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纪氏这位表姐离府上京,王琇并没有太大感觉,在她看来纪氏就是来做客顺便求医的,五房里头至今也只有几个人知道纪氏病的凶险,旁的只觉这位表姐身子骨虚些,也因着这,王琇很不能理解王茵那副着了魔似的态度。
上赶着献殷勤不说,纪氏走了还在那绣荷包,说是要给季芃菁的,有这份心,怎么不想想白露阁的王晟,这么大的男孩最是皮的时候,每日都动个不停,衣裳帕子也费得快,王琇有回瞧见他从怀里摸出的帕子上头图案都磨的看不清了。
王茵却不管这些,她自从明白王晟回不来了,就离王晟远远的,王琇冷眼瞧着,初时王茵倒是真为了弟弟好,才同他撇远关系,私底下还是有着关照的,可王晟小小年纪也不十分清楚姐姐的用心,老是赶来粘着王茵,小孙姨娘见王晟一回就哭一回,还在房里大声咒骂彩姨娘,说她肚皮有了,就想着磋磨死自己儿子,她本就是佣户的女儿,幼年也见过农村妇人在门口对骂,便拿出这气势撒泼,连王晟都羞得不敢再来院。
后来这话还传到王五爷耳朵里,小孙姨娘自然吃了顿挂落,连带着王茵也遭殃,也不知道小孙姨娘回去同王茵母女俩是闹什么脾气了,反正自打那时候起,王茵不独不亲近王晟,连小孙姨娘也疏远了。
王晟不知道里头还有这番故事,只觉得亲姐避着自己,身边丫鬟婆子伺候的也不精心,冷着了热着了得他自个开口说才成,夏日里头回房连杯凉汤都没,小小年纪第一回知道人情冷暖,本来还爱闹些,后面却渐渐不爱与人说话了,便是陆氏派了油桃过来伺候,他也避着这个丫鬟,只一个人在院子里头窜来窜去和他的蛐蛐玩。
哪知便是这蛐蛐出了事。
王晟前些日子在园子捉得只青金色头、黑眼的蛐蛐,当下便爱不释手,给它取名叫大将军,日日带在身边,只是这大将军好动,没几日便跑出去,王晟追着他跑到了白露阁偏房,恰巧撞见彩姨娘一行人,他见大将军就要被前头的婆子踩个正着,当下急得大叫起来,还跑过去要去拦婆子。
彩姨娘吃这一吓动了胎气,当下就腹痛不止,王晟又急着上来要护自己的大将军,场面登时乱作一团,小小偏房里头可谓是人仰马翻。
彩姨娘因着受惊又在慌乱中被推了一把,早产生了个哥儿出来,这孩子刚出生就和小猫似的,哭得也没力气,王五爷知道这事大怒,差点要对王晟动家法,还是陆氏出面拦了,最后只打了五下戒尺,还把王晟旁边的蛐蛐全拿走扔了。
王晟本来正因彩姨娘下头见血慌着,又被打了手掌心,正忍着哭,还没回房就在路上撞见几个婆子拿着竹笼出来,他仔细一瞧,里头可不是大将军和其他几只蛐蛐,登时又哭又闹要上去抢,被婆子阻了便赖在地上要,这本是他在小孙姨娘房里头用惯的法子,这一使出来那些个婆子反倒不敢再走了。
五爷才训完儿子,在屋里头听得这事,把戒尺一扔气冲冲出来,刚巧见着儿子在地上耍赖,气的大骂“男子汉大丈夫,竟做出这幅小女儿姿态”,一边三两步上去,当着王晟的面就把笼子给踩扁了,里头蛐蛐一只都没逃过。
王五爷一贯是书生做派,这回拿脚踩也是真气得狠了,也没管王晟闹得多撕心裂肺,回去和陆氏商量要把这个儿子给提前挪到外院去,找个师傅来好好教学问,陆氏虽当场应了,可转头却不提这事,王五爷自己这段时日也忙着,一打岔便把这事给抛到了脑后。
这事就这么风平浪静了,只是打那以后王晟就变得沉默寡言起来,也不去园子玩,整日一个人闷闷坐着。
还是王琬可怜他,愿意过去找他说上两句,王琇想起今日一早便跑得无影无踪的妹妹,不由摇头。
“小姐,您怎么还握着书呢,好容易才到庄子上松快松快,”琼花一进门就见王琇握着本书发呆,不由道,“太太和二姑娘三姑娘两个傍晚前怕是不会回来的,咱们在外头逛逛也无碍的。”
王如姝自打来江洲病过两场,身体就一直有些虚,到了夏秋交际之时便开始咳嗽,陆氏怕她落下病根,问薛医女有什么法子养身子,她日后得嫁到北地去,那头环境酷烈,要是身子骨不好,可怎么撑下去。
薛医女倒是开了调养方子,又道去那庄子上修养会更好,其实就是暗示要让王如姝心情松散些,她原本就是活泼开朗的性子,订了亲后要不是必须,平日连院门都不大出,可不得闷坏了,陆氏也不知怎么同王五爷说的,转头带了一大家子来这庄子上,连刚出生没几个月的王浩也给带来了。
“前两日也不是没逛过,还磨坏了一双鞋呢,”王琇笑着靠在几案边,“也没什么可看的,我瞧着大家也都腻了。”
初知道要来庄子上,可把一群小儿女给乐坏了,特别是姑娘们,出生以来还没出过几回府门,虽知道还有几日才去,可个个都立时回院子指挥着开箱子收拾东西,便是院里的丫鬟也眼巴着想出去,她们倒不是为了庄上的景致,只是觉得出府可以松快些,可到了这庄子上没几日就玩腻了,等兴奋劲一退,这时反倒显出府邸的好处来。
除了风景玩闹,便是沐浴也不及家中舒适,吃食上头更不用说,第一日到的时候有野味送上来,晚间也不吃饭,拿了爆獐腿上来,还可以自己割了烤着吃,味道确实鲜美,陆氏还允了大点的孩子尝点果酿,可野味没吃上几日就腻,这时又想念起府里的点心来,庄子上虽也有些普通点心,可却没有家中厨房里精细的。
琼花想起这茬倒也不好再劝,她把刚摘的月季摆到窗边的青釉盘口瓶里,王琇瞧见了,干脆把书放下,指挥起如何插花来。
就在这时,门被一把推开,这间屋子是王琇、王琬一块儿住的,连着正堂一块有三间大小,中间不曾隔断,连个屏风也没摆,最是宽敞不过,来人在门口就大喊:“六小姐,您快去看看,十二少爷出事了!”
王浩?这个刚出生的弟弟还不会走路呢,怎么出事的,王琇皱着眉看着跑进来的金花:“出什么事?怎么是你来传话的,妹妹呢?”
“六小姐,您快去看看吧,十二少爷他……全是血,”金花瞧着急得快哭出来了,声音也带了泣音,还满含着恐惧,“七小姐和九少爷原是想和他玩闹的,哪知道……哪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