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白偷偷的去了蚕室,没有窗户,没有缝隙,他只在蚕室外面站了一会。低低的叹了一声,离开了。
初初被阉割的人是不能见风的,只能喝水。即使熬过去,以后也会见风痛。
江白不知道该怪谁?李陵,李家外戚,朝廷百官,刘彻,还是老师的直言……
江白恍恍惚惚的走到长安最繁华的街市上,心里浑然不是滋味,酒楼上、茶馆里、街道上,来往的旅客、长安的富贵闲人、下马的武官、掀帘的文官相互讥笑老师是贪生怕死,居然做了太监。
两个闲职文官在茶馆里大声的嘲讽着司马迁,茶馆里所有的茶客全都直楞着耳朵听,有的还晃悠过来加入辱骂中。这些恶毒的语言分明是怀恨在心,耿耿于怀,这好不容易逮住了机会,使劲糟践司马迁。
嗖,冷光一闪,一柄锋利而长薄的剑直刺而来。
砰,那个开口正骂的尽心了人眼珠里瞪得圆圆的几乎要撑出眼眶,“你,你是谁。”双腿直打哆嗦。
“过来,爬过来。”
“把舌头伸出来”
“你不是说的很尽兴吗?”江白把抵在他脖子上的剑一移,那人抓紧时间窜,然而下一刻便嗷嗷的却怎么也叫不出来。他张大了嘴巴,满腔的血涌出来,噗噗。
半截舌头赫然的躺在地上。
所有的人都吓得战战兢兢,赶紧逃走。
“我看谁敢走?”三把小刀飕飕的裁断门口处男人的鬓角的发,而后直入门框。
“你们都给我听着,以后谁在说司马迁的坏话,我让他哑巴都当不成。”江白的剑一望前推,那个失去了舌头人瞬间失去了生命。
“如果你们能慷慨就义,那就过来。要不然的话……”江白眼角一斜,蔑视无比。
“不,不,我们贪生怕死,我们都是小人,小人。”
江白仰头出了茶馆,蝼蚁一样的人,怎配说他的老师。
老师家的房子被卖掉,去了近郊住着。江白骑马,买了些蔬菜和时令的水果,还有几袋子白面。
把东西给了师妹,劝了劝她后,偷偷的看了卧床的师母后,江白就折回宫里。
一入宫,就被皇帝身边的太监急慌慌的拉住,“祖宗哟,你在大街上公然的杀了人,不得了了。有人上奏折告了你。”
江白把袖子一弹,昂首而去。
“陛下陪着娘娘看花呢。”
在皇帝和勾弋夫人的前头,江白跪下,待皇帝到了面前,说道:“陛下,有人上折子告我,是何人所为?”
“你先去前面看花。”
勾弋夫人一步三回头的去了前面,然后在亭子里等着,她偷偷的看了眼跪在地上却不卑不亢的那个很得皇帝宠的那个男人,听闻他是司马迁的弟子,很有才华。
她低头嗅了嗅手里的花,皇帝宠信的男人个个都是倜傥的人呢,卫青、霍去病到李延年等人都是不凡,皇帝宠的很,可下场却没个好呢,李家快倒了吧。不知道这一位的下场会怎么样?
这边皇上含笑问道:“怎么急了?”
“没想到司马迁教出了弟子居然也草菅人命?”他扶起江白来调|笑着说。
“是杜周上的折子。”
“不是,没事了,那折子我给退了,你安心的陪在朕身边不需要管那么多。”
江白从容的站起身来,对皇帝说道:“那人可是犯了‘诬上’之罪,他既然那么大义凌然,愿意慷慨赴死,我就成全了他。这就是他的罪证,陛下请看。”
皇帝浑浊的眼神斗□□光,“哦,好了。”
“你去看司马迁一家了,累了就休息休息吧,不用担心你老师,我会补偿他的,朕给他给高位,也不辱没了司马迁的一身才华。你也不能再怨朕了,他愿自宫为太监也不是朕逼他做的,谁让他没拿出钱来。”
江白没有言语,行礼后便迅速离开。所有的怨恨都吞入肚子,如果不是皇帝把老师的话误解成指责李夫人的哥哥,那个懦夫搬弄是非的小人,老师怎么会落入如此境地。
现在正是勾弋夫人得宠,那李夫人卧病不起,这个小人也蹦跶不了几天了。江白收买了李夫人身边了一个丫鬟,让她偷偷的打听消息。
十几天后,司马迁出狱。
江白正在皇帝身边写奏折,皇帝正和杜周商量着给司马迁一个什么职位,杜周说了几个,皇帝都不满意。“穰儿,你来说说。”
江白闻言想了想,又摇摇头。
“中书令,怎么样?位列九卿之位,执掌机要,有推举贤才的资格。”皇帝突发奇想,想了个“中书令”的职位,这可是他独创的。
杜周忙不迭的拍马屁,江白也为老师高兴。
“杜周,你去接接司马迁。”
杜周领旨而出。
“怎么不开心?穰儿。”
“你亲自去宣召,把那些书都还给司马迁。”皇帝指着满架子的书籍。
江白笑了,但这回笑却是头一次漾至他的眼中。
“你看你,笑的多开心,朕自从泰山封禅之后就再没见你笑的这么开心过,把这道中书令的旨意也传了吧。”
江白接旨,急急的退去。步伐里都带着轻快。
匆匆的赶到老师家了,江白还在门外就叫道:“老师,老师,你看我带了什么。”
司马迁出来,惊喜的叫了一声“穰儿。”
“我的书,还在。”司马迁高兴极了。
“老师,你还好吗?”江白仔仔细细的打量着老师,瘦了。
司马迁突然想起来,此时面前的穰儿早就不是自己心里的穰儿了。他沉痛的挥挥手,背过身子,两道清泪迅速的划过脸颊,“你走吧。”
“当初我也许看错了人了,回去吧。”
“老师,这是圣旨,您现在是中书令了。”江白把圣旨放到司马迁手里,恋恋不舍的看着。
司马迁转过身来,平淡的说道:“中书令,不过是皇上的家奴而已。”
“我年轻的时候也曾想出将入相,贪图名利。然而这一次,我却知道自己是空读万卷书,并无真见识。我自诩聪明人,可这世上的糊涂事,都让聪明人做完了。”
“官场上的事你比我强,将来你是做大官的。”
“回去吧,中谒者令大人,别再来了。”
江白刷的跪拜,“老师,老师。”不能说,这一切都不能给老师说,皇帝不会重用一个干净的人,只有他在皇帝身边,才能让老师把《太史公书》写完,才能保全《太史公书》。
这种无视之痛,这种求不得之痛,江白第一次真真切切的感受到。
“学生自离别后,无日无夜不在思念恩师,望恩师以天下为命,保全自己。”
“既然王命在身,你还是回去吧。”司马迁口气还是有些软和,“书儿已经嫁了,你也娶个人吧。”
“恩师在上,受学生一拜。”,江白叩首之后,不舍的说道:“恩师保重,学生去了。”他骑马而去,仍然几次张望回首。
次日朝会,百官等着上朝的歇脚的小阁里。
江白站在外面,听着许久。
这些官们讥笑着说道:“如今的太史公,成了太史母了。”
“那司马迁当中书令,和太监为伍,这不是出他的丑吗,悲哉,悲哉呀。”一个人假装哀号。
“昔日司马迁是下笔千言,诗才傲上,如今落到太监一流了。”这人不无鄙夷。
“当今万岁用心良苦,求贤如渴,才启用今日之司马迁,否则他岂能和我等同列九卿,我们脸上无光。”什么时候都不忘了拍皇帝的马屁。
“与他近了,说我们是好女色还是好男色啊。”一阵嘲弄声此起彼伏。
“哈哈哈,司马迁成了个没胡子的人,不男不女……”
砰的一下门大开,这话也戛然而止。
“是谁在碎嘴,站出来,让我瞧瞧。”江白眼睛斜斜的看着他们,一个正眼也不给。这群吃软怕硬的贱骨头。
百官皆惊,禁言觑眼。他们可是听说了郭穰在长安街上杀了一个说司马迁坏话的文官,皇帝不仅不贬斥他,还夸了他。
谁惹得起他啊。
当年霍去病把李陵的爹李敢就那样杀了,不照样没事。现在这郭家小子,比那霍去病还得宠,惹不得。
江白看着这一个个缩头缩脑的官员,简直想抽他们。“你们不是说没胡子就是什么,说啊。”江白刷了亮出剑来。
“你们看清楚了,我也是没胡子的,我是不是太监啊。”
“没,没什么。”
“不,不是,您怎么会是呢,我们是,我们是,这上朝的时间马上到了,您看我们是不是快点走啊。”
“走吧。”江白是昨个特特把胡子剪掉了,在汉朝没有胡子的男人根本就不是男人,江白见老师嘴上没了胡子,也冒大不韪的剪掉了。
朝会无事,一直到了两个月之后。
李夫人卧病在床很久,皇帝自从有了勾弋夫人和江白陪着,就再也没去看过她。江白从丫鬟哪里得知李夫人马上就要死掉了,李夫人正急着在临死之前见皇帝一面。
“皇上在勾弋夫人那里看歌舞,我告诉你去找皇帝身边的王公公,知道了。”
江白推算,按照李夫人的个性,临死之前一定会托付她那个不成器的儿子和哥哥,他就遂了她的心。
皇上跟着去了,却在李夫人那里吃了闭门羹,生了一肚子闷气。
江白把手里的毛笔放下,卷上奏折,明知故问道:“陛下,怎么心情不好?”
“穰儿,你说这女人怎么想的?叫朕过去,却又拒绝朕进门,真是反复无常。”
谁能比你更反复无常,尊敬的陛下。
“笑话,谁敢拦着陛下,我猜猜,不是勾弋夫人就是李夫人了。”
“穰儿果然聪明,不说她了,刚刚进贡了美酒,我们来喝喝看。”
“原来陛下怕了女人。”江白假装不屑道。
“哪有,好,你跟朕去瞧瞧。”
江白闻言,夸了几句。
到了李夫人处,陛下不让人通报,径自入内,江白呆在门外,听见里面一下惊呼声,然后是低声啜泣,“陛下,陛下。”
声音太小,江白听不真切,他丢给丫鬟一个眼神,丫鬟极有眼色的端着水进去了。
不到一刻钟,皇帝突然摔门而出。
江白紧跟。从丫鬟哪里得知,原来是李夫人要让老师做她儿子的师父。
这女人真是临死还要坑了师父,她那儿子,相当不成器,依师父那正直的性子,不出明天就被她儿子杀了头。
没想到这皇帝还有点头脑。
第二天李夫人死掉了。丫鬟急切的找到江白,“李夫人要让我陪葬。”
“我听到李夫人和李将军密谈了事情了。”
江白听完之后,安慰道:“不用怕,你先藏起来,我现在就去给陛下说。”
三日后深夜,皇帝突然从床上坐起来,急忙传召江充。
江白站在一边,听着江充胡言乱语的把皇帝的梦附会上巫蛊之事上,如果不知道真相的话,江白还可能只觉得好笑,现在他知道真相,却觉得毛骨悚然。