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氏求完签并没有立刻走,她上去兴致很高,带着孩子们逛寺院,还用了顿素斋。
这几日家里接连吃素让王琇对素菜不太感兴趣,可没想到这清净寺的素斋却极为不错,拍黄瓜鲜脆可口、青菜面筋也不是寻常普通味道,还有道玉兰豆腐格外可口,白生生的嫩豆腐摆成玉兰花的模样,撒上特制的酱料,旁边加了蘑菇、鲜天花、冬笋片做点缀,让人瞧着就舍不得动筷。
陆氏似是胃口极好,比家中用的都多,王琇在心里揣测是求到了什么好签,她在后头也瞧不清签文,只是模糊一看,却觉得这签不像是求子的。
用完素斋,陆氏吩咐要收拾准备归家,几个小的趁还有点时间,姐妹几个凑做一堆再去逛寺庙,王琬对两株高耸的菩提异常感兴趣,在树下问小丫鬟们谁会爬树,赵氏这时说自己肚里闹腾,去了茅房,李嬷嬷就留下来陪着王琬。
王琇独自往上午去过的后殿里去,这古刹历史悠久,来烧香拜佛的人不知有多少,王琇在观音殿里瞧了一圈,里边摆着的香烛有些高过她的肩头,剩下的莲花灯、蜡烛等不知点了多少,殿外头古树深深幽幽,里头只剩下几个和尚的敲木鱼诵经声,真应了寺庙之名,说不出的清净。
也是亲自来过寺庙之后,王琇才知着什么官家小姐上香偶遇书生的桥段都是假的,书香人家的小姐出门动辄有六七个人跟随,更不用说女眷上香自会去后殿,里头一个陌生男人都不会放进来,这书生要是能进来怕不是得攀墙绕过武僧才行,她想想以前看的什么花前月下互诉衷肠不由失笑,王家哪个姑娘有胆量这么干,送家庙怕都是轻的。
她带着忍冬几个行到殿前,想了想又跪在蒲团上阖了眼儿祝祷,在来寺庙前,王琇还想着给荷花点盏灯,进到后头才知道先不说香油钱,像她这样一个未出阁的小姑娘,既没陆氏的准许,又不是给父母亲往生,在寺里是点不得灯的。
王琇只能来这殿里给荷花祝祷,她原也不信这些,是个坚定的无神论者,可自打莫名其妙来了这个书上没有的朝代,反而开始虔诚起来,她瞧着殿上菩萨慈眉善目的样子,深深叩拜下去,只求那个有着小酒窝的小姑娘能不再受任何苦难。
等叩首完,她站起身要出去时,才发现王茵站在不远处,正对着自己微笑。
王琇上前行了一礼:“五姐姐。”
她不想和这个看不透的姐姐深聊,正想着打过招呼转头就走,不料王茵却在此时出声道:“六妹妹是为了荷花回这观音殿的?”
王琇一愣,王茵说这话是为了什么?
“我这丫头芳草和荷花是同乡,一块儿被卖进来的,前些日子也去后院烧了点黄纸,”王茵指了指后边梳了个双丫鬓的小丫鬟,穿了件鹅黄薄衫,此刻正低着头不出声,“她来这寺前还以为能给荷花烧些东西……”
说着她轻轻叹了口气。
王琇面容缓和了许多,她记得这个芳草确实是五房丫鬟里少有几个给荷花烧纸的,她道:“劳烦姐姐费心了,我刚刚拜完菩萨,这就要回去,也免得太太担心。”
王茵微笑着点头,她穿着件桃红春衫,看着格外俏丽,就是身上总有种超乎年龄的成熟。王琇才走到门口,王茵突然赶上来,手上还攥着一个青色的东西:“六妹妹,等一等。”
王琇有些诧异地回头,王茵却把手里的东西塞给她:“这个是以前荷花的东西,芳草本想带来烧掉,现在想想还是给妹妹吧。”
王琇低头一看,是一个青色的荷包,角落里还绣着一个小小的“荷”字,看上去确实像是荷花的,荷花出事后因着她仅有的一个妹妹还在京中老宅当差,也没人收什么遗物,王琇再醒过来的时候孙姨娘告诉她,荷花的随身物件都被烧在了她的土坟前,没留下什么,芳草怎么还有荷花的东西?
王茵像是看出了王琇的疑问,说道:“芳草和荷花也有些亲缘关系,当初收东西的时候她也去帮忙了,不忍心把这些东西全烧了,就留了几个小物件下来。”
她后边的芳草也行了一礼:“荷花和奴婢是同村的,算是奴婢的族妹。”
看王茵这样子,倒像是她特意留了荷花的东西给王琇送过来,王琇正想说什么,王琬却在前头招呼她,王琇下意识地把荷包塞到了袖子里,因着养娘赵氏的缘故,荷花的事在她和王琬间属于不可提的话之一,王琇不想自己和王琬好不容易恢复如初的关系再有什么裂痕。
等姐妹一行往马车走了,王琇瞧着王琬的注意力不在自己这儿,才悄声问忍冬:“荷花和芳草是族姐妹?”
忍冬摇摇头:“这事奴婢也不大清楚,不过当初收拾荷花东西的时候,是芳草来帮的忙,后来也是她最先给荷花去烧纸。”
那就是说这事八成不假了?王琇知道自己昏迷的时候琼花被拖去打了板子关起来,忍冬和石蒜两个忙着伺候自己,怕是也没注意芳草到底有没有留荷花的东西,王琇摸着袖子犹豫了会,还是没把这个荷包怎么样,虽然不知道王茵为何如此好心,可这若真的是荷花留下来的荷包,她还真不想把它扔了。
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回去的路上马车摇摇晃晃,比来时颠簸的多,王琇只觉得自己头昏的厉害,含了醒神的仁丹也没用。
李嬷嬷见她这般直皱眉,等回府王琇因着实在不舒服,去孙姨娘房里没一会儿就想回自己那儿歇息,王琬倒没什么事,反而是赵氏也不舒服,告假先回了房。
王琇前脚进屋,后脚李嬷嬷就到了,她摸了摸王琇的额头皱眉:“小姐怎么出了一身虚汗,下午那会子是碰上什么事了么?”
王琇摇摇头,倒是琼花突然出声道:“也没什么,只是……只是五小姐给了小姐一个荷花的荷包,该……该不会是……”
琼花说着音色就越来越轻,看样子她是想说是不是这个荷包冲撞了些什么。
“荷包?”李嬷嬷问道,“小姐能让我瞧瞧么?”
王琇从袖子里掏出那个青色荷包,李嬷嬷拿起来闻了闻,又仔细翻看了许久,才把荷包递回去:“这荷包应当是没事的。”
这下琼花忍冬几个可就犯了难,几个丫鬟围着合计许久,都没想出什么有问题的地方,王琇倚在榻上却觉得胸口越来越闷,忍冬见她难受,特地去端了杯陈皮清茶来,王琇只觉得手腕没力气,一疏忽没接稳,茶水就泼在那个荷包上。
琼花正拿了帕子给王琇擦胸口,李嬷嬷却一声轻咦,拿起荷包细看,原来上头那明黄的绣线被茶水一泼,顿时变得斑驳起来,还隐隐散发出一股子味道,只是一眼,她就笃定道:“小姐,这个荷包有问题。”
且不说王琇房里主仆几个因这句话都愣了,王茵房里气氛也极压抑。
“小姐,那个荷包……”芳草嗫嚅着不知该怎么说。
“那个荷包怎么了?”王茵听着这话轻笑起来,她坐在支摘窗前,随手拨几下面前的琴弦,古琴顿时发出了极为肃杀的铮鸣声,她反问道,“什么荷包?我竟不知道有这事。”
芳草把头深深埋下去,她是真不敢再有什么异议,自家这个小姐有时真和妖怪似的,上个月荷花刚去,她就让自己装着荷花的族妹去收拾东西,直到今日,才知道这个小姐到底是个什么打算,明明才十岁都不到,可做出来的事哪是十岁姑娘能做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