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洲冬日气候湿冷,可开春了却十分温暖,随着春日一日日临近,夹道边隐有绿意冒头,王琇见着好几个婢子都脱掉了冬袄,都是正值花一般的年纪,只穿了绣花描草的掐腰衣衫,外头连件薄衣也不肯穿,脸上涂着淡淡的脂粉,走起来轻快得像是能飞一般,格外引人瞩目。
琼花忍冬两个倒没这么穿,李嬷嬷拿眼一瞧,晚间和王琇告诫:“这下人各个心性想法都不同,人无完人,都定有小缺憾,小姐只消瞧着她们的长处去用就行,只有一条,绝不可心太大,心太大的丫鬟迟早会给主子惹事。”
王琇知着她说的是王芸院子里新来的霞草,王芸身边的连翘被陆氏打了板子发卖出去,养娘也被送走了,她自己提了霞草,平日里师傅教课时王琇也见过几回,知道这丫头嘴甜会说话,就是眼睛滴溜溜乱转,瞧着小姐们的富贵模样就移不开眼,王琇瞧着她像是有意无意在打听王五爷的事,平日穿衣风格上也往习姨娘那儿靠,王芸倒是一点也没发觉,被这丫头哄得晕头转向。
杨姨娘刚解了禁足,又听习姨娘有孕,气得直骂母猪肚皮,一边喝补药一边想方设法去勾王五爷,指望一举得男,再加上养娘不在,茉莉胆小不愿惹事,竟是没发现女儿身边多了个小人。
王琇微笑着点头,李嬷嬷常会和她说些拿捏御下之法,她也虚心受教,一个娓娓道来,一个诚心请教,这段日子下来,也处出了几分情谊,李嬷嬷本来还打算混个吃饭日子,她自己也有积蓄,到哪也饿不死,可来了后却见王琇十分有灵气不说,连心性也是一等一的好。
寻常人家庶小姐不是太过卑弱,便是心太大,这位小姐却是不卑不亢、进退有度,更难得的是心胸宽广,并不斤斤计较也不心思恶毒,是个有大智慧的,唯一有碍的便是心慈手软了些,丫鬟都能做得半个主,可对下人来说,心慈手软的主子总比心狠手辣好得多,她也因此很用了几分真心,把自己的本事都一五一十拿出来传授。
忍冬掀了帘子进来,双手却是空的,她皱着眉道:“小姐,厨房那儿说是没牛乳了,没法做炖蛋。”
陆氏这几日似是有些病了,好吃清淡的,桌上全是素菜,连带着几位小姐也吃素,王琇一贯是肉食动物,吃了两日觉得嘴巴都没味道,忍冬就给她去端奶炖蛋。
这本是给孩子吃的东西,拿牛乳炖蛋,上边撒上白糖,吃着甜蜜滑软,还有股淡淡的奶香,王琇很喜欢这个味道,她也不怕别人笑话,让忍冬每日去厨房要一碗。
王琇有些诧异:“怎么会,咱们不是和厨房说过每日都要一碗的吗?”
“厨房说都被杨姨娘拿了,”忍冬往日一向沉稳,此时也忍不住抱怨,“奴婢看了,明明还是有的,只是杨姨娘说要给老爷做新时菜,这才给咱们说已经没了。”
杨姨娘造的一手好汤水,她原是灶上丫鬟,经她手做出来的东西就没不好吃的,只是自打她抬了姨娘,就极少下厨了,每日只吩咐别人给她做,也不肯人家再提她灶上做活的事,谁想到现在为了让王五爷多去她的院子,连这旧手艺都搬出来了。
“说是没有就算了,说到底这也是做给老爷吃的,”王琇摇摇头,“你随便端个甜点心来就成。”
她今日中午没吃多少,现在早就饿了。
忍冬听了就急急退出去,王琇又拿起手边的花样子开始绣,开春了荷包都要换新的,孙姨娘从小就教她要给太太表孝心,她自打会绣东西起,年年给陆氏绣荷包,孙姨娘还道等她绣工好些了就给太太做鞋子。
今年要开春,她就打算给陆氏新做一个荷包,还特地向在协助陆氏管家的王如姝讨金线,这金线不比其他,融了可以拿出去卖,是以数目都有定量,防着下人偷拿,就是旧衣裳上的金线也要拆下来归档。
王如姝也知道王琇年年给陆氏做东西,五房庶女里她就看顺眼王琇一个,是个聪明人不说,在王五爷面前也从来不争,旁的不说,家里哪个女儿不给王五爷做东西?说是给陆氏和王五爷做的,可到王五爷这儿却精细许多,就王琇只给陆氏做,绣工也不说多好,却极有诚意。
因此她极痛快地给了王琇许多,王琇回房就开始描样子裁布,她是真不喜欢刺绣,只觉得越早做完越早解放,这两天一直在绣这个。
琼花进来给王琇换新的引枕坐褥,开了春,厚重带毛的都得收进库里,她看王琇坐在菱格雕花窗下低着头,不由劝道:“小姐,你这几天老是绣荷包,也出去走走,不然眼睛容易坏。”
她还打着别的主意,自从荷花在院子里出事了,王琇就没出去走动过,除了必要的出门请安,一步也不踏出院门,忍冬和她两个都暗地着急,怕王琇就这么不愿出门了,整日都鼓动着她能出去走走。
王琇自然知道她们两个想的是什么,她也不是说因着有心理阴影而不愿出门,只是一来最近忙碌,二来容易触景生情,索性就不愿出门了。
只是再不出去,她这两个丫头怕是要急得找孙姨娘了,她点点头放了手中的绣样,琼花一见就乐,忙不迭去叫石蒜几个跟着,她也留了个心眼,带了好几个健壮仆妇跟着。
外头虽有着冷风,可阳光温暖,照着人暖烘烘的,王琇几个走着走着到了附近的小亭,里头有条极浅的溪流,瞧着也算风景秀丽,王琇来了兴致,带着琼花上前几步,一只脚不慎踩了枯叶,发出“咔嚓”的轻响,对面树枝却猛然摇晃了几下,瞧着有人影偷偷溜走了。
若是放在以往琼花定会发出惊呼声,可她这段时间得了李嬷嬷教导,遇事比以往镇定许多。
李嬷嬷训人自有一套,丫鬟平时在做事,冷不防砸个碟子或是泼茶水过来,要她们能端得住,乍逢事能不露声色,像是没发生一般能稳住才行。
王琇也没动作,她像是没事那般欣赏着风景,等过了会才缓缓往外走。
等回房瞧着四下无人了,琼花悄悄附道王琇耳边:“小姐,我瞧着那两个好像是青萍和霞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