忍冬还是第一次见王琇这般沉下脸,忙应声出去,因着王琇一贯不喜欢有人贴身伺候,里间除了忍冬就只有一个小丫头绿萝伺候,此刻看王琇沉着脸唬得一动也不敢动。
等琼花进来了,王琇冷冷喝了一声:“跪下。”
琼花先是怔愣了一会,这还是王琇第一次对她如此疾言厉色,等看王琇神色愈发冷了,这才打个激灵跪在地上。
忍冬给绿萝使个眼色,小丫头就乖觉地出了里间在门口看着。
“我问你,”王琇冷声问,“今个三姐姐赏我掩鬓的事你可是到处去说了?”
王琇这回真是被气得不轻,她实在没想到琼花竟这么没分寸,陆氏给谢氏使绊子本就是隐秘事,她在里边当棋子得了奖赏这事自是不能大肆宣扬的,不然不是嫌老夫人想明白得不够快么,看陆氏把东西放到提盒里又说是王如意给的就知道了。
琼花一见这架势也知道自己犯了大错,她磕个头:“奴婢就和七小姐提了一嘴,说三小姐送了首饰给小姐玩,和旁人是万万都没敢透露一字的。”
她也乖觉,点出七小姐和旁人不一样,很多事自是不用避着她的,又说自己只说了王如意送妹妹首饰,没说太具体,巴望着王琇能放她一马。
“那好,我问你,”王琇气极反笑,“你和琬姐儿说的时候,旁着有多少伺候的丫头婆子?你又是如何提的一嘴?”
琼花这下说不出话了,她和七小姐说话时是在房外,虽说旁边没几个小丫头,但她也清楚院里少不了耳目,更何况她今个可是把掩鬓的事说得细细致致。
她嗫嚅道:“有……有荷花。”
荷花?王琇想起了这个办事沉稳寡言的小丫鬟,再看一眼琼花不安的表情便知道她在撒谎,事到如今这丫头竟还想祸水东引,她冷笑了一声道。
“我原看你是个爽利的,就没怎么拘着你,没想到你竟还做起了耳报神,事到如今我也怕是用不起你这般丫鬟了,明个就回了太太让你回正房去。”
说完也不管琼花如何白了脸磕头,吩咐小丫鬟进去把她拉下去。
可惜第二日王琇没找着机会和陆氏说明这件事,因为早上请安的时候,陆氏宣布了一个消息,五房在近日要南下去扬州。
此言一出几个姨娘脸上都带出了欣喜,尤其是小孙姨娘,当初王五爷没带她去江洲,可把她气得够呛,现在只恨不得能立时飞到江州,让他瞧瞧自个儿子有多聪慧讨巧,更何况江洲可没老太太压着,看太太还能不能让自个儿子受罚。
陆氏扫一眼四周就知道她的心里思量,她实在懒得理孙姨娘,蠢不要紧,蠢且没有自知之明才是最要命的。她又吩咐说是三日后就要启程,要各院加紧收拾东西。等人散了,把王琇王琬招上前来,因着她们生母不在,多叮嘱几句,说了顶要紧要带什么,留什么人看院子,还道会派身边的妈妈来帮忙。
末了还笑着提醒她两一句:“女学里的几个朋友可以写信过去,别让人家最后才知着你们出京了,这走可不是立刻能回来的。”
王琇一一应了,心中明白这回去江洲怕是要等王五爷任期满后才能回来了,她在心里盘算着让谁看院子带谁去,过会心思却渐渐飘远了。
她想着今个两个姐姐面上半点异色也无,应是早就知道了,看来陆氏这回坑谢氏的缘由便是想要下扬州,早前便是老夫人拘着五儿媳不肯放人让小夫妻团圆,眼下四房五房这般不合,让五房出去外放也算是不得不为之。
所以陆氏才会拿了对掩鬓出来,因为这赏赐不是给王琇看的,是给江洲的孙姨娘看的,而能让陆氏这么大费周章布局,哄着谢氏去老夫人那儿告状,还走得这般急切,想必扬州定是出了什么要事。
刚回院子不久,陆氏派来的妈妈也到了,荷花悄悄上来报给了忍冬听,忍冬听了就皱眉,她快步进房,在王琇耳边悄声道:“小姐,来的是安妈妈。”
王琇听了也是挑挑眉,安妈妈便是琼花的亲娘,琼花一家都是家生子,这个安妈妈嫁了外院替陆氏看嫁妆铺子的刘管事,平素在陆氏房中也算得陆氏看重。
“定是琼花回去和亲娘哭了,”忍冬愤愤哼了声,“这回倒知道慌了,往常偷懒传话时怎么不知道呢?”
王琇笑着摇摇头,琼花不找安妈妈哭那才奇怪呢。
安妈妈不过四十来岁,生得圆脸福相,穿着一件缠花粗布小袄,进门还提了个雕花清漆食盒,满脸笑吟吟地道:“不过是点小点心罢了,给小姐吃个新鲜。”
打开来里面却是碟乳酥拌红果,所谓红果其实就是山楂,把红果拿来蒸熟后去皮核捣碎,再把乳酥刮片搅拌,加上少许蜂蜜白糖,吃起来酸酸甜甜,开胃可口。
这点心倒是极对王琇的口味,看来这安妈妈来前也算颇费了一番心思。
安妈妈满口不提琼花的事,把寻常出门的事项细细讲了一遍,还说了行船时船上的忌讳,她不提旁的王琇自然也不提,安妈妈原还等着王琇提起话头,可见王琇一直满脸笑意,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般进退有度,心里不由颠了颠,暗自又骂了自家不长心眼的闺女几句,等讲的差不多了,这才赔笑道。
“昨个我家那死丫头回去让我好好教训了一顿,犯了错罚她就是该的,只求小姐别轻饶了她。”
见王琇还是笑着不说话,她又道:“这丫头平日就管不住那张嘴,听说李妈妈在教丫鬟这方面最拿手,这回去江洲还得求小姐给个恩典让李妈妈好好调。教她两天。”
李妈妈是孙姨娘去江洲时陆氏赏的,一直伺候着孙姨娘,安妈妈这意思就是委婉求着王琇别把琼花扔在京中看院子,见她脸上满是恳求之色,王琇也知道不能逼得太过,更何况说到底琼花是因着把消息说给王琬听才受的罚,若是传出去,同样打了王琬的脸。
“琼花平日里是性子跳脱了些,在我院里还能松快,这回去江洲在父亲面前,再不规矩可不行。”
听王琇讲着去江洲,安妈妈笑意里更恭敬了几分,五房往日谁心里没觉着王琇王琬亲娘不在好欺负?人家亲娘可是在江洲呢。
等安妈妈出去,琼花这才瑟缩着进门,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她算是真怕了。昨个差点被六小姐赶出院子,五房下人都知道芝芳院的六小姐性子柔好伺候,给的赏钱也不少,还从来不苛责丫鬟,谁知道这好性人一出手就要将她撵了。
安妈妈昨个也是把话掰开了揉碎了细细说,告诉她太太足够看重六姑娘,只要六小姐不犯傻不走错,以陆氏的性格,好前程绝少不了。至于自己,就算是太太房中出来的丫鬟那又怎样?主子就是主子。
王琇见她面色青白,满是畏惧,又见她神色里也没什么不服气,知道她是真悔上了,这才点点头道。
“我罚你一个月的月钱,你可服气?”
“应该的,应该的。”琼花一听这话精神一震,知晓罚钱便是王琇还会用她意思了,忙心甘情愿地磕了个头。
看王琇复带了笑脸,琼花偷偷松口气,平日里的偷懒耍滑是半点也不敢了,在院里忙得团团转,还细细问了自己亲娘去江洲的一应事项,好好列了单子,一样一样亲自核对,尽心程度让忍冬都咂舌了几分。
她在王琇耳边念叨:“小姐,看着这丫头像是真改了,还没见她这么勤快过。”
王琇听了只一笑而过,琼花的能力还是有的,若是真能改了她那跳脱多嘴的性子,倒也不失为一件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