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堪客总觉得忘记了什么东西。
或许是真的随心而过,整天想做什么便做什么,他便忘记了忘记这件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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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雨纷落,冷风渐起,树叶枯黄,秋意忽临。
不知不觉,已是一年之秋。
南城已经有不少人披上了外衣,在冷风倾袭下,更是蜷起了身子,裹紧了衣服。
十里长街的店铺,也是较诸往日要晚许多才开业。
那几间院子,依旧温暖如春。
方堪客盘膝坐于巨石上,望向湖中杨柳,静默无言。
文彬提着杀猪刀走了过来,道:“以往的时候,从来没有人在南城挑战破道,这大概是第一次。不过,二师兄行走天下时,有许多人曾经找过他。”
文彬挠了挠头,憨然一笑,道:“二师兄觉得那些来挑战他的人都是白痴,既然已经是白痴了,那么就都打成了白痴好了。”
“然后就没有人白痴到挑战二师兄了。”
方堪客脸上露出神往,道:“二师兄真是令人骄傲啊。”
文彬将杀猪刀搁在一边,也坐了下来,骄傲道:“毕竟在骄傲这一方面,二师兄一直是整个南城的骄傲。”
方堪客笑了笑,想起了初入南城时的所见所闻,心想好像是这么个理。
文彬拍了拍方堪客的肩膀,道:“听那人学了大修行者的剑法,所以师弟你可不能输。”
这句话听上去毫不相通,学了大修行者的剑法,不该安慰一句输了也无需在意?
然而从三师兄口中出这句毫无逻辑可言的话时,仿佛彼此间就有了因果关系。
正因为季凌学了大修行者的剑法,所以方堪客便不能输。
方堪客听懂了。
于是他点头,道:“师兄放心。”
文彬憨笑挠头,道:“那先吃饭,吃完饭好好去打架。”
方堪客起身,笑道:“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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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很快便吃完了。
方堪客冲着轩辕雨蝶和文彬喊了一声:“师兄师姐,我去打架了。”
轩辕雨蝶嗯了一声,继续拿着筷子夹菜吃。
“师兄在家里等你。”
文彬拍了拍风方堪客的肩膀,起身走向院子一边,便要举起杀猪刀开始砍柴。
方堪客笑了笑,道:“我把他打成白痴就回来。”
文彬也是憨然一笑,道:“好。”
轩辕雨蝶抬头看了方堪客一眼,摇头道:“打成白痴会有些麻烦。”
方堪客想了想,道:“那我就把他打成猪头。”
轩辕雨蝶挥了挥手,道:“快去快回。”
方堪客转身向院外走去。
......
......
北邻街。
到处都是人。
装潢华丽的客栈里,打铁卖字画的店铺外,寻常百姓的住宅中,但凡是北邻街上的房屋,早已被熙攘拥堵的人群淹没。
今天是个大日子。
多年前,破道的二师兄行走天下,便留下了无数为人称道的传奇故事,只要书先生一谈到二师兄,一定会引来诸多南城人的兴奋与好奇,忙不迭便要放下手中的事情,去听一听那些故事。
南城人终究只是听,并没有身临其境般亲眼目睹,难免有些遗憾。
而今天,破道门人,二师兄的师弟要与人于北邻街对决!
这便是一个绝好机会!
二师兄是天下第二剑圣,听他的师弟武器也是一柄剑,也可见微知著一番。
而此时,此间的目光,都是投向了北邻街中心的那名年轻男子身上。
季凌一身紫稠轻衫,腰间悬着把铁剑,高昂着头,神色如常,静驻而立。
能在以骄傲自信闻名于世间的南城内面不改色,依旧保持着骄傲自信,自然是因为确实有那个实力。
季凌的生父,便是传中位列神圣之境的大修行者。
冠以“圣”字,便是超凡,便是连南城都不可忽视。
季凌望向前方,眼神渐冷。
这些时日,为了能够学剑,他甚至去求了那位抛弃自己娘亲的负心人。
甚至还跪在他面前,喊了他一声爹!
一切都是为了今天!
为了能够从方堪客身上夺回属于自己的一切,为了能够在南城中杀死方堪客!
这个日子,他等了很久。
今天,终于来了!
......
......
尽管季凌守着心神,但四周的声音实在嘈杂纷乱,不由得落入他的耳中。
而听到最多的便是二师兄,天下第二剑圣这些字眼。
剑圣?还是天下第二剑圣?
季凌摇了摇头,又怎么会真的相信,不过是三人成虎的言论罢了。
能迈入神圣之境,除了修行天赋尚佳外,哪个不是历经无数年岁,于世间艰苦中摸爬挣扎?
他求剑的那位便是剑圣,而那位知天命的年纪才迈入大修行者行列,然后便被敬称为大宗。
天星学院的姚逢春院长亦是如此。
这世上,哪有弱冠之年便能踏入神圣之境的天才?
南城人,竟为了天下第一城的名号,不断夸大神话自家的人。
实在是有些不要脸。
季凌内心甚为鄙夷,甚至都有些怀疑,南城大军是否真如传闻中那般所向披靡,便是对上秦军都敢言不败?
某个朴实的面摊上。
两个面容慈善的中年和尚,正端正身子,坐在那张陈旧却极为干净的椅子上,喊了老板下了一碗去除油水的汤面,便神情庄严,静静看着对面。
素衣儒生似对两人的目光毫不知觉,只是从怀中掏出一本不知被翻了多少遍,破旧褶皱至极的书本,低头望去,一声“子曰”,便默念起来。
便在这时,有好几个年轻男女从远处走了过来,似乎极为有默契,都选择这处面馆稍作休息。
面馆的老板是个中年驼背,没想到往日不见多少生意的铺子,今天忽然多出好些客人,便又焕发了久违的热情,上前招呼这些来历不明的客人。
其中一个和尚望向那几个衣着华贵气度不凡的年轻人,又看了一眼北面,道:“我没想到她会允许我们进来。”
某个年轻人道:“因为太弱,就算已经到了幽精境,还是不能在南城里掀起一丝波澜,自然放心。”
然后他望向那个素衣儒生,道:“知道你们儒门与南城关系极好,为什么要和我们呆在一起?”
儒生合上了书本,道:“只是轩辕先生对儒门印象极好而已,如今也已经去国他游,南城还是她了算,既然是她,又怎么会真的在乎如今没落甚至几近灭亡的儒门?”
那个和尚道:“于南城中她是无敌的存在,那么出了南城,她到底能有多强?”
然后他望向那几个年轻人,继续道:“要不你们中洲的四个姓氏,去试一试?”
那些年轻人中一名冷艳女子道:“你们两个秃驴想要找死,别带上我秦家。”
那个和尚双手合十,似虔诚诵佛,道:“我们五宗四姓的地位,也只有在秦国和南城,才会变得如此不堪。”
素衣儒生看了一眼中年驼背的老板。
然后那两个和尚以及几位年轻人,都看向了面馆老板。
面馆老板微微一笑,即便听到了他们的交谈,也并未露出任何吃惊模样,只是又下了几碗面,拿着漏勺搅了几下汤锅。
许久。
素衣儒生幽幽一叹,道:“来到南城就得守规矩,我们还不是只能坐在这里吃面?”
便在这时,一道无奈甚至隐隐有恨意的叹息声从远处传来。
“当年那人还是少年时,一笔一剑便要差些将五宗四姓内的同辈都挑杀干净,既然今天的主人公是那人的师弟,那么总归是要好好看看。”
此间的目光落向来人,也是没有任何吃惊,只是沉默着点头,应道:“总归是要看看。”
看看这个词,总是很有趣。
比如这里的看看,便是想看看那人的师弟,会不会也如那人般天才的一塌糊涂。
素衣儒生最先反应过来,目光落向远处。
然后,这些个来自五宗四姓的世外高人,都将心神收起,眼神落在远处。
北邻街街北。
忽然有一道人影恍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