琰苍山,号称是苍龙帝国镇压气运的龙脉所在,不过那一切都是胡诌。
镇压帝国气运的,除了化身为神的大灵明,便是由蛇化龙的那个“苍龙”了。
所谓风水,所谓镇压,不过是欺骗普通人的鬼话罢了。
话虽如此,那次送葬的时候,雷天倒是领略过琰苍山的山川美景。
所以了,雷天决定把师父的衣冠冢设在这里。
已近隆冬,琰苍山上早已是白雪皑皑。
雷天唤出塵湮,将半山的白装尽数褪去,化作点滴细雨洗涤连绵群山。
“恩师练卓尧,苍龙吴越江亭人。”
盖上最后一抔黄土,削石为碑,他的墓便完成了。
雷天没能在墓中放任何东西,他不禁觉得有些惭愧。
师父送给他的礼物,在他离开师门成为杀手的那一天全部还了回去。
唯一留下的,只有那对魔法双短剑。
可是,碎火不慎遗失,回风亲手损毁,临了想要睹物思人,却发觉自己身边已空无一物。
“师父,碎火剑在述莒的手中更能发挥作用,抱歉……我不能让碎火为你殉葬了。”
雷天手指轻弹,接着,青龙显现,缠绕于身,他就这么用手指在石碑上书下剩余的碑文。
“一生逍遥,所作所为皆本心所愿,无怨尤,无悔恨……”
若说师父这一生后悔的事……应该是收了我这个不能让他省心的徒弟吧……
雷天体味着心中苦涩,手指却还是不由自主地写下了这番文字。
“那啥,师父,您老既然已经离开,应该不介意我稍微美化一下过去吧?”
试探着,询问着。
对着石碑、空冢,雷天的呢喃显得可笑。
“死,是‘人’的必然,所以师父你从不避讳。”雷天默念墟理,凭空掏出两壶酒。
轻启,酒香四溢。
“你说过,你并非‘神’,仅仅是一直坚持着‘此心即真实’的信念,不知不觉便站在了和那些家伙同样的高度。”
雷天将一整壶酒倒在幕前,酒水洒落之处,新翻的黄土中忽的有嫩芽破土而出,新鲜的绿丝蔓延生长缠向石碑。
“所以,你一直教导我,不要忘记‘自己’。”雷天略显无奈地说着。
经历了这么多,当年的教诲,是否仍有意义?
雷天再一次询问自己,自己所坚持的是否还有意义。
“卓尧本名郁笑,卓尧之名只是因为年轻时的一个赌约而已。”苍叶飘落,羲言不请自来。
“大灵明又何必装作师父的朋友?”雷天也不看身后,只是默默地饮了一口烈酒。
“不是装作,我和卓尧本就是朋友。”说着,羲言因这雷天强硬做出的山间时雨忍俊不禁。
祭奠故人的意义,仅仅是为了让生者安心,逝者永远不可能听见生者的悲伤呢喃。
但是,这很重要。
“若是清明时节,这山间应有新绿。”
羲言话音刚落,漫山本已落尽绿衣的树木迅速绽放出新绿,眨眼间换上了春时的秀丽华服。
“大灵明倒是懂得卖弄自己的力量。”
“是雷天陛下还未懂得借用青龙的力量。”羲言装出谦恭的姿态,“若是陛下有心,能做得更好。”
雷天不置可否。
突兀间接受了青龙,雷天却丝毫没有踏足神之领域的实感。
因为他的潜意识里仍然在抗拒着。
雷天仍然认为所谓的“神”应当是自己的师父那般,以心为凭,以己为依。
这份力量并非真正属于自己。
若是过分依赖,日后只会陷于被动。
相处无言,雷天饮酒,羲言静立,唯有这新立的墓碑在点点的雨中填写上新的文字。
“……十二月,苍龙醒觉,意欲吞国灭世……”雷天思虑再三,最终决定写上不可能被世人所知晓的真实,只是涉及详细的战斗,雷天身为旁观者却难以形容其之万一……
羲言浅笑,代替雷天补上后续:“卓尧力抗之,以身合道,出上清九剑,重创苍龙。”
“九剑?原来师父在最后已经达成了他的夙愿。”雷天释然一笑,遵循羲言的叙述写下这些。
“但是,也正因为达成了‘九剑’,他才会‘死’。”羲言提醒道,“你也该记住,这‘世界’,‘神’并非无所不能。若是违背了冥冥之中的‘约’,‘神’也会陨落。”
“呵呵,倒是承蒙你告诉我你们的弱点了。”
“你合该知道这些。”
“……”雷天默然,没有回应羲言。
墓志铭已经完成,而自己也该同师父道别了。
“师父,保重!”
雷天在墓前完成最初也是最后的一拜,接着,起身,望向身后的羲言。
此刻,他的身上已经没有半分悲伤之情。
站在这里的,是立誓与羲言争斗的背负青龙之人。
“今天就是率土之礼的日子吧?”
“陛下总算还是记得。”
“那么,大灵明大人,就让我们开始第一局吧。”
“诚如陛下之命。”羲言低下头,眼里没有半点谦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