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道幽影扑向床头之际,梁晨梦里的意识便越来越模糊,预示这一段梦境的结束,将要沉沉入睡或者醒来。
但对于他而言,沉眠是极少见的。
棉被下手指轻勾,眉头也紧跟着微皱,鼻息间平稳呼吸的节奏也开始变化,这个时辰,梁晨即将苏醒。
“梁晨。梁晨。”
但就在这时,从梦里倏忽传来一道喊声,带有一股未知魔力,飘荡不止,直冲梁晨而去,仿佛是把他将要跨出梦境之门的那只脚硬生生扳了回去,随之他的意识又从模糊逐渐变得真切起来。
“你是谁?”梦中,梁晨感觉眼里天地变幻,竟然可以看见自己凝实的双手,伸手一抚,整个人也和现实里一般无二,不由惊道。
“你转过身来,亲自看看!”声音从背后传来,带着诱惑的味道。
梁晨从未遇到这样的奇事,也无任何经验可借鉴,但与老村长相依日久,性格受其潜移默化影响,一直谨慎小心,怎能轻易托大,于是淡淡回道,“我不管你是谁,但是我知道,我此刻必须回去!”言罢,他再次抬脚,似乎在挣脱一种莫名的捆缚力量,跨出一扇虚无之门。
“你就真的不想知道我是谁吗?”身后那道声音的主人并未放弃,继续用带着诱惑的口吻劝道。
梁晨仍未理会,反而用力挣扎,微怒道:“村里长辈早有教导,事出反常必有妖,快放开我,无论你说的再动听,我必然不会照做!”
“妖?呵呵。真的吗?”身后传来戏谑的笑声。
“放开我!”梁晨大怒,把浑身力气都汇聚到两条腿上,拼命向前迈,但眼中景象却蓦然又是一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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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晨,你个大懒猪,快起床了。我昨天夜里去向大队长请求,他已经答应带你一块进山,赶快起来准备。”床头前传来催促声。
“豆豆,你说的是真的?大队长真的同意了?”卧室内,梁晨一把掀开被子,蹭的一下坐在了起来,惊喜道。
“那还有假!快起来收拾东西,还能赶得上。”
“来了。来了!”
飞快地完成穿衣洗漱,当梁晨急匆匆的跑向卧室时,豆豆这个小女孩已背着一个饱鼓鼓的兽皮袋,站在卧室门前,笑盈盈的道:“呶,东西我已经给你背着了,快走吧!”
“呃。”梁晨愣了一下,神色变幻,不过面色平静的问道,“豆豆,你从哪里找到的?”
“你的床下啊,你不是从两年前就一直在准备吗?”
“哦。”
晨光熹微,两人一前一后迈出堂屋,走进院子里。
“豆豆,你看大黄真懒,见到你也不摇尾巴了”梁晨突然停了下来,指着西棚下萎靡的大黄狗笑道。
“那不是懒,要换做是你中了蛇毒会比它更不堪!”小女孩随口回答。
“说吧,你是谁!”梁晨站定,怒目而视。
“我是豆豆啊。”小女孩一脸不解。
“哼哼,豆豆?”梁晨握着拳头冷哼道,“除了村长爷爷和我,再没人知道我在床下藏了一个兽皮袋,更不会精确知道我从两年前就开始准备!”
“村长爷爷告诉我的。”小女孩分辩道。
“哈哈,好笑!”梁晨嘲讽道,一一指出漏洞,“村长爷爷无缘无故,凭什么告诉你这个?大队长是多么有原则的一个人,就凭你一个小丫头去求情,便能允许我进山?如果我真的一心想进山,难道不会托村长爷爷帮忙?”
“梁晨,你今天是怎么了啊?”小女孩仍在做最后的挣扎,被梁晨一番激烈痛斥,委屈的泪水满面,“我都是一心为你着想,我知道你内心底其实是想和我们一起进山的,所以才跑去央求大队长半天,他才勉强答应。”
“扮的不错!”梁晨不为所动,继续道,“大黄身中蛇毒这件事,也是除了村长爷爷和我,外人根本丝毫不知,那你如何得知的?又是村长爷爷告诉你的?那他真是爱絮叨!”
“呵呵,人类少年,挺细心聪明的嘛,看来这幻境一招是奈何不得你了!”梁晨话音刚落,面前的小女孩便立即换了一副神态,转身悠闲自得的笑道,“不过,好戏还在后头,你是逃不出本王的手掌心。”言语间,将梁晨当作一头猎物戏耍,似乎胜券在握,自信满满。
“哪里走,把豆豆还回来!”梁晨上前一步,猛地一拳直直捅出去,但听咔咔的声音,小女孩的身躯竟像瓷器一样片片碎裂,散落一地,消失不见。
。
随着“豆豆”的小女孩碎裂,梁晨眼前的景象复又变幻,又回到那道虚无之门前,仍在卖力挪步。
“你不是人类,你到底是谁?为何禁锢我!”之前的一幕落入脑海,梁晨虽惊,但很快镇定,愤怒道,“我与你何怨何仇!”
“何怨何仇?哈哈,幼稚!”身后传来大笑,“以你们人类的话说,无怨无仇就不能杀人放火?”
在梁村平稳生活十年,凭梁晨的浅薄阅历,根本就无法理解此话所包涵的深意,一直在调集力气,企图冲破束缚。
“怪只怪你恰好撞破本王的调养,那头低贱的山猪虽不堪,但一窝幼崽还是很美味啊!”身后未名存在解释,却忽然换了口气,咒骂道,“我呸,若非本王被山里那个该死的对头毁掉了肉身,十成修为不存一成,岂会吸食山猪这等低贱野兽的精血和魂魄,来修补己身!不过,那个家伙也好不到哪去,等本王恢复了,哼哼!”
“大娘喂养的山猪幼崽是被你吃掉了?”梁晨一惊,回想起上午的血腥场面和那道阴冷目光,不禁一颤,“你就是那个。”
“怎么,害怕了吧。哈哈!”身后存在打断道,“不错,就是本王!其实,这也倒没什么,本王不会对一个平凡的人类多在意,随口吃了就是吃了。但是经过刚才一事,小子你倒引起了本王的一丁点兴趣,分神巡察一遍,竟被本王在你身上发现了一点异常,不然早就一把捏死你了,哪还跟你这么多废话!”
“害怕?”身陷虎穴,危祸旦夕之间,梁晨也放开了,嗤笑道,“我会害怕?笑话!我梁晨从懂事之时,便不知道害怕二字如何书写!我从未想过长命百岁,每多活一日,便多受一天折磨,若非担忧亲人挂虑,早已不苟活于世了。”
“呦,小小年纪,心性倒很成熟嘛!”身后戏笑道,“你所说的亲人,便是你的村长爷爷吧?”
“是又如何!”
“脾气倒不小!”
“你要取我性命,我还能伸长脖子送给你宰,给你好脸色?”梁晨冷笑道,“不过你若告知我身体真相,让我临死之前明白一回,即便引颈就戮又何妨?”
幻境之中发生的事,并非空穴来风,无凭无据,梁晨确实从两年前便开始准备与小伙伴一同进山,可是受身体所拖累,这愿望已然成空。
但他就真的甘心?
不,他不甘心的还有很多,内心深处,他比任何人都想弄清楚自己身体究竟有何毛病,十年了,连老村长也束手无策。
“本王不跟你废话,小子你也别痴心妄想逃脱,你这副身体本王已思忖过,也说不出来什么名堂,好是极好,坏又是极坏,真是莫名其妙,一个犄角旮旯的小山村里竟有你这样的人类体质,也难怪你不怕!”身后仿佛失去了耐心,不再与梁晨争执,“奇怪啊,且让本王用些手段,再仔细搜搜你的记忆,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线索。”
梁晨怎可能真的甘愿等死,虽然挣扎到现在都未摆脱束缚,但依旧还没放弃。而刚才一番言辞,半真半假,怕,谁没有害怕,不过若真的论起生死,谁也不比他洒脱。
“哈哈,笑死本王了!”身后响起张狂的戏笑,“六岁了竟然还在尿床,哈哈,有趣!”
“可杀不可辱!”梁晨恼怒道。
如果人的记忆是一本沉厚封闭的书籍,日常点点滴滴都记载其上,从来不为外人所见,那么梁晨就感觉自己的这本记忆之书突然被一只有力大手强行打开,然后肆意翻阅,再无一丝秘密可言。
“啊!”
紧随而来,就是一阵头痛,脑袋似要裂开一样。
“小子,你就先忍忍吧,本王修为不在,可没那么舒服!”身后淡淡言道,毫无顾忌。
“粗陋,浮浅,不堪入目!竟然还有这样的炼体手段,真让本王长了见识,哈哈!”身后不时传来嘲笑声。
“这就是你心中一直仰慕的梁大队长?武力也不怎么样嘛,本王全盛时期随便一口唾沫都能淹死,不过第一次倒惊退了本王,有两下子。”
原来,梁晨背后的未知便是进院的那道幽影,第一次因大黄狗提醒而被梁尚武惊退,却一直徘徊在周围,等到独剩梁晨一人的时候,寻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