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到了晚上十点,另一边,回来吃完饭的小两口也准备回去了。
凛冬的夜晚已经低至了零度以下,即便家里开着暖气,可冷泽安还是裹着一件羽绒服。
他站起了身,修长却瘦削的身子看着有些微微的佝偻,他刚走出几步,便低头咳了两声。
“爸,你和妈去年身体检查过没啊?”冷越关切地问道。
冷泽安笑了笑,声音有些沙哑:“没呢。”
“跟你们说过多少次了,每年都要检查。”冷越稍稍放慢了步伐,“妈倒是各项指标都挺正常的,我最不放心的就是你了,身上一堆问题。”
冷越遗传了冷泽安的身高基因,长到了一米九四,就连冷泽安都得仰着头看他。
“好了,我会检查的。”冷泽安吃力地抬着头,双手拍拍他的臂膀,“我儿子都长这么大了。”
“是啊,你都是快有孙子的人了。”冷越看向了门口挺着孕肚的妻子,眼中含着欣慰之色。
冷泽安嘴角不自觉上扬了起来:“有七八个月了吧?”
“嗯,七个多月。”冷越笑道,“所以,爸,你一定要健健康康的,等着孩子出生。”
“好啦。”韩青伊终于忍不住走了过来,她亲昵地挽住冷泽安的胳膊,冲他笑道,“你爸和我伴着,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也是。”冷越俏皮地笑着,“你俩能伴着,我也能放心多了。”
一直到他们离开前,两人的胳膊还是挽在一起。
直到冷泽安将门关上的一瞬间,韩青伊的手也收了回去,与此同时,她脸上的笑容也消失了。
冷泽安也直接从她身边越了过去。
厨房里,冷越刚把碗筷都洗了干净,走前忘记放回去了。冷泽安抬手打开了碗柜,把餐具一一置了进去。
“放错了。”韩青伊急躁地把东西又拿了出来,“都说了要分开放,你的放左边碗柜,我的放右边,客人的放底下,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记得住?”
冷泽安揉着眉心:“不都差不多……”
“什么差不差得多?你这幽门螺杆菌想传染给谁啊?!”韩青伊急了,话里像是藏了针,“每次让你收拾东西都叫你把该归类的都归类好,你几时听过?”
冷泽安也烦了:“你又知道来吃饭的客人没有幽门螺杆菌了?”
“你跟我强词夺理是不是?你自己偷懒还有理由了?”
“大过年的你也想吵架?”
“你要事情都做得好谁要跟你吵?你自己根本……”
“好了,不说了。”冷泽安直接调头就走,“我回房间了,你早点睡。”
韩青伊的声音还在身后一直没停,冷泽安听得头疼,直接关上了门。
他们已经分房睡好几年了。
过去的那些年,他们就很容易吵架,哪怕是为了小到鸡毛蒜皮的事都能吵得没完,冷泽安总觉得让她发完脾气,这个事就能算过了。
然而,韩青伊年纪越是上去,脾气就越克制不住,仿佛是年轻时克制得太久了,这些年,爆发有愈发严重。
只有儿子回家的时候,他们还会装成一副恩爱夫妻的假象。
只要他一离开,他们就尽量各过各的,家里除了物品碰撞的响声后,几乎是没什么交流。
永远都是一片死寂。
起初他们都想过要挽救这段婚姻,也试图过多次沟通,可每次都是刚说几句话就迎来一番争吵。
久而久之,大家都放弃了。
回到房间的冷泽安,终于归于一片宁静,他摸出了打火机,点了一支烟。
他轻轻吐出一丝烟圈,视线也在夜色的雾气中变得模糊起来。
这一生至此,真的没什么意思。
当初天帝让他一起转世,他的想法,就是单纯来游戏人间的。
那时没想过太多,以为来了这里,就能摆脱天界的一堆规矩,可以尽情潇洒,也可以感受在天界体验不到的快乐。
后来才知道,作为一个普通人类活着,也有那么多数不尽的责任。
尤其是在孩子长大了以后,从读书补课的费用,到人情往来的消费,再是冷越要结婚时的买房买车问题……每件事都成为了冷泽安生活中的主心骨。
比起家庭,他更多的注意力放在了事业上。
导致的后果,便是如今这样。
没时间陪伴家人,使他和韩青伊夫妻间的感情恶化至此。
工作上各种应酬忙碌,到现在,身体也一塌糊涂了,从外到内,已经没什么健康的地方了。
也不知何时是个头。
有时候,真的怀念当初。
这时,桌上的手机震了起来,打断了他惆怅的思绪。
看见是许曜燃的电话,他心情才缓和了些。
“怎么?燃哥。”他接起电话,语气轻快了不少,“亲自打电话来给我拜年呢?”
“你可别拜不拜年的了。”那一头的语气不太好,“你现在有空吗?最好来个第一人民医院,我一个人搞不定啊。”
“第一人民医院……”他思索了一下,“是那位?”
“嗯。”许曜燃沉吟片刻,“人要没了,护士说他那几个还有联系的亲戚嫌大年夜叫他们过来太晦气。”他叹了口气,“结果通知一圈没人肯来,就通知到我这了呗。”
冷泽安边说边拉起了羽绒服的拉链:“现在他人怎么样?”
“还醒着。”他顿了顿,“不过依我看,醒不了多久了,你要是有空就来一趟吧。”
“好,我马上过来。”
冷泽安挂了电话,又顺手取过桌上的保温杯,便开了门往外走。
“你去哪?”刚准备回房间的韩青伊看见了他,加速步伐便追了过来,“怎么?现在是一句两句都说不得了是吧?大年夜也不待在家,还想着出去鬼混,你自己不看看自己已经什么年纪了……”
“我有事!”冷泽安赶紧打断她的唠叨,“要是真没事我也不至于大年夜不在家。”
“你能有什么事?”韩青伊一副质疑的样子。
“燃哥那边……”
“又是许曜燃!”话还没说完,她就情绪炸了,“你去他那有什么好事?别告诉我又是喝个一夜的酒?”
“你在搞笑?”冷泽安忍无可忍,“我最后告诉你一次,我和燃哥已经很久没喝酒了,我近几年喝酒都是为了应酬,为了这个家!”
“那你意思还是我冤枉你了?你要真的为了这个家好……”
“你说够了没有?!”
冷泽安突然一吼,韩青伊突然被他吼愣住了。
他长吁一口气,低头开始换起了鞋。
韩青伊怒不可遏,气得手指发抖地指着他:“你……你非要出这个门是吧?”
冷泽安堵着气,失去了想解释的耐心:“对,怎么样?”
“出了这个门你就死外面别回来了!”
“好啊!我死外面了,你就一个人在家守一辈子吧!”
门“砰”的一声砸上了。
他走了。
韩青伊形单影只地站在原地,也不知过了多久,竟已是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