速散开,霎那间方才还是热热闹闹的糖水街道,很快变得冷冷清清。
其间又有四人赶到,皆清一色万字巾青蓝长身罩甲革带皂皮靴,正是锦衣卫校尉的装束。这四人行至陆绎面前时停下了脚步,恭敬施礼禀报道:“陆大人,曹革已死。”
听到曹革两字,羡安和牟岳对视了一眼都已然明白了点什么,免不了暗叹口气
:不过才半日功夫,曹革果然受不住诏狱里的酷刑,被他们折磨死了。
当捕快这半年多,羡安性子自是拘了不少,给自己的人生规划,自然是朝着俊杰这条路而行。当下她虽然看不惯锦衣卫这一副草芥人命还高高在上的德行,可是六扇门权力范围之内的也就是在坊间抓抓大贼,处理一些简单的江湖之争,锦衣卫的案子六扇门着实任何权限去过问。
倒也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给头儿他们添麻烦,目光突然注意到了一地糕点糖水渣上,这时一句‘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恰到好处的出现在了羡安的脑海中。
为了让自己看起来更可怜些,羡安对自己也狠了狠心,照着自己腰眼掐了一下
骤然红了眼眶,泫然欲泣:“官爷,你们办案也不能砸了我的糖水摊啊,我们一家老小的都还指望着糊口呢……。”
得亏牟师婶和牟盖在屋里头收拾铺子否则若是让他们看到这一幕,真不知道会作何感想!牟岳看了眼羡安,这孩子还坐地上了,这是摆明了要讹锦衣卫银子啊,
羡安属实是貔貅转世,她爱银子的程度甚至都超过爱她自己。
那几名锦衣卫包括陆绎在内都好像没听到一样,陆绎则是指着那名坐诊郎中,意简言骇的道:“带回诏狱!”
两名锦衣卫走上前来就要押住他,方才还是濒死的坐诊郎中,听到诏狱两字时发疯一般的挣扎开那两名锦衣卫,朝着一旁地上的那柄淬有剧毒匕首捅撞了上去,锋利的匕首穿透要害,刀刃上的剧毒顺着血液在全身流淌,那毒甚是霸道,刹那间,坐诊郎中彻底瘫倒在地,一命呜呼!
牟岳吓的赶忙拉着羡安,一起往后退了好几步,伸颈望着那名坐诊郎中的尸体黑白分明的眼珠上下翻动,陆绎是锦衣卫里面数一数二的高手,身手肯定了得,那几名校尉也都不是一般的练家子,想在他们手底下逃脱,无异于难过上青天!
她跟不少江湖上的人打过交道,哪怕是亡命之徒一旦对于死亡,他们也都是惧怕的,可是适才坐诊郎中发疯一般撞向淬有剧毒的匕首,诏狱竟然可怕如斯!在诏狱面前就连死亡都已经算不上可怕了。
坐诊郎中的死是羡安所未能料到的,这郎中只怕是没那么简单,否则也不会被锦衣卫盯上。
从曹革嘴里审出了密报的下落,被他以五百两的价格,卖给了济世堂的坐诊郎中,可现下郎中也死了,这唯一的线索也就断了。
“搜身!”陆绎冷声命令着。
出于捕快的本能,牟岳小声朝羡安嘀咕着:“小爷你说锦衣卫在找什么?”
“不好说,但肯定是关乎国家大事的大案。”羡安心中已经隐隐猜到了些,只是目前不确定,也不方便开口。
四名锦衣卫校尉将坐诊郎中的尸首一通细搜,羡安与牟岳冷眼旁观。看着他们从头到脚,解开尸首的发髻,再到贴身衣物,连鞋底都被划开来,以防藏物。
“他们活做得还挺细。”牟岳瞧着,朝羡安耳语。
羡安对此不屑一顾:“这有什么,熟能生巧而已,顶多也就是咱们衙门里仵作的水准,一帮子粗人细有什么用?不照样啥都没搜出来!”
陆绎背对着他们俩,也不知是否听见了他们的讲话,微微侧头,只见余光寒冷如冰,弄得本待说话的牟岳收了声。
羡安此时挂心的,压根就不是什么六部的大案子,光看着这一地的碎糕点屑和糖水渣都快心疼死了。
她的声音又脆又亮,很难以让人忽视:“大人你们多少得赔点吧!”众人的目光齐齐的投到了羡安的身上,她干笑几声指了指一地的糖水渣子给他们看。
那几名锦衣卫校尉,本就在气头上,偏偏被这么一个不长眼的小丫头碍了事,旁人瞧见锦衣卫都是唯恐避之不及,她倒好还死皮赖脸上了,做势欲做出拔刀的动作来:“你找死啊!”
牟岳赶忙一个箭步冲了上来,反手摁住那名校尉的刀柄,“你要干什么?”想都没想直接挡在了羡安的前面,语气也没有之前那般和善。
那几名锦衣卫见状刚要上前在拿人,却被陆绎一个厌烦的手势制止住了。
羡安生怕难以收场,赶忙卖起惨来:
“不多赔个二两银子就行,不然我没法回去跟家人们交代。”说罢又赶忙陪笑。
睇了她一眼,看着这副笑意就知道她准是要多了,神色蓦然一凛:“给她银子,让他们滚!”大事当前,陆绎显然不愿多生事端,更不想再看见无关的闲杂人等。
陆绎都发话了那名校尉也不敢不听,取了钱袋,丢了二两银子给羡安。
羡安喜滋滋的收好了银子,与牟岳刚准备离开,行出了几步后,刹住了脚步回头看向陆绎,心情甚好的提醒道:“虽然不知诸位官爷在找什么,但是他袖口处的几道水渍是调和一些常见的草本植物时不小心所溅上的,但是细看会发现混合着少许的青石颗粒。”
陆绎盯了她一眼,然后单膝蹲在地上查看,坐诊郎中袖口上的那几道水渍上面果真沾有些许青石颗粒。
“青石多半在郊外,碎成这种程度应该是火药炸的,他的鞋进了水鞋帮上还有些许青苔的痕迹。”羡安继续说道:“若我没有猜错他方才应该去过郊外,比如矿场之类的地方,并且还有河流。”
陆绎目光所到之处仔细察看,果然在鞋底发现了几星青绿,若有所思。
羡安见他已经明白,便转身离开,身上揣着二两银子,脚步比平常轻快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