效果图出来后,程清璇去机场拦住正要出国的妖舒,给她看了效果图。
妖舒仔细看了那张效果图,越看,心里越喜欢。
“就这样,很好。”
妖舒目光里是掩饰不住的惊艳,她有预感,穿上这件礼服出席电影首映礼仪式的她,一定会是全场最亮眼的存在。
得到妖舒的首肯,程清璇大大的松了口气。
送走妖舒后,程清璇开车回了自己的工作室。那一天以后,大多数时间她都将自己锁在工作室里,动手赶制这件纯手工制作礼服,从剪裁制样,到车缝整烫,再到刺绣装饰跟最后的缝珠,全程都是程清璇亲自参与完成,没有打一点马虎。
助理亲眼目睹了程清璇是如何将一张原本只存在于画纸上的稿图,变成一件美轮美奂的高定礼服的。她看着人体模特身上穿着的紫红色礼服,双眼中充斥着惊艳与赞叹。
手指从轻轻抚摸过紫红色长裙上的刺绣花纹,助理吞了口唾沫,问程清璇:“老板,这…这裙子这么大胆,你说妖舒女皇敢穿吗?”
程清璇朝助理神秘一笑,她眨眨眼睛,调皮地说:“你猜!”
助理摇头,“我不猜!”
程清璇伸直了腰,仰头靠着皮椅,长呼一口气。
助理拿来一个工作室特意定制的服装盒,将礼服小心翼翼脱下装进盒子里,又将服装礼盒包好,才问程清璇,“老板,是现在送过去吗?”
“嗯,小心点,若是不小心碰坏了,你拿命来见我。”
助理吐吐舌头,才捧着那件礼服,开着工作室的车去找妖舒。
程清璇靠着椅子眯一会儿,这一眯,竟然睡着了。
幽暗国际。
幽居垂头看了眼手腕上的表,还差二十几分钟就该下班了。他起身走到落地窗口,伸手拉开窗帘,幽居下意识朝百川大厦望去。平日里到了这个点,程清璇办公室的灯都亮着,那代表着她在赶制服装。
今天,时光恋人工作室依旧灯光明亮,唯独程清璇的办公室里没有开灯。
难道完工了?
幽居折身走回办公桌,他打开柜子,从里面抽出一支望远镜。透过望远镜,他看到暮色里,程清璇正靠在她的转椅上,长长的头发垂落在椅子后面,那双眼睛微微闭着,看来是睡着了。
“太不小心了,也不怕感冒。”
幽居搁下望远镜,取下大衣,打开门走了出去。
“幽总,下班了?”
李韵见幽居提前下班,有些诧异,这些天幽居每天都加班到深夜十点多才走,今天是有什么事不成?她哪知道幽居根本就不是在加班,而是在等程清璇下班了一起回家,顺便处理工作。
幽居走出电梯,正巧遇到准备外出去应酬的墨若尘。墨若尘从电梯里走出来,他扫了眼幽居身后,没见到泰助理,便问道:“幽总,阿森呢?”
幽居边往大门外走,边说:“他请假了。”
墨若尘没有情绪的脸上终于多了抹动容,“他生病了?”
“没有。”
“那是怎么了?”
泰郁森很少会请假,印象中,不是放假日,他就没有请过假。
幽居正准备答话,这时,手机忽然提醒有短信来了。幽居掏出手机一看,顿时乐了,他将手机凑到泰郁森面前,说:“你看。”
墨若尘凑近一看,目光微微黯淡。
那短信是泰郁森发来的,只有两句。
第一句是:女孩长得不错,挺有家教,说话很温柔,我觉得可以处一处。
墨若尘眯起眼来,又望向第二句:她嫌弃我有一个老年痴呆的妈,掰了。幽居将手机放回兜里,就听见墨若尘阴阳怪气说了句:“活该被抛弃!”
幽居低笑出声,他余光扫了眼依旧瘫着一张脸的墨若尘,叹了口气,说:“阿森这个时候一定很难过…”
墨若尘冷哼,“他自找的,活该!”
“嗯,是活该。”幽居附和墨若尘一句,这才穿过马路,去了百川。
。
时光恋人工作室的成员全都认识幽居,见他来,前台小姐只是叮嘱一句:“老板睡着了。”
“知道了。”
幽居穿过工作室,轻轻推开办公室的门。
冬天黑的早,办公室里已经黑了下来,椅子上的程清璇大概是有些冷,双臂抱住自己,眉心也不安的拧在一起。幽居走过来,盯着她颤动不停的睫毛看了看,这才叹了口气。“你就不能照顾好自己吗?”
将她挂在落地衣架上的外套取下来,幽居给程清璇披上,这才将她整个人抱入怀里。
这番动作动静很大,程清璇竟然没有被幽居闹醒。
她大概是闻出了幽居的体味,反倒谁的更安心了,一双手轻轻拽着幽居的衣领子,眼皮子都没有动一下。幽居看着自己被拽住的衣领子,莞尔一笑,行吧,就宠你一次。
抱着程清璇大摇大摆走出时光恋人工作室,幽居也不管工作室的人看到这一幕会怎么相传开。
到了室外,有风吹来,幽居将程清璇搂的更紧了。老姜见幽居抱着程清璇下楼,赶紧从驾驶座上下来,他拉开后座车门,将手搁在车顶,忙说:“幽总,小心。”
幽居嗯了一声,抱着程清璇钻进车内。
老姜将门关好,又绕过车头坐在驾驶座,问:“幽总,是直接回家吗?”
“嗯。”
奥迪车滑进车流里,霓虹打在程清璇英气的脸蛋上,流光溢彩。幽居望着她眼眶附近的那圈浅浅的黑色,心里泛起一股不舍,他又用自己的大衣包好程清璇的身子,这才仰头靠着车椅,放空意识。
*
本该赴饭局的墨若尘,此刻却将车停在肯德基门口,他望着肯德基快餐店里,靠窗坐着的那个神色悲戚的高大男人,忍不住叹了口气。
解开安全带,墨若尘走下车,黑色的高大身影走进肯德基。他走到柜台,点了一杯冰可乐,这才端着可乐走到靠窗的那个空位。
墨若尘静静凝视着泰郁森,而泰郁森却呆呆的望着外面携手走过的情侣们,目露迷茫之色。
“泰郁森,一脸要死的表情是要做出来给谁看?”墨若尘见不得泰郁森这没出息的样子,一次相亲不成功,不是很正常么?
泰郁森吓了一跳,他回头一看,见是墨若尘,倒是露出惊讶表情来。“好巧,老墨,你怎么也在这?”
墨若尘:“…”
“听说你今天去相亲了。”
闻言,泰郁森立马塌下肩膀,像是一颗被雷劈中的大树,病怏怏的。
“你怎么知道的?”
墨若尘手指在可乐杯上来回抚摸,没有说话。
泰郁森自嘲一笑,才说:“是幽总告诉你的?”幽总忒不厚到了,这可是他的伤心事,他怎么随便告诉别人啊?
“说说,对方怎么看不上你了?”
泰郁森面上闪过一丝尴尬,他是个男人,这种被女人甩的事,他怎么好意思说?但一想,老墨是自己人,说一说,应该没事吧。不说,他心里憋得难受!“今天下午我请假,提前半个小时赶到约好的地方。对方一开始对我挺好的,说话也彬彬有礼,后来她问起我的工作,我说我在幽暗国际做事,她顿时就开心了。”
“她又问我在公司是什么职业。”
墨若尘眼皮一跳,有种不好的预感。“你怎么回答的?”
泰郁森吸了口可乐,理所当然地答道:“我说我是个跑腿打杂的。”
墨若尘:“…”
“你就不知道实话实说,说你是总裁的助理,专门为总裁做事?”
泰郁森眼睛一瞪,小声地说:“那能说吗?我替幽总做的,全是些偷鸡摸狗见不得人的龌龊事,实话实说,人女孩还不得嫌弃我?”
墨若尘…
活该找不到媳妇儿!
“她还问过其他的没?”
泰郁森点点头,急忙又说:“她问我工资多少,我说基本工资一万二。接着她问我有没有买房买车,我说没有,她又问我家里有哪些人,我说有姐姐,有爸爸妈妈,妈妈患了老年痴呆症,爸爸已经退休了。”
“然后了?”
“然后…”泰郁森放下手中的杯子,闷声说:“然后那女孩就开始骂人,说中介所不靠谱,给她介绍的是个玩意儿。说我工资一万二,没车没饭,家里还有个老拖油瓶,说我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墨若尘静静听着,这是个严肃的时刻,他该为泰郁森感到悲哀的,可他就是想笑。
但他不敢真的笑出来,若真笑了,泰郁森绝对会拿他撒气。
墨若尘憋住笑意,望着泰郁森满是悲伤的一张脸,说:“你怎么不告诉那姑娘,你不买车不买房,是因为你家住别墅,你爸给你送了三台车。你爸爸虽然退休了,但他是传媒公司老板,现在公司虽然交给了你的姐姐,你虽然没有经商头脑,但你每年都有分成拿。”
泰郁森张张嘴,脸上写满了懊恼。
“瞧我这脑子!”泰郁森猛拍自己脑袋,想起什么似的,解释说:“我本来是打算解释的,可…可那女的骂我妈是个拖油瓶,我一急,就把她骂了一顿,哪还记得解释啊!”
一听泰郁森还把那女的骂了一顿,墨若尘再淡定,情绪也快绷不住了。
“你怎么骂的人家姑娘?”
泰郁森沉默了一会儿,他忽然站起身,朝墨若尘的所在俯下身子。两个人距离忽然变得很近,墨若尘眯眸望着面前的男人,却见泰郁森伸出一根食指,就抵在他的眉心,接着,男人开始骂人了。
“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脸上刷了一层石灰也遮不住你一脸的痘痘,没胸就没胸,还穿什么低胸装挤什么乳沟!背不起chanel就算了,偏他妈的还背个听都没听说过的chamel。真是瞎了我的眼睛!”
…
肯德基里的客人都朝他们这边看。
泰郁森回过味来,赶紧收回手,坐回自己的椅子。
墨若尘愣了愣,他俊脸上闪过许多种情绪,最后,墨若尘狠狠吸了口可乐,才说:“阿森啊,听哥一句劝,以后啊,就别去相亲了。你啊,就不适合相亲。”
泰郁森想为自己辩解两句,他张了张嘴,才发现自己无从申辩,因为墨若尘说的全是事实,客观而公正。
墨若尘从兜里掏出一支烟点上,他点燃烟,放进嘴里吸了一口。烟雾喷向泰郁森,墨若尘这才注意到泰郁森脸有些红。
“怎么搞的,脸都冷红了,不知道多穿点?”
泰郁森一阵尴尬,眼神闪闪躲躲的。墨若尘被他的反应搞得一懵,“怎么回事?”墨若尘目光微微变换,夹着烟的手指紧了紧,又问:“她打你了?”泰郁森一直勾着头,都没有注意到此刻的墨若尘语气有多冷硬,眼神有多冰凉。
泰郁森深呼吸一口气,这才抬起头来,冲墨若尘说:“也是我嘴欠,该被打。”泰郁森捧起可乐狠狠吸了一口,心说,去他娘的结婚,去他娘的相亲,去他娘的女人!
墨若尘不再吭声。
两人又在肯德基里坐了会儿,泰郁森将自己点的东西吃得干干净净的,这才起身说:“该回去了,再不回去我妈又该念叨担心了。”自从患了老年痴呆症以后,泰妈是越来越神神叨叨,超过十点看不见泰郁森人,就要念叨不停。
墨若尘跟着站起身,说:“我送你回去。”
“好。”
墨若尘的车是一辆曜岩黑色的迈巴赫,泰郁森不是第一次坐他的车,他自个儿系好安全带,报上家门牌,然后继续沉浸在他的悲痛里。墨若尘专心开车,偶尔扭头看一眼快要睡着的泰郁森。
车子在马路上开了半个小时还没有到家,墨若尘以为泰郁森已经睡着了,他点开一首轻柔的曲子,又点燃一支烟,慵懒地抽着。
“老墨,你知道吗,我其实是个孤儿…”泰郁森头望向窗外。
墨若尘听到这话有些发愣,也是个孤儿啊…
墨若尘偏过头看他一眼,泰郁森其实长得很好看,就是脑子跟长相不太成正比。墨若尘多看了眼身侧男人沉默起来,显得格外不同,很有味道的脸,才说:“哦。”
“你不惊讶?”
“谁没有几个秘密,有什么好惊讶的。”墨若尘是真的不惊讶。
幽总心中藏着程清璇,泰郁森的心中藏着悲惨的童年,而他,心里也藏着一个死去的人。
谁都不好过,但谁都得继续过。
墨若尘那平常而轻松地口吻,让泰郁森放轻松下来,他脑袋在车椅上动了动,才说:“我生母是个还没毕业的大学生,我的生父大概也是一个大学生吧。他们生下我后,无力抚养,就在一个大冬天,把我扔到了z市后林的小树林里,想着冻死我算了。幸好,回乡下娘家的我的妈妈遇到了我,把我带回了家。”
“就是现在的泰夫人?”
“嗯。”
“我妈将我从大雪天的树林里带回家养,那天晚上我身子冻坏了,最后虽然治好了,却落得了个体弱多病的后遗症。可我妈从不嫌弃我,她将我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她是个好人,谁都可以骂我,但我不可以骂我妈。”今天相亲,若非那女的骂了泰郁森的妈,泰郁森是不会那般无礼的。
听完后,墨若尘许久没有出声,车子开快到泰家了,墨若尘才说:“泰夫人挺好的,好人有好福。”
“谢谢。”
泰郁森下了车,墨若尘看到别墅门打开,一个男人推着一个轮椅走出来,轮椅上坐着一个身穿羽绒服的妇人。那妇人看着年纪不大,最多就五十多岁。墨若尘目送泰郁森进屋,这才掉车头回家。
。
车子开到香江边上,墨若尘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他瞥了一眼号码,见是家里人,这才将车停靠在江边。
他按下电话,放到耳边,没有出声。
那头响起一道粗重的呼吸,墨若尘迟迟没听见那人说话,正准备挂电话,这时,电话里忽然响起一道好听的妇人声:“小尘…”一开口,静雅茹便要哭了。
墨若尘喉咙滚了滚,一个妈字差点脱出口,但话到嘴边,却变成了一个嗯字。
儿子不冷不热的反应,有些伤到墨母的心。
墨母在那头哭了会儿,又问:“小尘,你还好吗?”
墨若尘没有应声,好什么好,他就是一具行尸走肉,好什么好!
没听见墨若尘说话,墨母渐渐止住了哭声,她深深呼了口气,才说:“小尘,我刚才做了一个梦。”
“…哦。”
“我梦见你哥哥了。”
墨若尘心脏猛地一阵痛,没有任何表情的俊脸上,跟着扯上来一丝裂痕。
“他说他好孤单,他说下面好冷,他说他想我。”墨母突然在电话里放声大哭,那声音很压抑,像是怕吵醒了什么人,“他叫我一定要在今晚给你打个电话,说你一个人在z市很孤单,小尘,他还是放不下你…”
墨若尘握着手机的右手一个劲的发抖,记忆里那张脸快要模糊了,可曾经那些撕心裂肺的痛,却还记忆深刻。
“小尘,你爸爸要醒了,我得挂电话了。”
墨若尘嗯了声。
临挂电话时,墨母又很小声的说了句:“小尘,生日快乐啊!”
这一次,不等墨母挂电话,墨若尘自己先一步挂了电话。
他望着江水,眼里闪过晶莹。
生日快乐?
四年前的今日,那人从百米高楼一跃跳下,此后多年,墨若尘再也没有过过生日了。
今天是那个人的忌日,他有什么资格过生日…
墨若尘在江边呆了一会儿,这才重新启动引擎,车子进入城市街道,墨若尘朝自己家的方向走去,却在一个十字路口,看到一个老妪蹲在路边烧纸钱。墨若尘望着这一幕,猛地急踩刹车。
他走下车,来到老妪身旁蹲下,这才发现老妇人情绪很悲哀。“老奶奶,这纸,是烧给谁的?”
“我孙子,去年在这里被车撞了,然后就…再也没有睁开过眼睛了。”老妇人的眼泪落到纸钱里,沾起几粒灰尘。
墨若尘看了眼地上的盆子,问:“可…可以分我一点纸钱吗?”
老妇人这才偏头看墨若尘,红着眼睛说:“纸钱要在忌日这天烧。”
“我知道。”
“要烧给谁的?”
“我…”墨若尘嘴唇动了动,再次开口,吐字十分晦涩:“我爱的人。”
老妇人叹了口气,分给他一叠纸。“拿去吧。”
“谢谢。”
墨若尘朝b市的方向磕了个头,这才点燃纸钱。火苗很快就升起,墨若尘将手中的纸钱放在火苗上,眼前又浮现出那个人温暖的笑脸,他望着火苗中的那张脸,心被撕开一道口子,喉咙也像是被利刀一点点割开,痛的全身都在抽搐。
目光里印着一团火苗,墨若尘双唇蠕动了许久,才轻轻地唤出一声:“哥…”
这一声哥唤出口,引来身侧老妇人的古怪目光。墨若尘望着风将那堆纸灰吹走,他忽然疯了一样将散开的纸灰拽进怀里,但那也是无济于事,轻飘飘的纸灰到底还是被吹向了空中。
该走的,还是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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