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下得很温和的雨突然变大了。
马车就算上了雨具也时不时有雨漂进来,待行到来时居住的农家后段梓易便决定不再往前走,避过这一阵再说。
农家对这一行人的到来非常欢迎,虽然是贵族,也有些架子让他们不敢靠近,但是穿白衣的那位小姐却很好说话,半点不为难他们,走时更是给了好些银子,足足抵得上他们没日没夜的干上一年还有多。
主动将家里一应最好的东西拿出来,不待吩咐便又去烧了好些热水,热情的模样让夏含秋因这雨而起的烦恼都散了不少。
“那是因为你大方,银子买不到一切,但是能买到绝大部分。”
夏含秋突然想起上辈子听过的一句话,‘钱不是万能的,但没钱是万万不能’,和换之这话何其相像。
也不知爸妈哥哥现在过得好不好,应该,还在挂念她吧。
要是可以,她真希望一辈子是他们的女儿,给他们养老送终,而不是害他们伤心的白发人送黑发人。
“那点银子对我们来说不算什么,对老百姓来说作用就大了,要是在土里刨食,一个月也赚不到一两,在城里帮工的好点,也许能赚个二两。”段梓易将茶水推到她面前,无意间碰到她冰凉的手,忙将之握到掌心,“冷?”
“不冷,女子是阴体,元气本就不足,天气变化一大就易手脚冰凉。”
“回去让葛慕给你看看。”
夏含秋也不反对,和段梓易说起四年前帮自己逃出武阳城的那个小伙计,“怕是一回城他就知道我是谁了,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后悔。”
“只要没被抓住,有什么可后悔的,你给的那些银子足够给他压惊的。”
这么一说,好像也是,只要没有危险压身,和眼前得能的好处相比。其他的什么都算不上。
天仿佛被捅了个窟窿,雨越来越大,伴随着电闪雷鸣,天地间仿佛陷入末日。
这样的雨连续下了四天还没有停的迹像,他们一行被困在这农家动弹不得。
站在门前叹了口气,夏含秋喃喃自语,“和这几天的雨比起来。之前那几场雨简直就是下着逗人玩的。”
段梓易不由失笑,知道秋儿是想到曾经无意中说过的洪涝心烦了。便顺着她的话道:“也幸好不是天天都是这样的雨,不然还得了。”
是啊,夏含秋深以为然,“要不我们冒雨回去吧。”
“不行,雨具撑不了这么久。”段梓易断然拒绝,这里虽然破旧了些,可至少还能遮风挡雨,要是马车坏在了路上,那就是躲都没地方躲了。
听得脚步声,看是陈辰过来。段梓易顺势就转开话题,“陈辰来了,是不是找你有事?”
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夏含秋抬脚要跨过门槛出去迎人,被一把拉住。“会漂湿。”
这时陈辰已经走过来了,闻言道:“都是自己人,与其守着那些礼仪规矩,小师妹你顾好自己不生病比什么都强。”
夏含秋也不好说自己是习惯如此,十几年来的小心翼翼谨小慎微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变的。
抿了抿头发不好意思的笑笑,回身往里走,“二师兄,进来说话。”
夏含秋住的是农家最好的屋子,在段梓易的监督下紫叶紫双好好收拾了一番,虽然依旧简陋,比起其他地方却要好多了。
陈辰自从入无为门下后在生活上就没吃过什么苦头,不过他从来不是娇气人,忍一忍也就过去了。
可一直住着,他也有些不愿了。
“想个法子回去吧,四王爷,不知你有没有收到消息,就在我们返程那日,你的一支大队伍到会亭了。”
段梓易当然收到消息了,用眼神问他为何说这个。
待丫鬟将茶放到面前,陈辰才又道:“你应该没忘了十月十二便是下聘的日子吧。”
“自然没忘。”
“总困在这里可不行。”陈辰半点不说自己在这里呆不住了,只拿这个说事,“你总也得准备一番,就是小师妹不也得做些准备?算算日子,剩不了几天了。”
如今已是九月末,确实不剩几天了,段梓易看了避开视线看向他处的秋儿一眼,点头,“我来想办法。”
最后,段梓易想出来的办法就是将属下派出去,不知从哪里弄来大量芭蕉叶,一层层铺在马车顶上结结实实的固定好,段梓易亲自去马车里试了试,看再没有雨瞟进来才满意的点头。
只是不可避免的速度慢了许多,一早便重新上路,直到晚上才到了会亭城外。
姜涛也不知是怎么去交涉的,已经关了的城门居然又开了。
夏含秋也不问。
“真是奇怪,我在武阳生活了十三年,离开时只觉得松了口气,在会亭才呆了四年,看到城门想的却是终于回来了。”
“有什么不好,会亭以后可不就是我们的家了吗?”段梓易温声接话,“离宫后我去过许多地方,就是南岭,我的封地所在我也没有认同感,现在听你说回来,我也觉得是回来了。”
笑眼看向神情放松的秋儿,段梓易眼神温柔,“秋儿,我们回家了。”
夏含秋控制不住心里的喜悦,点头,“恩,回家了。”
马车直接驶进了前院。
刚下马车还没站稳,夏含秋便看到念儿飞奔跑来,后面跟着夏德,再后面是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没有跑的段柏瑜。
“姐姐!”
“我回来了,都还好吗?”
“好,家里都好,什么事都没有。”郭念安看到另一辆马车里出来的章家宝半点不意外,还笑得挺大声,“我就知道你还得来。”
本来还心有不安的章家宝闻言先是一怔,清瘦不少的小脸上终于有了点点笑意。
“老奴给主子请安。”
“免礼。”迟迟没来的人终于到了,段梓易心情也挺好,转头给秋儿做介绍,“这是明德,我娘跟前的老人,当年我离宫后便一直跟着我,明德,这是我未婚妻,以后她的话等同于我的话,所有人,不得有半分不敬。”
“是,老奴已从阳先生那里知晓。”明德转而对着夏含秋深施一礼,“老奴见过夏小姐。”
“管家免礼。”夏含秋受他半礼便虚手扶了一扶,半点不托大,这让明德初见便对她高看了几分。
“好了,有什么话明天再说,秋儿,我先送你回屋,这几日都没有睡好,好好歇一晚。”
“恩。”夏含秋回头对着家宝招手,待家宝站到身边才对几个小的道:“念儿,柏瑜,家宝这几天过得不轻松,你们要照看好他。”
“我会的。”这是郭念安直白的反应。
段柏瑜没说话,只是点头,夏德却看得明白,他脸上的神情是这几天少有的轻松。
他心里何尝不是如此?
王爷和表妹不在,这府里等同于是没了主人,于小皇子和表弟来说是没了长辈,按理来说他们应该是松了口气,敞开了玩才对,可恰恰相反,这府里沉寂得让他们都觉得不自在,主心骨不在了,做什么都觉得提不起劲来。
除了每日下午去无为道长那里,其余时间都没有出门半步。
不知表妹若是知道在她不在的这些日子念安都没有去学堂会不会生气。
郭念安心下也有些心虚,偷偷看姐姐一眼,拉着章家宝迅速离开。
姐姐回来了他很高兴,可一想到自己这些日子的不上进又担心不已,不过,总归是高兴多些。
一夜无话。
次日天微明,夏含秋便醒了过来。
熟悉的房顶,熟悉的气息,熟悉的被子花纹,枕头边上熟悉的白色团子……
“小姐,您醒了?”
还有熟悉的人。
夏含秋眼角眉梢全是柔软笑意,抱起啾啾蹭了蹭,感觉到啾啾也在回蹭她,笑意更甚。
“汝娘,怎么是你在,她们几个呢?”
汝娘打起帷幔,看小姐精神饱满,并没有因为回了章家一趟而心情不好,悬了好些日子的心才完全放下来。
“老奴准备了早饭,看时辰差不多就过来了,她们在外面忙活。”
将睡得正酣的啾啾轻放回去,夏含秋掀被子下床,由着汝娘侍候她梳洗。
这么多年,汝娘从来没有和她离开过这么久,她知道,汝娘这是想她了。
推门出来,丫鬟们齐齐站在门外请安,个个神情轻松,夏含秋先是一愣,旋即明白过来。
原来经过这几年,她被这么多人依靠着了,有这么多人因为她的存在而高兴,因为她回归而欢喜,哪怕这种感觉是下人给她的,她依然欢喜。
不过很快,她就知道不止是下人如此了。
和等在外头的换之一起去了饭厅她才发现,今天他们两个居然是来得最晚的。
“姐姐。”
包括段柏瑜在内的三个小辈迎上来行礼,念儿的高兴全表现在脸上,少年精致的脸蛋因为心情好而显得格外明媚。
夏含秋受了礼,让三人先站到一边,自己上前给师傅和三位师兄一位舅舅见礼。
无为看到小徒弟也很是欢喜,“回来了就好,看你的神情就知道一切都挺好,快坐下,有什么话用了早饭再说,我可是饿了。”
“是。”
ps:
有亲担心我在给齐振声洗白,怎么可能哟,你们不觉得求而不得才是最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