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凉候府的大厅里,堂下跪着两个人,抖若筛糠。
不过一个是真害怕,另一个却是装出来的。做样子的人名为秋雁,是徐依柔院子里的丫鬟,也是许鸣放在侯府的探子。原本沈月华是想稍安勿躁,等把徐依婧搞定再处理她,但现在看来还是晚了。
“奴婢所言句句属实,五小姐对奴婢极好,夫人就是杀了奴婢也不能歪曲事实。”秋雁义正言辞,把徐依柔在绵州和蒋阳成发生的事都说了出来,铿锵有力。
听得侯夫人怒火中烧,听得晋王妃眉尖猛跳。这才是许鸣真正的目的,彻底毁了徐依柔,让顾呈瑜明白,跟他斗就是败!而也要沈月华清楚,论起无可抗拒的力量,舍他其谁?
侯夫人恨不得立刻撕了这贱婢,但在晋王妃面前,又岂能失了风度?
“此事若真,那也是发生在绵州,你一个小丫鬟如何知晓?”晋王妃问。
若是没有徐依婧这件事,或许她还真的信了。可今儿个这一系列的变故未免发生得太过凑巧,巧到让她不得不怀疑是有人故意为之。当然,最重要的还是她十分满意这个嫡出七小姐,若能成为儿媳妇是为最好。
秋雁磕了个头,不急不慢地道:“不瞒娘娘,原本七小姐院子里的丫鬟都是五小姐派来照顾的,除了奴婢。七小姐疑心重,便事事倚重奴婢,言谈之间也让奴婢知道了个大概。”
倒是有点道理,晋王妃看向侯夫人:“这……”
“我不信。”侯夫人眉目间俱是沉静,“我自己的女儿我最清楚,岂容一介奴婢的污言秽语就损了清誉?”
晋王妃点头:“侯府嫡女何等尊贵,你这丫鬟可有其他话说?”
“有的。”秋宴取出一封信笺,“这是七小姐以前给蒋阳成的书信。”
“拿来看看。”
晋王妃跟前的嬷嬷走上前,取过信笺交给晋王妃。她扫了眼,倒不是什么太过露骨的话,只不过个中相思之意颇为明显。她转而递给侯夫人:“这可是七小姐的字迹?”
居然真的是柔儿的笔迹,难道这贱婢所言是真?
但不论如何,绝不能让她把这脏水泼到柔儿身上!
侯夫人还在极力思索该怎么做,这时,沈月华他们终于回到了大厅。徐依柔进来之前已经做足了心理准备,看到明堂上的情景,咬咬牙,笑道:“娘,秋雁为何会在此处?”
晋王妃试探道:“你真不知道?”喜欢归喜欢,但若她真跟人有染,那却绝对不能忍。
宋兴书走过去,站到晋王妃身侧,言笑晏晏:“母妃,方才那天籁寺的大师亲口说,孩儿和七小姐是上乘的姻缘,孩儿也不想再拖下去,不如将庚帖直接换了?您知道的,有了小家,孩儿也不舍得往外跑了。”
他这话说得极好,既包含了天意,又解除了晋王妃长久以来的顾虑。
晋王妃彻底动摇了,她最操心的就是幼子常年在边关危险,若是此次能顺利成亲留在京城,当真是她最想要的了。更何况,她看得出来,宋兴书是真心喜欢徐七小姐。但她终究心里有个疙瘩:“柔儿,你过来一下。”
连称呼都改了,想必若能证明徐依柔和蒋阳成没关系,这亲事就板上钉钉了。
徐依柔走过去,晋王妃把信笺给她看:“这可是你的字迹?”
“是也不是。”徐依柔笑道,“九成相似吧。”
晋王妃看向秋雁:“你怎么说?”
秋雁笑笑:“王妃娘娘,谁又会承认呢?”
“出了何事?”徐依柔疑惑不解地看向侯夫人,“娘,秋雁她做错事了吗?五姐姐已经被关起来了,您就不要太苛责她了,秋雁心里难过。”
侯夫人眼睛一亮:“她和你五姐有何关系?”
“前几日,我看到她去了五姐院子里,回来时好像还多了好几件首饰。”徐依柔看向秋雁,“想来五姐对她很好,这才来求情的。”
侯夫人和晋王妃迅速对视了一眼。
秋雁也不慌,又磕了个头道:“娘娘,夫人,七小姐和蒋阳成私通确有其事,奴婢不过是不愿让好人无辜受辱,既然贵人们不信那就算了。”
她这般镇静,倒让晋王妃不太确信了起来。
等到这个时候,沈月华才缓缓开口:“私通?是在绵州?”
秋雁早就得了许鸣的吩咐,万一沈月华及时赶回来,一定要打起十二万分精神。不过她对沈月华确实很好奇,现在看来,除了容色出尘之外,那周身的气派才是真正吸引人之处。她轻声道:“是的。”
沈月华微微一笑:“那倒是奇了,绵州之时柔儿身子还未大好,哪有功夫做那等事?再者说,即使这信是真,那也应该在蒋阳成蒋大人手里,你如何能从柔儿处得到?”这才是此事最大的漏洞,她笑看着蒋阳成,“蒋大人,你可与柔儿相识?”
蒋阳成立刻道:“小人与七小姐从不相识,在场的都是贵人,小人不敢欺瞒。”
秋雁还想多说什么,但宋兴书已经不耐烦了:“这丫鬟怎么回事?本公子的未婚妻子岂是你能诬陷的?给本公子拖出去杖毙!”
果然是天生的贵族,发起威来让人心惊。
侯夫人早有此意:“还愣着做什么?”
冯妈妈领着两个粗壮的嬷嬷上来,钳制住秋雁的双臂。秋雁知道大局已定,不过未免被沈月华发现自己的身份,还是假装哭喊了几声,然而心里却是十分纳闷,也不知这六公子哪根筋不对,听闻这种事居然都不恼怒,今日若不是有他在,即使沈月华巧舌如簧还能打破晋王妃心中的所有顾虑?
侯府已无容身之地,是得想个法子诈死逃出来了。
秋雁最后看了眼沈月华,看她气定神闲的模样,微微蹙了眉。
接下来的一切都进行得十分顺利,换庚帖,定婚期,晋王妃满意而归,侯夫人对沈月华连声道谢。沈月华离府,踏到沈府的马车上,顾呈瑜却不在车里头。
黄叔道:“小姐,殿下……”
“我回来了。”顾呈瑜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沈月华转身看去,他手里拿着两个精巧的糖人走过来,把其中一个递给沈月华道,“你还没吃过吧?”
糖人是大陈京城一绝,但沈月华自小不在意这些小孩玩意儿,自然没有品尝过。
她瞧顾呈瑜笑得开心,便接过,尝了一口道:“很甜。”
“自然是要最甜的。”顾呈瑜嗜甜如命,思考国家大事的时候,人家品茶他吃蜜饯,倒称得上一道独特的风景。他刚刚出去还买了另一辆小型马车,打发绿衣去坐,绿衣十分机灵地蹿了上去:“小姐和未来姑爷有要事相商,奴婢就不打扰了。”
车轱辘慢悠悠地行驶,顾呈瑜见她兴致还算不错,问道:“事情处理完了?”
沈月华言简意赅地讲了讲,道:“幸好有宋兴书在场,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顾呈瑜心里不爽,脸色沉了下来:“许鸣居然插手如此多。”
“我猜不透他究竟想做什么。”沈月华看向顾呈瑜,索性趁机会都问了,“还有大陈的事,子瑾,我从未问过你……陈国你打算如何安置?”
“为何突然说这些?”
沈月华偏过头,看着车窗外熙熙攘攘的人群,刚刚重生那年,她心中被满腔的仇恨给掩埋,在她眼里,黎王和舒良俊都是罪魁祸首!她要让大陈灭了才甘心!但随着时间推移,越来越多的人让她不舍,她甚至有些怀疑自己的做法是否太过于偏激?
顾呈瑜缓声道:“陈国是属国,徐依柔、温府还有你关心的人,他们都会安然无恙。只不过若要与大梁起兵戈,陈国会是战场。”
是战场就要生灵涂炭,温隆和宋兴书也一定会上阵杀敌,但温隆是那种甘心做属国臣子的人吗?沈月华不知道。
顾呈瑜把她的肩膀扳过来,眼神炯炯地直视着她:“阿月,我会尽快结束这一切,不战而屈人之兵,尽量不起兵戈战事,相信我。”
“无妨。”沈月华浅笑,“个人有个人的命数和选择,我做好自己的选择就足够。”
顾呈瑜微笑着揽过她的肩膀:“许鸣心机深沉,他这样做无非是想赢我一次。阿月,都怪你魅力太大,我拥有了你,可不让他嫉妒得发狂吗?”
他突然不正经了起来,沈月华登时也起了揶揄他的心思:“这么说来,我在皇宫里遭遇的刁难,也是拜你所赐了。”
“那我赔你可好?”
趁着沈月华没回过神来的空档,顾呈瑜突然俯身,吻住了她的唇。
唇瓣上还残留着蜜糖的甜味儿,简直美妙不可言。沈月华微微蹙眉,但却没有推开他。他的唇温热,带着好闻的味道……
没过几日,万众瞩目的春闱终于结束。
沈天赐虽说近些年有练武功强身健体,但毕竟还是少年身段,在考场里被摧残了那几日,出来时整个人都不好了,嚷嚷着要大睡个三天三夜。
这些天,平凉候府和晋王府的婚期已经定了。
于是沈耘一家子躁动了起来,他们一直觊觎徐四少爷,徐依幽在侯府又是个无足轻重的,一直没有合适的契机。这段日子,三叔母和沈夫人突然变得很融洽,沈夫人连连在沈月华跟前夸:“许是出去几年变了,你三叔母她很关心为娘。”
沈月华一阵扶额:她这娘真是什么都好,尤其那心肠,简直过分得好!
“娘,您记住别轻易答应什么就是了。您现在怀着身子,不宜过度操劳,下月三妹妹的婚事,大舅母会来帮您是吗?”
沈夫人抚摸着肚子,幸福地点头:“现在就等天赐金榜题名了。对了华儿,为娘没有答应你三叔母什么事,不过她说想带着为娘的拜帖去看看柔儿,娘给了。”
暖阁里一片寂静,沈夫人意识到不对劲,忙问:“是不行吗?”
沈月华轻轻摇头:“无妨。”
三叔母的如意算盘居然打在了徐依柔身上,现在京里谁人不知徐七小姐即将嫁给晋王府六公子?而按照大陈惯例,王府公子成亲后就会被御赐钦封为郡王爷,也就是说徐依柔即将会成为郡王妃。
而三叔母拿着沈夫人的拜帖去,代表的就是沈府,借用的也是沈月华的脸面。徐依柔又怎么好意思拒绝?以三叔母兴风作浪的尿性,这个人情沈月华绝不会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