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肉喝酒到后来,许多人都醉了。jimmy拿着空杯和黄露明干了三次之后,终于趴倒在桌子上睡着,很快被忧郁又清醒的狗汤圆像拖尸体一样拖走了。
黄露明就着晚风之清凉,开始给于朕打电话。
还有半个月就要开学,她想就这样和剧组道别,然后回去把阮小姐的故事写完,从她十几岁在学校的时候被导演选中去拍电影,到现在二十多岁拿了多少奖项,其实她已经一清二楚。
如果顺利的话,每天一万字,只需要十天就可以完工了,后期再改一改稿子,然后就可以直接去学校报到了。
但是电话那头的于朕却不太乐意。“你这就要走?天哪!你知不知道这是多么宝贵的机会!有多少写稿的,挤破脑袋往这个圈子里面钻,恨不得给明星当孙子去套消息!你居然要走?”
黄露明骨子里还是有点清高,这话她有点不愿意听。“可是我还要写传记,还要上学,不能一直泡在剧组吧……”
于朕仿佛也意识到了自己的语气过于激烈,放缓了声调跟她打商量:“你是不知道现在娱乐新闻有多火爆。不论多么鸡毛蒜皮的小事,只要和明星扯上关系,就有读者喜欢看。什么身高体重、血型爱好、喜欢的颜色和食物这种东西都能受追捧!更不要说情感秘闻和行业内幕了!”
说着,她有些恨恨地提到了狗汤圆:“你们两个怎么都这么死心眼!待在剧组,上上下下那么多人,八卦消息俯拾皆是,这些都是有价钱的!偏偏你们不写!多少人求不到呢!”
明星身边的经纪人一般会严格控制靠近的媒体、记者或者撰稿人,但是像黄露明和狗汤圆这样有一个身份作掩护的,根本不会引起怀疑和排斥。
于朕原本想要把他们培养成专业爆料人,可两人都不乐意。狗汤圆呢,一直推脱写剧本太忙,没时间。黄露明缺钱还不写,她就不知道是为什么了。
带着目的接近别人,套取消息,再出卖,这种事情,黄露明还是有一点心理障碍,毕竟都是每天接触的人,用别人的隐私换报酬是在不太像君子所为。
所以,进剧组之前设想的八卦秘闻一条都没写出来,她只想早点完稿,把这次剧组经历做个了结。
最后,于朕做出了让步:“这部电视剧没开拍之前已经订好播出的电视台了,按照投资和剧组班底来看肯定能红,你不写人,写一写拍摄趣事总可以吧?换个拍摄地你就当旅游,去一趟吧。”
黄露明沉默了很久,她想到自己之前一直忙着工作,旅游的机会很少,这次取景地是在一个比较封闭原始的地方,听说风景不错。
“好吧。”她还是答应了于朕的建议。
“放心,不会耽误写稿的。进了深山老林,心无挂碍,反而写得快。你别忘了,稿子要念给阮小姐听,你不能和她分开。”于朕终于说服了她,满意地挂了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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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小姐的工作日程表排得挺满,都是之前那位经纪人拿到的,黄露明觉得这位未曾谋面的叛徒经纪人似乎还挺能干的。
而阮小姐本人非常独立,也不太需要人照顾,很多事都是自己动手,有时候甚至反过来照顾黄露明,跟她相处算是非常愉快的体验。
于是黄露明在短暂休息了一天,和爷爷奶奶一起转悠了几个景点之后,跑去和准备出发的摄制组汇合了。
令她感到意外的是,一日不见,人群中高高壮壮的狗汤圆,变成了一个清凉的光头。
跟他形影不离的,不出意外正是坏人脸jimmy。他们两个一前一后站着,引得不少路人侧目。
一个长得像衣冠禽兽,一个活生生的壮汉打手。
两人一前一后,怎么看怎么像不良分子出街,身边不明真相的群众的表情很明显是受到了惊吓。
此情此景严重破坏了社会的和谐稳定,让人们联想到各类犯罪事件。
他俩的一举一动都像是在准备犯罪、实施犯罪,大家都不由自主地期待这两人被刚正不阿、大智大勇的一分钱叔叔带走,受到严明的法律制裁。
黄露明甚至可以利用这一幕展开脑补,描述出作案经过,被告人种种心理动机和走过的心路历程,再加上惊心动魄的侦查过程,配合围观群众的热血情怀,写出一个社会热点类型的好故事。
总之,场面非常惊悚。
她看着那阳光下闪亮的光头,脑中灵光一闪,跑过去戳了一下狗汤圆宽厚的背部,“是不是前天晚上美发师之手又出来作祟了?”
狗汤圆一脸高深莫测,不悲不喜:“其实吧,我相信我兄弟的手艺,光头也挺好,凉快。就是他剃完又闭着眼睛摸了光头三圈,砰砰敲了两下,说了一句‘瓜熟了,可以杀了’的时候,我有点慌……”
黄露明向他投去同情和理解的目光,“其实那晚他撑着胳膊点烟的时候,就好像已经开始发作了。我那天遇上,也是从黑道大哥开始的……”
最终,拥有切身体验的黄露明和狗汤圆一致认为,当某人发病时,后半夜的jimmy陈比前半夜的黑道大哥陈可怕十万倍。
在整个谈话过程中都带着MP3听歌的陈某并没有做出任何反应,他闭着眼睛,很是陶醉地晃了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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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此之前,已经有一个服装组和道具组的小分队先行出发去做准备工作了,他们这些演员和化妆灯光等等算是后一批到达。当地交通不便,要经过火车——客车到达县城,然后还需步行几公里。
在火车上大家基本都围在一起打牌聊天,阮小姐就和自己的对手戏搭档——土匪头子一边斗地主一边交流感情。
黄露明一边看报纸一边吃糖水罐头。
陈桦听着歌闭目养神。
狗汤圆苦大仇深地猛灌一口浓茶,皱着眉头写稿子。
黄露明注意到,狗汤圆的茶杯是用一个黄桃罐头的玻璃杯充当的,刚倒完热水的时候会有点烫手。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她掏出针线包,用一件被阮小姐丢弃的牛仔外套,给狗汤圆做了一个防烫杯套。把对方感动得泪水涟涟……
其实并没有,狗汤圆是因为写不出剧本愁得泪水涟涟……
剧本这个东西,黄露明经过这段时间的了解之后也有了一点初步的想法。它跟其实是完全不同的。
,你可以很意识流。可以用大段的笔触来描写场景、人物心理、人的眼神。
但是剧本不行。
好的剧本,拿在手里过一遍,应该能从脑海里形成一个完整的、有画面感的故事。
所以,必须尽量把所有内在的东西外化成为可以感知的动作和语言。
比如,里经常出现的“眼中闪过一丝邪魅”,就不应该出现在剧本里面,因为演员不可能在眼睛里飘过一个弹幕,上面写两个大字“邪魅”。这时候,就应该换做勾了唇角或者是说了一句邪恶的话,来表现人物情绪。
再比如,丰富的心理活动,这个看创作手法,也有一些剧组会给人物作大段的心里独白,但更多的还是外化为言行举止。
在进度比较着急的情况下,甚至剧本创作中会比较少描写动作,把重中之重放在台词上。
有些话,放在书面上看起来还不错,但是真正念出来就有可能失去了韵味或者是并不符合人物形象,所以,每次开场前,演员会反复核对台词,进行修改,增强台词的表现力。
至于肢体语言和走位,就超出编剧的控制范围了。演员总是会带出自己的表演风格来。
所以,一个好的编剧,必须在自己可以掌控的范围内,对镜头感有非常敏锐的直觉。他每写下一个场景、一段对话,就要在脑海里浮现出可以表达所写内容的镜头。
狗汤圆毕竟入行也很长时间了,经过长时间大量素材的积累,其实他在剧情的掌控能力上已经比较熟练,尤其擅长男性角色的塑造和群体斗争的剧情线。
但是问题是,每个人都有自己不擅长的部分,难倒这位壮汉的,就是——男女感情戏。
要怎么样让屡遭背叛、看透人情的女主爱上土匪头子,真心和他在一起?狗汤圆实在是难以下笔。
他带入不了自己的经历,也没办法从古今中外的作品中迅速找出一个可以借鉴的对象……
于是他向身为女性的黄露明投来求助的目光。
黄露明头摇的像风扇,手摆得像琴弦,连声拒绝,“感情戏我是真的写不来……要是女猪脚嫁过去之后有个恶婆婆、难缠小姑,或者见鬼了?那我还能试一试,可惜土匪大哥是个孤儿,真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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场外连线失败的狗汤圆只好继续蹂躏自己的光头。
黄露明把手中的报纸递给他,“换换脑子,说不定有灵感呢?”
狗汤圆随意拿过来一瞥,却像是被雷劈了一样双目圆睁,口中喃喃自语:“怎么可能呢?”
“什么大新闻?我刚才怎么没发现?”黄露明凑过去,只见一个大标题的头版头条《影视业大佬命丧冷血杀手》。
报纸上说,这是一位香港的娱乐公司大老板,几天前和友人相聚,在一家高级酒店吃饭时,众目睽睽之下被一名枪手近距离打中太阳穴,当场身亡。
最后报纸还透露,行凶者身材矮小,说普通话,疑似大陆人士。旁边还挂着一张小小的黑白疑犯画像,画像上的人面容普通,只是一对三角眼微微露出凶光。
狗汤圆不可思议地攥着报纸,“我几个月前还见过这位大老板,当时人还好好的……”
一直低着头的陈桦突然发了声:“我看说普通话未必就是大陆人,说不定是凶手故意留下迷惑信息呢?”
狗汤圆摇了摇头,“那也未必。几十年前,香港人买凶杀人,顶级杀手都来自菲律宾,但是最近几年,很多内地的专业人士便宜能干,性价比超过了他们。”
陈桦笑了笑,“你们说这个人干了这么大一票,会逃到什么地方去呢?”
黄露明不确定的想,“大概是国外?”
“如果是我,我就回内地。”陈桦伸了个懒腰,“就咱们这个路线,就挺适合的。”
他们你一言我一语谈论着这个案子,谁都没有发现,不远处的一张报纸后面,隐藏着一双凌厉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