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第 32 章(1 / 1)

夏日早晨,热气还未蒸腾上来,凉风习习,隔着高高院墙已传来阵阵蝉鸣。

长长地夹道中走来三人,宋姨娘轻抚肚子:“你怎么自己一个人出来,也不叫个丫鬟跟着。”

旁边一人,低眉微笑,正是彩鸳,应道:“我屋里只有一个鸣儿,因她年纪小,毛手毛脚地,也不甚伶俐,跟着倒不如不跟。”

宋姨娘“嗯”了声,轻描淡写道:“说的也是,你才上来没多久,屋里头难免欠缺,过一阵儿,等我跟爷说说,或许给你再拨个可心意的,也未可知。”

彩鸳腼腆地笑着:“那要多谢姨娘了,只是倒不必的,我屋子小,也没什么事,用不着那么多人,何况我也是这个身份……有一个丫鬟跟着就足够了的。”

宋姨娘闻言,就扫她一眼,凉凉地笑:“你倒是识趣,果然是个懂事大方的,怪道爷爱你,奶奶也竭力抬举你呢。”

彩鸳只当不觉,低头道:“那算是我的一点小福分了。又哪里比得上姨娘你的大福分,姨娘你原也是大家子的出身,如今过来,又这么快怀了身孕……”

宋姨娘慢慢地哼了声:“有什么可提的,我家虽比不上段家,但也算是有头脸的,只因我是庶出,才只为个妾室……向来也没什么可称道的,幸好这么快有了孕,好日子必然是在后头的。”

彩鸳温顺道:“姨娘说的对。”

两人边走边说,宋姨娘略有些乏,就放慢了步子,几分自得:“不过你放心,你对我这样,我也是知道的,将来有我的,也自有你的……”

彩鸳低头:“我也不求什么,只得今日这个身份已经是做梦也不敢求的,以后平平安安地就罢了。”

宋姨娘见她谦卑而笑的模样,眼中鄙夷之色便一闪而过。

彩鸳正抬头,似看到,又似没看到的表情,并不言语,也不显露什么。

宋姨娘身后丫鬟送了帕子上前,宋姨娘将额角擦了擦,抬头看看天色,道:“这天儿眼见要热起来了……对了,你听说了么,昨日那屋里像是呕了血,昏迷了过去,又请了太医,弄得人仰马翻的……”

彩鸳道:“我也略听说了,过会儿还想着去看看……”

“你倒是两头都好,谁也不得罪,”宋姨娘冷哼了声,斜睨彩鸳。

彩鸳交握着手:“我毕竟是她屋里头出来的……于情于理,是得去看看的。”

宋姨娘欲言又止,又道:“行了,我就随口一说而已,又没怎么着你……说起来,你可知道她为什么呕血?”

彩鸳小心翼翼道:“我听着像是爷带着逸哥儿过去了……至于发生了什么,却一概不知……”

宋姨娘唇角一挑:“你倒也不是傻子,自打她生下逸哥儿,很快就抱给大奶奶养着,太太老太太亲口应承了的,我听闻前些日子她求奶奶让她见一次逸哥儿,奶奶是个心软面善的人,由着她见了,如今,却又蹬鼻子上脸起来,要爷带了逸哥儿去见她……你说她怀着什么心思?”

彩鸳道:“这……会有什么心思?大概是想逸哥儿了罢,毕竟是亲生的。”

“既然知道是亲生的,那时候怎么应了给大奶奶养着呢?”

“当时……或许一则是因为大奶奶才没了哥儿不久……二来姨娘身子虚,所以就……”

“你是跟着她的人,居然也不知道?”宋姨娘打断彩鸳的话,不由分说道,“这分明是她那时候心狠绝情,才不争这个孩子,这会儿却又醒悟过来,知道逸哥儿是她以后所靠,才反悔的。”

“姨娘看来不是这样的人……”

宋姨娘道:“我说是知人知面不知心才是,不然的话,就凭她镇日一张冷出冰来的死人脸,怎么迷得爷颠三倒四的?当初方家落败,明明是变成官奴了,将来沦落青楼做个千人骑的婊~子也是有的,爷却当个宝似的藏起来,且又不顾太太老太太的反对,执意要纳了她……啧啧,方家沦落成那样,人人避之不及,爷却偏如此,这也是仗着皇上恩典,才没计较此事,不然的话,岂不是大大地一宗祸患?”

彩鸳道:“我、我并不太懂这些……”

宋姨娘仍露出那种鄙夷不屑之色,却又说道:“你不懂也是有的,这些朝堂上的利害关系,你一个当丫头的又怎么会知道?这都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罢了,我只跟你说,她忽然间要见逸哥儿,下回备不住就想要回逸哥儿了,别说是大奶奶,就算是太太老太太那边也是不会应承的……瞧着罢,这里头很快有热闹可看了。”

两人说着,彩鸳忽道:“那是谁?”

宋姨娘往前一看,却见在夹道前方奔奔*来了个极小的身影,虽然小,却显得精神,小腿儿极快地迈动,兴冲冲地跑着,居然正是段逸。

宋姨娘一看,就挑眉:“这是什么日子,说什么撞上什么……这小孩儿不在大奶奶那里,怎么跑出来了?也没有个人跟着……”

彩鸳道:“逸哥儿该不会是要去看方姨娘罢?”

宋姨娘一听,如被点醒:“果然,我竟忘了……你看,我方才说什么来着?这一来一往的,以后还指不定如何呢……”

两个人站在这儿,那边段逸已经跑了过来,小家伙跑的气喘吁吁地,额头上隐隐带汗,可是却不肯停下脚步,他也见到了两个姨娘,却并未打招呼,正要跑过去,那边宋姨娘见他泡得辛苦却一派欢快,偏往旁边一站。

逸儿被挡了个正着,急忙住脚,宋姨娘见他停下,才道:“你这是去哪?别跑的这么急,差点儿就撞到我了。”

段逸被放在练素爱房里养着,身份略特殊,见了这些姨娘并不需要行礼。他见宋姨娘有心阻拦,就一声不吭地,想要抽空从这女人身边儿过去。

宋姨娘见他如此,忙对丫鬟使了个眼色,她的丫鬟上前,就擒住了段逸:“怎么撞到我们主子也不说一声呢!”

逸儿年小力微,虽极力挣扎却无法摆脱,只连叫:“我没有,快放开!”

宋姨娘见段逸被困,便好整以暇对彩鸳道:“你看看,年纪才这样小,就傲慢骄狂地,分毫不把你我放在眼里,若长大了还指不定如何呢。”

彩鸳陪笑:“逸哥儿还小,但却是极聪明的,奶奶教导的好,听闻老爷常夸奖呢……”

宋姨娘哼道:“是吗?哪里聪明了?”她伸出手,捏住段逸下巴,低头细看,看着段逸清秀细致的眉眼,不由地想到“方纯明”,心中便十分嫌恶,道:“我却觉得十分狐媚,这幅神情……倒跟他亲娘似的!”

段逸本不声不响,听到这里,顿时叫:“不许说我娘!”

宋姨娘有些意外:“哟,本来还以为你是个哑巴,没想到竟会说话,逸哥儿,我说她怎么了?可不独是我这么说你娘呢,你难道一个个去讨回来不成?还有些话比这个都难听,你知道了还了得?看在你是小孩儿份上,我不跟你计较。”她说着,松开逸儿的下巴,却抬手在他脸颊上轻拍,想象这是“方纯明”的脸,一时十分得意。

冷不防段逸恨她用轻薄语气说他娘,一声不吭地盯着宋姨娘,在她的手掌贴上脸颊想要抽离的时候,一低头狠狠咬住。

宋姨娘“呀”地叫了声,被他狠狠一咬,虽不至于破皮,却觉得极疼,一时之间怒道:“小贱~货,真跟你那讨嫌的娘一个样儿!”气恼之下,挥手一巴掌打在逸儿脸上。

那丫鬟见动了手,心头一晃,就没握住逸儿,逸儿往旁边一跌,小孩儿手脚快,手在地上一按,那嫩嫩的皮肉就被擦破了,然而逸儿生性倔强,因此竟分毫不哭叫,只是瞪着宋姨娘。

宋姨娘原本也没想到要对他动手,毕竟是个这般小的娃儿,只是被逸儿惹急了,然而覆水难收,且又当着彩鸳的面儿,做了就是做了,宋姨娘索性十分做狠,指着逸儿道:“年纪小小心肠却这样坏,居然想要撞我不说,还动了口了!你还看,再看留神我把你那眼珠子挖出来也是有的!”

彩鸳上前一步,似乎想去搀扶逸儿,宋姨娘将她的手一拍,狠狠打了开去,喝道:“你还想扮好人?在他眼里,你跟我都是一路的,这会儿就别再装模作样了!何况这小畜生是属狼的,大奶奶那么看顾他,他还一心往那贱~人房里去,何况是你?你若心软,将来怕被他如对我这般反咬一口!”

彩鸳左右为难,却也真阻了阻,没有去扶逸哥儿,这会儿段逸已经自己从地上爬起来,握着两个小拳头,却一言不发,低头就要走。

宋姨娘只觉得虽打了他一顿却没占上风,正要再行法儿教训他一顿,却听到身后有个声音说道:“你刚才叫谁贱~人,要把谁的眼珠子挖出来?你有胆量,就在我跟前再说一遍!”

在场众人听了这个声音,都惊了一惊,反应不一,先是段逸大叫了声:“娘!”拔腿跑了过来,然后是彩鸳,面如土色地退到一旁。

宋姨娘惊了惊,却兀自镇定回身,果然见来的是“方纯明”,身后跟着胭脂缨儿两个丫鬟,来势匆匆。

知聆快步走上前,先接了段逸,她蹲□子细看小孩儿,却见逸儿脸上红红地一个巴掌印,小孩子张手就要抱她,却被她握住了手,一错眼的功夫就看到掌心的伤。

知聆倒吸一口冷气,心仿佛被泡入冰水里,整个人几乎都有些发抖。

段逸见她变了脸色,忙说:“娘!我是来见娘的!娘带我回去……”拉着她的手就要跟着她走。

知聆见状,怎么会不知道小孩儿的意思,他是不愿意给她惹事。

知聆忍着泪,冲段逸微微一笑,手在他脸上轻轻摸了一把:“乖逸儿,你先去房里等一会儿,娘准备了好吃的果子给你,你慢慢吃着……娘一会儿就回去了。”

段逸眼睛望着她,犹豫着叫了声“娘”,有些担心。

知聆站起身来,冷声道:“缨儿,你带他先回去。”

身后缨儿忙忙地上前,牵了段逸的手。段逸本是不愿意离开的,但是他却又最听知聆的话,当下还是跟着缨儿走了。

两人去后,宋姨娘才不屑笑道:“我道是谁,好大的口气,原来是方姨娘,怎么?不是听说你吐了血,又晕过去,都以为你不好了吗?今儿见了才知道是白传的,可……”

那一声“可惜”还没有说完,宋姨娘眼前一花,脸上剧痛,耳畔也随之响起“啪”地一声,然后就是嗡嗡的耳鸣。

夹道内一时寂静,无人做声,连风也不曾吹过,似乎天地万物也都静止了。

宋姨娘抬手,在火辣辣的脸颊上一抚,不可置信地瞪眼看向知聆:“你、你打我?你这贱……”

她是个泼辣不饶人的性子,反应过来后,举手就要打回来,不防知聆更快,一手攥住了宋姨娘的手腕,一手重新打落。

宋姨娘脸上的热还未消停,又吃一急,顿时之间昏天黑地。

知聆攥紧她的手腕,寒声:“是,我打你,又如何?”

宋姨娘气炸了,却又被知聆的咄咄逼人惊到,一时有些懵:“你、你……”

知聆盯着她的双眼,道:“我以前是太好脾性了,才让人骑在头上,但任凭你们对我如何都罢了,若是敢对逸儿动手,就如今日这般,我势必是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知聆说罢后松手,宋姨娘踉跄后退,她身后的丫鬟这会儿也才如梦初醒,急忙冲过来扶住。

宋姨娘这会儿才彻底清醒,厉声叫道:“你!你敢对我动手!”一推丫鬟,仿佛要扑上来。

知聆不动,只冷冷道:“你若是还想要肚子里的孩子,就乖乖站着别动。你要是想害死他,就赶紧过来跟我厮打,我能打你一次两次,难道还会怕跟你动手!”

宋姨娘什么都不能听,独“孩子”那一句无法忽略,脚下顿时停住。

彩鸳忙也拦住她,说道:“宋姨娘,这话是真的,你如今不宜大喜大怒,免得动了胎气。”

宋姨娘一口气噎在喉头,又不能动,于是喝令自己丫鬟:“你、你过去打死这个贱~人!”

她的丫鬟一动,知聆身后胭脂赶紧过来挡在知聆身前将人拦下,嘴里叫:“有话好好说!”

宋姨娘哪里肯罢休,怒道:“没用的东西!”忽地看到远远地似有人来,心念一转张口就要哭叫。

知聆却又冷然道:“别动,也别真的动怒,不然很容易动胎气。——更别急着嚎哭,现在哭过了,等会儿去太太那边哭就显得不真了,岂不是白费力气?”

宋姨娘刚张开口,又被知聆堵住,目瞪口呆之余气的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但她虽然狠毒自私,却不是个愚蠢之人,当下深吸一口气镇定下来,道:“很好,方纯明,原来这才是你的真面目,既然如此,你便等着……我绝不放过你!”

知聆冷笑:“请便。”

宋姨娘带着丫鬟气怒交加地离开,胭脂看到如今,一声不响地退后数步。

彩鸳站在一边,走也不是留也不是,虽低着头,却感觉知聆在看自己,无奈道:“姨娘……怎么对她说那些?她这一去,势必要跟太太告状的……”

知聆见她开了口,这才说道:“是啊,她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那你呢?”

“我?”彩鸳怔了怔,“我……不懂……”

知聆望着她,看着这张熟悉的脸,总让她想到现代的聂文鸳,那个外表无害实则狠辣自私不下宋姨娘的聂文鸳,古代的这个彩鸳,当真是她吗?那两人的性子也是一模一样的吗?

知聆看着彩鸳,彩鸳也望着知聆,对她而言,现在的这位“主子”,跟之前很不一样,她从没有见过这样凌厉迫人的眼神,此刻在这双清澈锐利眼睛的逼视之下,让她有种无所遁形的窘迫感,同时觉得自己如此渺小而卑微,从未改变。

知聆看了一眼前方,宋姨娘跟丫鬟已经消失在夹道里,她们必然要把这一场遭遇跟太太详尽地描述一番,然后无限放大她们所受的委屈和“方纯明”的“歹毒险恶”之类。

知聆淡淡说道:“你是在现场的人,你从头到尾看见了一切,倘若宋姨娘说你可以作证,证明我打了她,而她则是全然无辜的,你会如何?”

彩鸳这才明白过来似的,犹豫着说道:“我、我……我当然不会就说姨娘你的不是……”

知聆微微冷笑:“你不会说我的不是,可也不会向着我,是吗?”

彩鸳面上露出一丝不安神色,知聆道:“太太老太太都不待见我,你是我房中的丫鬟,她们却肯放心升了你当姨娘,可见你是有你的过人之处,起码讨了她们的欢心!你若是不说我的坏话,她们反而会以为你‘忠厚’,念着昔日主仆之意而护着我,所以反会信了宋姨娘。”

彩鸳脸上发热,同时微微战栗。

“所以,”知聆从容不迫地,“你听好了,不要蛇鼠两端,也别支支唔唔模棱两可扮好人,这一回我要你明白的选择。”

彩鸳又呆又惊:“主、主子……”这一刻,站在她面前的,似乎不是段家的什么方姨娘,而仍旧是先前那个冷清孤傲却让人无法直视的方家贵小姐。

知聆微微低头,似要从那双眼睛看到彩鸳的心底去,她的眼前所见:可是同一条毒蛇?

知聆道:“你不懂吗?我告诉你:这叫做站队,你现在需要选择,究竟是要站在我这一边还是站在宋姨娘那边,你若站在我这边,我不会说对你有什么好处,但你若是站在宋姨娘那边,那么以后……你就是我的敌人!”

作者有话要说:4373084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3-07-1314:14:40(╯3╰)

今天发生了件可怕的事情,小本忽然之间搞罢工,怎么推那个开机键都无效,抢救了一个下午也没有好转……

我在里面已经写了有三千字,一想到要回忆那些情节、对白重新再写出来,那种痛苦简直……

因为有些感觉以及在那种感觉之下所写出来的东西,一旦过去就很容易再也体会不到找不回来

想来想去我简直也想要不写算了,但不管怎么样,还是竭尽全力逼自己,努力想认真想,回忆加现在进行式……

当然不会是跟原稿一个样,但情节是一样的,细微之处的情感或许有些小不同(唉,且不计较,以后或许修改)

这个事情提醒我,不管多仓促的情况下,都要备份啊~~同学们也以我之例子为鉴

写好后修来改去就到了这时候,嗯~知知稍微发威,祝看得愉快~166阅读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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